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劫仙所料不錯,這小家伙果然是個少不更事一心成仙的冒失丫頭。石卿遠微嘆一聲向憐心問道︰「如果殺人就能成仙的話,你說的昏君殺的人自然比你多許多,那他豈不是能成大羅金仙?」
「那怎麼同?!我幫好人殺壞人那叫功德,他幫壞人殺好人那叫造孽!我這是替天行道呢!」憐心眉梢輕揚顯得十分理直氣壯,劫仙倒是耐性極好,仍是溫溫和和問道︰「天道循環,萬法無相。若是隨意什麼人都能替得了天的話,這天又怎麼會萬古長存至今不改呢?」
「我……」憐心叫劫仙問住,一時失了言語。只听劫仙又是循循善誘說道︰「好人壞人,都是天道運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以為你殺了壞人便是除了這天地間的惡業因果,卻不知你在殺人的同時也為自己種下了惡業因果。天理循環,總有一天是會要報還到你頭上來的,這就是輪回的由來了。你再這樣下去,便注定只能是永墮輪回,又哪里還能有機會可以月兌出三界呢?我是來渡你的,不過受不受渡,還是得看你自己。」
憐心一听劫仙說道「永墮輪回」四個字立刻便慌了,她忙地跪去叩頭告罪求道︰「小妖……小妖知錯了!求上仙指點!求上仙引渡!」
劫仙俯身將憐心扶起又道︰「你既然把玲瓏心帶到了這里,面君這一關自然應該由你替她完結,這就是人間常說的自食其果。有心求善是好事,等你跟玲瓏心了了債,願意的話你跟我走就是了。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是什麼九天上仙,不過戴罪之身修行人間罷了。你若不願,只管直言便是,我絕不難你。」
「胡說什麼呢?」石卿遠眉頭一皺頗為不滿,「老君都說了,你因我生,我由你長。你要是有罪之身,那我豈不是成了首惡之源?不過話說回來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分明是師父貪杯造下的糊涂賬,怎麼老君玉帝都說你是因我而生呢?這里面又有我什麼事了?」
劫仙听言只是默然不語,眼底一動竟就此走起神來。憐心生性靈透,見他二仙果然是從天界仙宮下凡來的忙地磕頭又拜︰「小妖願隨二位上仙修行,懇請二位師父收小妖為徒,小徒必定竭力伺候不敢怠慢!」
「我王駕到!」
門外內侍迭聲高呼,石卿遠廣袖一揚遁去了自己和劫仙的身形,彈指又破憐心的迷夢大法。一眾宮女悠然醒轉,見未及伺候玲瓏心更衣這王上便駕到了心中不免惴惴,忙地跪地伏身不敢抬頭。
憐心將這人間的規矩倒是學了個十全,她跪地面著門外大步而至的夜無眠跪去大禮叩見。那夜無眠沒有理她,只是將手一揮退了宮人,等到內侍將門關上,他這才好整以暇地走向正處的主位坐下悠然開口說道︰「是你自己開口,還是要孤動刑?」
「王上……這話是什麼意思?奴家怎麼听不明白?」憐心裝著可憐無辜,依舊伏地不起。夜無眠冷冷一笑,口氣中又添了幾分不屑一顧︰「殺恩客保貞潔,孤倒是小瞧你了玲瓏心。不過你也真夠愚笨的,進了妓館入了妓籍,你這輩子倒還想有什麼貞潔可言呢?你以為你還能再嫁給他麼?他還會讓你再進他的門麼?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兒身份!你當自己還是司徒宗政家的千金小姐麼?」
這夜無眠,嘴巴倒是有夠刻毒的。情劫二仙冷眼旁觀,憐心雖是一肚子火氣極想沖上前去狠狠將這夜無眠咬上幾口,但念及情劫二仙在側,她少不得又是極力裝乖賣好,強按著性子柔聲應道︰「奴家實在不知道王上說的是什麼,奴家惶恐!」
「奴家?呵!」夜無眠又是一聲冷笑起身,他走到憐心跟前蹲下,兩個指頭捏緊了憐心的下巴強將她一張俏臉拉到自己跟前問道︰「玲瓏心,你什麼時候變成體貼溫柔的解語花了?還是你根本就不是玲瓏心呢?」
「王上莫要說笑,奴家若不是玲瓏心的話,那奴家又是誰呢?」憐心哪里怕他,唇角帶笑媚眼如絲立刻就纏上了夜無眠的眉間眼底。豈料夜無眠卻不受她魅惑,反而五指成抓狠狠一把扣上了她縴細的脖子!
「魅心迷眸……你可不要告訴孤,這是你天生就會的……」夜無眠將另一只手亦是抽出輕輕撫上了她的面龐,唇角帶笑,笑容極是森冷詭異,「多漂亮的一張臉蛋啊……可惜住在這皮相下面的又會是誰的靈魂呢?千萬不要告訴孤你是玲瓏心,孤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她的一顰一笑,孤比誰都清楚!嗯,不是人皮面具,這可稀罕了……說!你把玲瓏心藏哪兒了?」
听著夜無眠慵懶頗帶玩味的低迷語調,憐心自持情劫二仙在旁竟是半點都不見緊張,她伸手握住了夜無眠撫她臉龐的大手柔柔拉過按到自己的胸膛上笑道︰「玲瓏的心,自然是在玲瓏的身體里面,王上不妨自行感受一下,玲瓏心,到底在,還是不在……」
模著憐心綿軟豐盈的胸脯,夜無眠禁不住失笑出聲,他喑啞著聲音將唇瓣貼到了憐心的耳珠上低低問道︰「小姑娘,你娘難道沒有教過你,不可以隨便同男人亂玩游戲麼?那可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那……」
「是嗎?那危險的到底是我呢,還是男人呢?」憐心唇角又揚,笑得極是燦爛,「我本來已經下定決心不殺你了的。可現在看來,我要是不殺你的話,玲瓏姐姐一定還是會非常危險的。所以,我還是勉為其難再造一次孽好了。債我倒不怕還,但恩我卻是一定要報的呢!」
憐心說完,朱唇一撅吹出來一股醉香直撲夜無眠口鼻而去。夜無眠閉上眼楮深深一口吸下這醉人的芳香又是笑道︰「看來你會的花樣不少,有趣,莫非你是想要孤王死在這牡丹花下麼?」
「我可不是什麼牡丹花,我是送你去三途河畔的彼岸花!」
既然媚術迷不了你,你以為我還不會點兒別的?憐心狡黠一笑,月兌去玲瓏心的身子便要向這邀月國君痛下殺手。誰料她妖靈尚在空中未得聚形,石卿遠紅線一出便將她纏起來拉回了身邊。「妖性難改……」石卿遠淡淡一笑,又在她額角上敲了一記以示懲戒。劫仙又瞟了夜無眠一眼,輕嘆一聲「走吧」,便和石卿遠聯袂穿移離去。
「師父!玲瓏姐姐還在里面呢!師父!」
听著越行越遠的妖音,夜無眠靜靜將四周門窗逐一掃過。不止一個異類麼?他眼楮一眯,靜思一時終于凝重著臉色長出了一口氣。人說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現今這妖異都明目張膽能闖進深宮禁內了,難道邀月夜氏一脈真會滅在他的手上嗎?
席地而坐,玲瓏心便這麼靜靜昏睡在他的膝前。夜無眠本欲讓內侍速召巫臣太史令陌北觀星進宮,看看是否天象有變又或是天龍八音陣出了什麼問題。可望著面前這疲憊虛弱恍若熟睡的姣好容顏,夜無眠頓時便再開不了口亦發不出聲了。她有多長時間沒有和自己這麼安靜平和的獨處過了?自從她被父皇許配給大哥開始麼?
此刻,玲瓏心眉梢眼角的媚態妖意已然盡去,一切仿佛又退回了從前,她還是一臉的堅毅傲然。不過他們只怕是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去了……
夜無眠垂睫,眼色黯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