第一百二十章對不起，我錯了！
「人呢？找到沒有？」昌盛一進東暖閣，李修遠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一臉急切的問道。
「奴婢無能，求陛下責罰。」昌盛面紅耳赤滿臉愧疚之色的跪在地上，帶著點點哭腔說道。
「責罰有屁用。丁點大的皇宮，都過兩個時辰了，連個人影都找不著，朕養你們都是讓你們吃白食的？」
等待，永遠是一件最痛苦的事情。
李修遠自忽然莫名的預感余月瀅可能會離開自己時起，到現在已過了整整兩個時辰，他也在乾清宮里苦苦等了兩個時辰，實在是心急如焚，煩躁不已，若非自己要在東暖閣里等待昌盛的消息，他早就自個沖出去翻天覆地的找了。此刻一听昌盛發動了宮里的全部人馬竟然都沒找到余月瀅，也不管昌盛此時已累的滿頭大汗，立馬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痛罵。
「陛下息怒，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啊。」昌盛絕不是第一次看到皇帝發這麼大的火，但卻是第一次看到皇帝這般如坐針氈心情煩躁的模樣，幾乎隨時都有要失去理智暴走發瘋的可能，心知余月瀅在皇帝心中的確佔據著無人能取代的位置。
可是昌盛卻一直弄不明白，以前皇帝和余月瀅在一起時，關系說不上多融洽，甚至還經常爭執吵架，余月瀅更是始終冷著一張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甚至除了皇帝之外，基本不與其他任何人開口說一句話。
但說來也怪，偏偏就是這個性格冷傲，行事作風不能依照常理判斷，從不給皇帝好臉色看的余月瀅最得皇帝恩寵，聖眷之隆哪怕翻遍全國也找不出第二個。明眼人一看便知，皇帝乃是真的愛上了這個數月前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絕世美女余月瀅。
只是這兩人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致于深得恩寵的余月瀅突然從皇宮消失的無影無蹤，更將一向雲淡風輕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皇帝搞的如此狼狽。
皇帝忽然如此暴怒，昌盛頓時被嚇得噤若寒蟬，低垂著腦袋大氣不敢喘一口。
昌盛想不明白，李修遠也照樣想不通，表白被拒絕也就算了，只要自己繼續努力，總有一天能讓她接受自己，畢竟父母親留下的陰影的確完全有可能影響到一個人的一生。但無論如何也不至于到讓余月瀅不辭而別的地步吧，自己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還能吃了她不成。這才是讓李修遠最為惱怒的地方。
「還跪著干嗎？快點去找啊。這次你要是再找不到，就真的不用回來見朕了。」李修遠發泄了一通之後，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當下臉色陰沉的掃了昌盛一眼沉聲道，然後立即揮手示意昌盛離開。
「是，陛下，奴婢這就立刻去辦。」昌盛不敢遲疑，當下慌忙行禮起身，然後轉頭就往外小跑，哪知他才一打開東暖閣的房門，整個人卻立即突然怔怔的呆住。
「愣著干嘛？滾！」李修遠心煩意亂的在東暖閣中走來走去，抬眼一見昌盛傻呆呆的站在門口，頓時怒從心起，面沉如水的呵斥道。
「太……太皇太妃殿下！啊……奴婢參見太皇太妃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腦袋一時當機的昌盛在皇帝的喝罵下才回過神來，慌忙跪地向來人行了一禮，然後急匆匆返回皇帝跟前，小聲道，「陛下，太皇太妃殿下來了。」
「嗯？」李修遠陡聞此言，神色不由一怔，微微愣了愣，才明白昌盛話里的意思，略微沉吟了一下，心中暗自揣測張美人突然來乾清宮的目的，爾後朝昌盛點點頭道，「讓她進來吧。」李修遠一邊說著，一邊坐到一旁的茶席上，不疾不徐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香茶。
「妾身張氏參見陛下，躬請聖安。」張美人蓮步款款的走進東暖閣中，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皇帝坐著的位置，盈盈一躬身，用她那特屬于江南風味的溫柔語調請安道。
「聖躬安。平身吧。不知太皇太妃突然到乾清宮，有何要事？」李修遠邊示意張美人在茶席的另一端落座，邊上下仔細的打量著她，卻不想，這一看竟讓他當場呆了呆。
只見她身穿一襲淡白色宮裝，淡雅處卻多了幾分出塵氣質。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讓烏雲般的秀發，更顯柔亮潤澤。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紅唇間漾著清淡淺笑。當真是一個一顰一笑皆帶著濃郁江南氣息、清純卻又帶著幾分無法用言語形容魅惑的絕世尤物。
「妾身倒是無事，因為有事的人現今正站在外頭呢。」感受到李修遠目光中的驚艷之意，張美人的白皙俏臉頓時浮起一抹緋紅，一雙仿佛能說話的神采閃爍的美眸卻目不轉楮的望著一臉嚴肅的皇帝，突然掩嘴輕笑道。
「有事的人在外頭？月瀅？」李修遠聞言，當下又錯愕了一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張美人話里的意思，待得自己重復了一遍之後，他才始明白張美人說的「有事的人在外頭」到底是什麼意思，心頭不由大喜，一改方才的嚴肅之色，神情急切的詢問道。
張美人點點頭，正欲開口回答，東暖閣的房門忽然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道熟悉的人影漸漸完整的出現在李修遠視線之中。
「月瀅！」
李修遠萬萬沒料到原以為不辭而別的余月瀅會突然重新出現在自己眼前，心中陰霾一掃而空，喜悅和激動之色溢于言表，深情的喚了一聲，再顧不得什麼儀態講究，起身往余月瀅奔去。
「月瀅參見陛下，躬請聖安！」當李修遠奔至余月瀅跟前，滿臉喜色的張開雙手就欲將余月瀅擁在懷中之時，一直不發一語的余月瀅卻突然往後輕輕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彎身行禮道。不論其言語態度，竟都顯得十分標準。
「月瀅……你……你……」李修遠腦中一片空白，雙手呆滯的停留在半空之中，雙目圓睜，一臉不敢置信之色的望著神情漠然的余月瀅，似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到和所听到的一切，張著嘴巴連連吐出了好幾個「你」字，卻是再也無法說不下去。
只覺剎那間，他猛地听到了自己的心突然「啪」的一聲無情的炸裂開來的聲響，如墜萬丈不見底的深淵，被無盡的黑暗虛空所籠罩，沉重壓抑的讓他呼吸瞬間變得極為艱難，幾欲要窒息而亡。他想要開口呼救，撕心裂肺的疼痛卻襲遍全身億萬神經，不管他如何奮力掙扎，始終半點動彈不得。
站在一旁的昌盛顯然沒想到向來基本不主動向皇帝行禮請安的余月瀅在這短暫的分離之後會一改常態，出乎意料的以臣子之禮向皇帝請安，不由目瞪口呆的傻愣愣站在原地，望著臉色瞬間變得無比慘淡的李修遠，心中不由擔心不已。
「月瀅妹妹！」原本一直輕笑著的張美人似是更沒想到余月瀅會突然這般做法，笑臉一斂，嬌軀霍然從席上站起，口中急急的叫了一聲，但望著一臉蒼白之色的皇帝和神情冷漠的余月瀅，整個人卻也不知所措的怔在了原地。
一時間，時間仿佛凝滯，東暖閣里鴉雀無聲，靜的連每個人心跳聲也清晰可聞，沉重的氣息充斥籠罩其中。
「平身吧。」
不知過了多久多久，李修遠空蕩蕩的聲音才終于如透過無盡的虛空傳到東暖閣般幽幽響起。平平淡淡的三個字，不帶一絲感情，整個東暖閣中的溫度仿佛也在這三個字話音落下之後陡然下降了好幾百攝氏度，透徹心扉的冷意令房中每個人都不自覺渾身顫栗。
如果說余月瀅的冷如同喜馬拉雅山之巔上終年籠罩的冰雪，常人難以靠近半分；那此刻李修遠的冷就仿佛穿越亙古冰河世紀的冰川，足以令天地萬物瞬間滅絕。
面對神情突然恢復平靜，目光深邃幽然的李修遠，饒是平日冷若冰霜的余月瀅也覺得心底生寒，莫名的害怕和不安讓她已到了嘴邊的「謝陛下」三個字重新吞回了肚子里。在她的記憶里，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副模樣的皇帝，人還是這個人，明明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卻感受不到丁點生命的氣息，如那沒有任何生氣的死物一般。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皇帝的眼角處無聲無息的悄然滑落一滴淚，帶著淡淡的血紅色的淚。一種揪心的疼痛無力的侵蝕著大腦，吞噬著她的心房，令她痛不欲生。
曾經凌雲壯志，心懷遠大抱負理想，時刻充滿著自信豪氣睥睨天下的至高無上的皇帝竟變成了這般模樣，余月瀅忽然懷疑自己這麼做是否真的正確。
原以為自己從態度和行動上堅決的拒絕他，就能打消他想要娶自己為妃子的念頭，可是為何自己在看到他這副模樣時，自己會如此這般心如刀割的疼痛？
凝望著李修遠沒有任何光彩的雙眼，感受著心底不斷抽搐的疼痛，余月瀅忽然間明白，原來在不知不覺相偕走過的歲月中，皇帝竟已愛自己愛的如此之深，而自己也早已愛他愛到了骨髓里。
「師傅，對不起。」余月瀅在心底默念一句，兩行清淚落下，腳下蓮足輕移，緩緩邁向皇帝，然後攤開雙臂，將皇帝的身軀緊緊擁在懷中，一聲呢喃在李修遠耳畔輕聲響起，「對不起，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