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秘道中,終于有一絲光亮閃現。駱寬看得一清二楚,秘道的盡頭,是一道鐵門。那道光,是從鐵門上一個小孔處映進來的。鐵門口,是一排台階,顯然出口處就是地面。
「到了!」駱寬對樓師妤說道。
樓師妤一臉欣喜。在漫長的黑暗後,這一道隱約的光亮,是如此的美好。她飛也似的就欲沖上去前。然而身子剛剛動,已經被駱寬一把拖住。
樓師妤心中一顫,正要問為什麼,駱寬已經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外面有人!」
「你怎麼知道?」樓師妤凝神去听,卻一點聲音也听不到。
「你不能看到的我都可以,何況听的。」駱寬側耳聆听著,右手輕輕拔出了匕首,這匕首,正是適才在秘道中找到的,他隨手就插入了腰帶間。
「嘶……」忽然傳來一陣沉悶的摩擦聲。只見眼前漸漸明亮起來,一道小小的鐵門已經緩緩被推開。樓師妤的心都一下沖到了嗓子眼。緊緊地抓住了駱寬的手。
駱寬心中一動,低下頭,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樓師妤本來極是緊張的,卻被他這一眼看得馬上反應過不妥來,嚇得兩手一松,遠離了駱寬幾步,心中羞急,暗恨自己怎麼忽然間變得對他這麼親近。
幸而這尷尬馬上就消失了。因為鐵門推開處,忽然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輕聲叫喚道︰「三小姐,是你嗎?」
樓師妤見外面真的有人,而且竟似是叫自己,不由心中大驚,縮向了駱寬身後。駱寬輕輕拍了拍她肩膀,把她引領到台階的錯角處躲藏著。又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燈火搖弋,鐵門處,一個黑影晃動,竟然有人提著一個燈籠徑直就向地道中走來。一邊緩緩地下著台階,口中仍不停地輕聲呼喊道︰「三小姐,你听到沒有!」他伸直了手臂,四處晃動著燈籠。
「呃!」這人方才下到樓梯腳,駱寬已經疾沖而出,動作非常干淨,左臂一勒,右手匕首已經直接對準了他的喉嚨。
「不要!」燈籠的光亮照處,這人大驚道︰「三小姐,我是來接你的!」他以為勒住他的人是樓師妤,轉頭卻看見是一個陌生的男子,不由驚道︰「你是……」
「這話該我問才是。」駱寬匕首直抵住來者的脖頸動脈。轉頭對樓師妤道︰「你認識的?」
樓師妤見駱寬制住來者,這才鼓足勇氣,從台階的錯角陰影下走了出來。
燈光下,這是一張溝壑叢生的衰老面龐。樓師妤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
然而那人看見樓師妤,臉上卻浮現出了欣慰的笑容,道︰「小姐,你終于來了!」
「你是……」樓師妤一臉的疑惑,這張臉龐有點似曾相識。
「你忘了,我是你全伯,小時候常常領著你在花園里撲蝴蝶的那個。」這老者微笑道。
「是你,全伯?」在樓全的提醒下,樓師妤終于憶起這人。面上亦是一喜,喜道︰「真的是你,全伯,你怎麼會在這,十多年前,爹就說你回鄉下去了。還害得我大哭了一場。」
樓全笑笑,道︰「說來話長!請你讓這位小哥放開我吧,我這老骨頭,再經不住這麼用力勒了。」
駱寬道︰「你爹如此放心你離開,原來一切早有安排。」緩緩放開了左手。
「你是?」米全望著駱寬,有些猶豫。駱寬回道︰「出去再說。」
米全自也這地方是不宜久留之地,說了聲「隨我來!」後,引領著二人,走出了地道。
這是晴晚,夜空中繁星點點。望著星空,樓師妤不禁長長松了口氣,只覺走過這一段其實並不算太長的秘道,已似過了經年這般慢長。
樓文定沒有說錯,通道的出口就在一座荒廢的舊園中。通道口由假山遮掩著。布局精心,就算有人偶爾到此,除非掘地三尺般的尋找,否則絕對難以發覺。
更何況,這兒永遠也不會有外人來的。這個院落其實與一條偏僻的小巷就一屋之隔,名義上是一家長生店的後院。當然,這家長生店也是樓家的產業,只是表面上的擁有人卻與樓家完全無關。數十年來,一直由樓家的絕對心月復看管著。
沒有人願意去擺棺木的地方一探究竟的。何況這是一家百年老店,就算米全接手,也差不多有十多年了,左鄰右舍,從沒有人懷疑過這家長生店有何不妥。
樓全就是這間長生店的老板,他整天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櫃台里,舉著支湘妃竹制成的旱煙槍,「吧嗒吧嗒」地吸著旱煙。
他無兒無女,雖然才六十未滿,但每天都以煙酒渡日,身體憔悴,看上去已經老得整個骨頭都快散架了。
這十多年來,他甚至都老得不能再自己動手打制棺木,只是依著以前的舊識關系,每年從別的地方運進些棺木或奠品來寄售。吃點差價勉強討活而已,他唯一還能做的事,就是精神好的時候,會自己動手給放久了的棺木刷上點油漆。
這附近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認識他,大家都管叫他老米。只不過誰也想不到,這個看上去風燭殘年的老人,竟然守護著樓家這麼大的秘密。
米全站在假山邊,笑眯眯地看著樓師妤小心翼翼地從假山下走下來。他耐心極好,就算在這種時候,他都慢悠悠的。這十多年里,他都在等待,等待著在樓家真需要他的時候出一份力,只是樓文定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還真用上他了。
他上一次見到樓師妤,還是差不多十多年前。那時候樓師妤才七八歲,才纏著他去院里撲蝴蝶。自從樓文定讓他來這看守地道出口後,兩人間就再也沒有見過。
只是偶爾,樓文定郁悶之時,也會一個人悄悄到此,和他喝上幾酌。他們本就是一塊長大的。甚至米全本來都姓樓的。他們家祖上從爺輩開始,就是樓家的下人。改成米字,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
「你長這麼大了。和你娘當年長得一模一樣。」米全托舉著燈籠照引著二人從秘道中出來。望著這個清麗絕倫的女子。溝壑叢生的老臉充滿了笑意。甚至那雙被過度的煙酒給浸泡成黃濁的眼楮,也露出些溫情。
「你說的是我爹叫你在這等我?」
米全點頭道︰「老爺只是派人來通知我,說你也許會來,吩咐我在這等待一晚。我等了整晚,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卻忽然想到很多年都沒進這地道中,里面那些油燈都干了,擔心你萬一要是進來,恐怕會辯不到路,便想去重新點亮里面的油燈。在門口時似乎听到里面有動靜,便想該是你來了。」
樓師妤點點頭,心中卻想你若早想起點燈這事來,自己也不用在地道中被驚嚇這麼久。一想到在漆黑的地道中被駱寬幾度牽手和摟抱而行,臉上不由泛起紅暈。羞愧難當。
黑夜中,米全卻沒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只是望向駱寬,面上閃過猜疑的神情,有些不解地道︰「這位小哥卻又是……」
顯然在樓文定和他的約定中,並沒有駱寬這個人在內。樓文定為了不讓樓師妤落入高辛佑手中,其實早已經定下了三步計劃︰一是直接殺了高辛佑;二是讓人挾持她離開。但如此連這也無法做到,剩下的就是讓樓師妤獨自出逃。他自然相信米全可以安全帶她離開,只是事情發生的太急,他自己也萬萬沒料到中途竟然殺出一個駱寬而已。
「他……他叫駱寬,是……」樓師妤頭都大了。她對駱寬一無所知,完全不知該如何介紹才好。
駱寬亦盯著米全看著。此刻冷冷道︰「她爹讓我送她走!既然你們已經早有計劃,卻是想如何安排送她出城。」
米全「喔」了一聲,卻沒再追問,只道︰「這樣呀,那請小姐趕緊離開。老爺吩咐過,如果今夜小姐不得不真從這道中逃出來,就讓我替她準備好車馬和行李,馬上離開。」
說完米全側身帶路,道︰「請隨我來,車馬已經備好在後院等待,打開門就可以出去了。」
後院中,果然已經備好了一輛馬車。那馬兒正悠閑地啃食著袋內的干草。
「城門現在能出去嗎?」樓師妤擔心地問道。
米全看看天色,笑道︰「不妨,現在才是戌時未滿,可以的。」說著解開拴在柱上的繩子,張落著讓樓駱二人進入車廂。
樓師妤心中舒了口氣,道︰「這樣就好。」
然而他們都太高興的過早了。就在米全推開後院大門,跳上車持鞭欲催馬而行時,只听門外忽然喧嘩起來。火光搖弋,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塔塔」地自遠而近地傳來。很顯然,有大隊官兵正從附近趕過。
米全亦是一驚,道︰「有點不對勁,我先出去探過究竟。」
車廂內,樓師妤一臉緊張地看著駱寬,怯聲道︰「不會這麼快就追到這來吧。」
駱寬皺皺眉,道︰「該不會這麼快的。只是在你家大院內都不知要找你多久。想是怕讓你失蹤了。現在官兵在外面不停兜轉吧。你先別慌,我們先等等看。」
未多時,米全回來了,一臉的憂心,急道︰「今天怕是出不去了。方才我去門外探听情況。正好遇到一個認識的軍爺,他說邱大人下了命令,已經關了城門,要在全城搜尋那幾個刺客和小姐你的下落。」
樓師妤整張臉都白了。完全沒想到這才逃出樓府不遠,就遇到這麼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