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不好啦!崔媽媽!宮里禁軍闖進來啦!」
一個龜奴大呼小叫著奔進這珍萃坊來,劫仙听了手上樂章登時就此斷去。宮里禁軍上這兒來做什麼?難不成這邀月國國政竟污穢到禁軍也上青樓集體買樂來了?劫仙閉上眼楮努力調整著紊亂的內息,方才一曲消耗實在過大,又要在樂曲中注入催心動情的仙法,還要對抗太上那老家伙的鎖情玉箍,一曲奏完著實不易,倒搞得現在耗精散氣幾乎虛月兌,內息零散亂竄直撐得心口肋下生疼!還真是十分不劃算啊……劫仙輕喘著,只覺得一只溫暖的手掌撫上了自己的背心,睜眼看時,卻見是石卿遠那張俊逸無雙的白淨臉蛋近在咫尺。背心,他綿密純陽的仙力正源源不斷注入自己體內。劫仙又度閉上了眼楮,在石卿遠仙力的引導下用心歸正著自己的精氣。不過半刻,她氣便順了,只是腦袋里仍是覺得沉悶暈眩極不舒服。老頭這鎖情玉箍還真是夠味兒啊!他日若能得月兌,一定重重給他砸到腦門上叫他也試試這滋味才是!
劫仙心頭火大,石卿遠見她揉著心口臉色頗為難看不禁擔憂︰「你沒事吧?」劫仙听他關心自己,自然承情輕輕應道︰「還好,謝謝。」待她轉臉再向那戲台看去時,戲台下早已嚴陣站了許多兵卒。領頭的武將看上去倒是嚴肅正經不像是什麼帶兵前來集體買樂,他挺直著身子目不斜視高聲宣道︰「傳我王口諭,宣夜明軒官妓玲瓏心即刻進宮見駕!」
邀月國王要見玲瓏心?台下諸人私語漸起。那玲瓏心听了只是牽唇一笑問道︰「將軍,是預備抬奴家去呢,還是背奴家去呢?」她眼波一晃,秋水中嬌媚橫生,顧盼間只迷得那武將心搖神馳,于是慌地將臉一偏再不敢去看她半眼,口中應聲,語調卻已綿軟了許多︰「門外有車,姑娘自然是坐車前往。」
「那就煩請將軍引路好了。」玲瓏心嫣然一笑輕輕縱身躍下了舞台,倒似毫不畏懼此行的吉凶難料。她隨著那武將蓮步輕移離開珍萃坊,及至門口時,她又突然回頭看了劫仙一眼,俏皮一笑,伸手將劫仙輕輕一指意念傳音說道︰「等我哦,回來我就來找你!」
「這丫頭,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呢」劫仙禁不住輕輕搖頭,轉面又向石卿遠說道,「人家說一會兒從宮里出來要來找我呢,我怎麼覺著她會出不來似的?」
「那就跟去看看好了。」石卿遠自然猜到了劫仙的弦外之音,加上他亦想瞧瞧這小狐狸到底意欲何為,于是便欣然應下,拉著劫仙找了個僻靜處念訣影遁便尾隨禁軍隊伍向著王城方向進發而去。到了宮門,情劫二仙四下一環顧,只覺這邀月王宮建得雖是莊嚴肅穆,花木石刻的布局安排也算得上是人間極品,可頹敗之象已現,氣數將盡,血光之災怕是近在眼前。唯有禁宮深處不知誰人布下的鎮妖大陣看起來耀光不弱,也不知道那小狐狸今趟能否有命活著走得出這王城高牆。
這小狐狸倒是膽大,真不知是年少輕狂不曉天高地厚,還是別有所求不得不將生死置之度外。
劫仙先是抬手為玲瓏心的馬車罩上了防護結界保她小命,又將心眼一開看向車內,只見那小東西蜷著身子痛苦地縮成了一團,果是已然抵受不住那陣法的強悍煞妖氣息。「為什麼幫她?」石卿遠頗感詫異,不就是只妖麼?還是只害人的妖,她這樣是不是有些善惡不分的嫌疑在里面了呢?劫仙悠然落座馬車車頂,竟是一副護定了這小狐狸的架勢,她偏頭望著車內靜坐歸元的小狐狸雲淡風輕開口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喜歡她。」
「喜歡你也不能胡來啊,這妖孽手上可是有五條人命了呢!」石卿遠皺起眉頭毫不客氣地向劫仙宣布著自己的不解不滿。誰料劫仙卻渾不在意地揚眉說道︰「你怎麼就不認為是那些青樓豪客該死呢?天知道他們對玲瓏心做了什麼。」
石卿遠聞言不由得一愣,劫仙說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可又好像哪里不對。但究竟是哪里不對他一時間卻又說不上來,只听劫仙又跟著說道︰「大家都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可真正誰對誰錯,那只怕是只有天道因果才能做出最終的判斷。人類供奉天神,天神就必須優先庇護人類,這種想法本身就是非常荒謬可笑的。花草動物也同樣需要天地諸神的守護,可為什麼人類屠戮動物對其剝皮飲血就無過無錯,而動物化靈成精傷害了人類就必須接受正法伏誅,這公平嗎?六尾,她不過只是個孩子,好好教她的話,她會學好的我知道。」
誰說她不會悲天憫人?石卿遠糾結的眉頭終是松開,這劫仙,冷是冷了些,不過細品之下倒也頗有些可愛之處。「那依你所說,你是預備護她到底了?」石卿遠揚眉一笑在劫仙身旁坐下。劫仙又看了小狐狸一眼,見她恢復了七七八八這才放心下來悠然說道︰「先看看再說,我總覺得她是另有隱情才是。從她身上,我並沒有感覺到什麼邪戾煞氣,倒是玲瓏心身上散發著一股不弱的絕望和悲傷……呃……」
話沒說完,劫仙便悶哼一聲抓緊了車蓋,身子顫顫表情似乎十分痛苦。
「你怎麼了?」
石卿遠急忙扶住了她的身子,只見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疼痛抓緊左腕咬牙說道︰「太上這老家伙,鎖情咒下得可真是霸道!什麼原因都不管不顧,只需一動情,心口就會開始針刺刀絞一樣疼痛。剛才吹簫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我不過只是覺得玲瓏心有些可憐可悲心里難過罷了,沒想到卻比剛才吹簫那陣疼得更要厲害!」
劫仙皺緊眉頭將左手抬到了眼前,那鐲子似乎比剛戴上時更要晶瑩通透了幾分,借著月光,他們極容易便看到那玉鐲中被老君施下的禁咒秘法正如水流動。不愧是九天上仙的究極道術,難怪玉帝那麼肯定它能禁錮住劫仙的悲怨戾氣。那另外那只鐲子如果觸發禁咒又會是什麼反應呢?石卿遠忍不住伸手過去小心撥了撥那銀玉雙鐲,觸動之下,玉鐲中的流水禁咒竟如波般輕輕蕩開,旁邊銀鐲卻不見絲毫反應。或者是因為劫仙心中此刻並無愛念所以才沒有觸動禁咒這才不見銀鐲反應吧?禁愛鎖情……不是叫他帶劫仙下界來往人間山高海深的情愛世界中化劫求解麼?這樣嚴管禁制還怎麼化劫啊?!石卿遠一時間只覺得頭大如斗心中涼透。玉帝啊玉帝,您老人家這葫蘆里賣的到底什麼藥啊?還是覺得小石頭道行微末實在無法勝任那司緣上仙的重要職位,所以變著法子要將自己流放下界?那您不高興言語一聲不就是了?小仙一定乖乖讓位絕無二話,何苦為這小事毀了小仙一生呢……
石卿遠一時間只覺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馬車在一深院門口停下,早有內侍上前引路,領著玲瓏心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偏殿,又叫她沐浴梳妝準備迎接王上。這邀月王到底想做什麼?不會是要寵幸這狐狸精吧?劫仙皺眉望向石卿遠,想從他那听些意見,卻不料石卿遠俊美的臉上眉眼竟是皺成了一團似乎頗為煩心,劫仙見了自然便咽回了尚未出口的問話轉臉去看玲瓏心。內侍們才一關門離去,那玲瓏心便一陣旋身使了個迷夢大法將殿上一眾宮女睡去。她提著裙子,全然盡去了在夜明軒時的妖孽惑人,而是山間精靈一般嬌俏可愛地在殿間四處尋覓喊道︰「喂!我知道你在!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既然來了,為什麼還要躲著我?」
劫仙听她詢問便再不躲她,隱身禁咒一撤,她安靜優雅地立到了玲瓏心面前。玲瓏心見救自己的是劫仙,臉上笑靨立刻如花勝放起來,她縴指輕輕點著鼻尖走近劫仙不住打量說道︰「讓我來猜猜看,你不怕這邀月王城固本守元的天龍八音鎮妖大陣,簫吹的也不是人間曲調,長的漂亮法術又強……你一定是神仙!要不然就是妖仙!你是來渡我的嗎?我是不是功德圓滿了?!」
望著她興奮到幾乎手舞足蹈的模樣,劫仙忍不住莞爾。邊上石卿遠卻是再忍不住,隱身咒法一破,修長干淨的食指抬起指上玲瓏心的俏臉劈頭便問︰「殺生害命你還妄想功德圓滿?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仙那?」
「我知道啊,土地婆婆有教過我的,她說造福蒼生大地,當福澤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可以飛升成仙了的。沒想到還沒殺夜無眠呢我功德就圓滿了!早知道我就不冒生死大險闖這禁宮了,幸虧你們及時趕到,不然元神都散了!」玲瓏心巧笑嫣然,臉上盡是純粹潔淨的歡快。夜無眠?就是那敗運將喪的邀月國君嗎?石卿遠張了張嘴,面對這極品無知的小狐狸精卻不知該從何教起才是。只听劫仙溫和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要上玲瓏心的身?為什麼會覺得,殺人能讓你功德圓滿呢?」
「我叫憐心,玲瓏姐姐很好的,我爹爹中了妖道的禁咒法力全失,是玲瓏姐姐從道士手上重金買下了爹爹放歸山林的。可玲瓏姐姐一家上下卻叫這狗君王夜無眠下令抄家了,男丁流放,女眷為婢。最可惡的是,他居然特別下令將姐姐充入了官妓名冊,還專門交代了終生不得還籍贖身。玲瓏姐姐性子剛烈,誓死完節。我沒辦法,只得上她的身阻她求死了。後來我又勸過她幾次,她一見有我傍身沒人能動得了她,加上有我從旁干預,她又怎麼可能死的成?二來可能想想我勸她的話也對,于是慢慢也就打消了尋死的念頭。我們商量著要殺了那昏君好為她族人平反,這才先殺了幾個禍國殃民的貪官污吏以求驚動王駕。沒想到果然奏效,這家伙果然忍不住親自過來調查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