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極其陰冷的夜晚,畢竟這還是年初的1月份.大家都跳進海水中,那些光著身子的人,彼此靠在一起取暖.鯊魚嘗到了美味,在木筏周圍越聚越多.白天倒沒什麼,只需要打水,用腳踢幾下就可以將鯊魚趕走.但夜里卻非常可怕.人們都瞌睡己極,結果一名士兵被鯊魚拖走了,他垂死的悲慘呼救聲甚至壓過了海浪的呼嘯聲,久久地在地獄般的夜空中回響.所有的人都無能為力,他們沒有武器,只有八神的腰上還別著一把匕首,但對付鯊魚這沒什麼用.又有一個人被鯊魚咬了一口,被撕掉了一塊腿肉,他慘叫了一聲,五,六條鯊魚聞到了血腥味沖了過來,很快就得他拖入較深的海水中撕爛了.周圍的士兵們嚇得直打哆嗦,人們都驚叫著,拚命的打水.終于有一個士兵精神崩潰了,他大聲叫嚷著說他一定要游到陸地上去,誰也不許阻攔他.他游走了,大伙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制止他,一條鯊魚就把他扯下水去.其余的人再也顧不得寒冷,大家打著抖爬上了木筏,鯊魚群又在木筏四周游動了很久,才慢慢散去.
半夜時分,大家餓得實在受不了了!一個士兵神智不清,異想天開地打起了運輸船的主意.他說,沉沒的運輸船就在木筏下面,他餓極了,一定要下到運輸船中去找些吃的.其實這肯定是胡扯,木筏距沉沒的運輸船起碼有好幾天的飄移路程,但所有的人都神智恍忽,誰也沒有反駁,連八神也信以為真.這個人反復地嘮叼這仵事,他說,他還看見海底有亮光,也許運輸船沉沒時水手們只顧逃命,忘了關燈.八神讓他指明一下方向,這個士兵一言不發地跳下木筏,潛進海水中,八神也緊跟著他潛了下去.自然是什麼東西也沒有,八神清醒過來,他明白了自己是在干蠢事,他爬上了木筏,可那個士兵卻再也沒見回來了.
黎明到來了,海風也漸漸地平息下來,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太陽也從海平線上升起來了.萬道金光,絢麗的朝霞,景色美不勝收.但對木筏上的日軍士兵們來說,新的一天,意味著新的煎熬又開始了.特別是那些光著身子的人,後背和雙臂被太陽曬得火辣辣地痛.有幾個人反復的嘟念著說,他們再也受不了了,寧願淹死在大海中或被鯊魚吃掉都比這還好.所有人的脾氣就象熾熱的太陽光一樣變得異常火爆,一個眼神不對都可以扭打起來,不管是在水中或是在木筏上.撕打一陣後又安靜下來,接著一個人接著一個人地講他們在家中是怎樣生活的,有些人反復說,一旦能與家人團聚,他們將作些什麼!其中好幾個人都發誓說,如果木筏能飄浮到一個小島上,他們就將永遠呆在島上,絕不再上船了.天黑的時候,林木少佐突然站起身來說,他想到海水中去‘洗個澡‘,他月兌下了他身上的唯一的一條軍褲,他還將這條褲子仔細地折好,然後他跳下木筏就向後游去,一條鯊魚突然出現在他的右後方,木筏上的人都驚呼起來,但少佐卻混然不知,還在起勁的游著,這條鯊魚沖了過去,一下子就將他拖下海中去了,一會兒海水中冒出了幾團血紅色的水洙,但很快就被海浪沖化了.那天夜里,連少佐在內,鯊魚又吞噬了3個人.
翌日清晨,天空烏雲密布,下起了小雨.八神從昏昏然中清醒過來,他吃驚的發現木筏上只剩下了4個人了.倒是雨水幫助他們解決了口渴的問題,本來缺水的身體又變得有生氣了.中午時分,一支海鷗飛過來停在木筏的一支角上,它棲歇在那里,目不轉楮的注視著木筏上那4個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兩腳動物.木筏上的4個日本人也半張著嘴,呆呆地看著這支膽大的海鷗.八神和另一名士兵悄悄地向海鷗一點一點的挪動過去,那個士兵猛然地向前一撲,海鷗粹不及防被他抓在了手中.他拿著這支海鳥激動得呼喊起來,海鷗在他的手中抖動著翅膀,拚命地掙扎著,這個士兵心中一驚,雙手哆嗦起來,海鷗滑了出去,飛走了.八神還未來得及撲過去,這一切發生得十分短暫而突然.另外兩個人嘴里沮咒著,不斷地責罵那個士兵.可過了不大一會兒,那支海鷗又飛了回來,不用說.這支鳥兒不是累了,就是受了傷,明知有危險,還是不願放過這塊落腳的地方.他們又將海鷗捉住了,這次不管海鷗如何掙扎也沒有跑掉.八神掏出匕首,切斷了海鷗的脖子,開膛破肚後勉強地在海水中洗了洗,4個人分著生吃了這支可憐的海鷗,雖然有些惡心,但這是幾天來他們唯一吃到的東西.中午時分,又有一架美軍飛機從木筏上空低低的飛過,飛機盤旋了一圈後空投下了一個東西,可能是橡皮筏或別的什麼,但飛行員的空投本領過份拙劣,那樣東西落在距八神他們的木筏相當遠的地方,而且還被海浪越推越遠.在那仵東西和木筏之間,一群鯊魚在翻滾出沒,八神他們實在缺乏游泳去取回那仵東西的勇氣,眼睜睜的看見那仵東西變成了小黑點,最後消逝在海天之間不見了.
又挨過了一個長夜,天亮時,木筏上只剩下了3個人了.另一名士兵不知是自己掉進了海水中還是被鯊魚拖走了,沒人知道.只剩下了八神,九州島上的那個礦工和另一名士兵.又磨到下午時分,那名士兵說他看見了一艘醫療船,船離木筏很近,還不到1海里.船身是白色的,還有鮮紅的巨大的‘紅十字‘,他建議他們3個人應該離開木筏.游泳到那條醫療船上去.那個礦工士兵听他這麼一說,就向他指出的方向看去.當然是什麼也沒有.但他倆不知是否應該離開木筏去找那艘根本不存在的醫療船.八神還是比較清醒的,他大聲警告他們說,離開木筏就是去送死,這點是顯而易見的,木筏上的3個人都應當認清這一點,于是他們倆再也不提醫療船的事了.
這一天還算是比較平安地過去了,寒夜來臨,那第3個人,就是打算要到醫療船上去的士兵.在逃上木筏的當天,將全部東西其中包括他的上衣都扔掉了,因為他游上木筏時衣服上沾滿了重油,他丟棄了它.現在他光著上身,他要求八神月兌下上衣給他穿.
‘這簡直太沒道理了!‘
八神堅決地拒絕了.那個士兵說:
‘那好!我到下面的運輸船上去取.那里有很多很多的衣服,衣服全是洗得干干淨淨的.而且還有一大筐飯團,我這就去取!‘
八神和那個九州島上來的礦工沒辦法,只好緊緊地將那個士兵按倒在木筏上.他倆用力地抱住他,不讓他下水,同時也是幫助他抵御寒冷.木筏上只剩下了他們3個人,最好不要再損失.可在半夜時,他倆累了,放松了對那名士兵的看管,于是那個士兵就掙月兌了,他猛地跳進海水中,他在海水中胡亂拍打著,他趕走了幾條圍過來的鯊魚,又繼續向前游去.昏暗的海面上,鯊魚群圍著他亂躦亂竄.這個士兵起勁地驅趕著這些海洋動物.突然,他轉過身來,大聲喊叫著要八神他倆劃著木筏去接他.但他一邊喊一邊卻又向遠處游去.過了不久,他大叫了一聲就從海面上消失了.
天又亮了,這己經是八神逃上木筏在海中飄蕩的第8天了.八神和那個九州島來的礦工談著彼此間的遭遇,一直談了很久,但他們卻忘記了相互說出自己的名字.八神將自己唯一的武器匕首送給了他,以留著記念.他們倆分別坐在木筏的兩邊用腿打水,還不時驅趕著敢于靠近木筏的幾支大膽的鯊魚.當天夜里,他們實在累得不行,又饑又渴,警惕牲難免有些松懈.倆人都朦朦朧朧昏昏欲睡,八神不斷地告誡自己不可以入睡,他知道,這一睡下去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可眼皮卻不听話越來越沉重,八神用力地擰自己的大腿,胳膊,甚至面頰,開始這辦法還靈,可越到後來越不管用了,就連咬舌頭也驅趕不走睡意.半夜時分,那個九州島上來的礦工士兵伸在水里的腿被鯊魚咬了一口,他唉喲的大聲喊道,說有人在他的腿上扎了一刀.八神想,木筏上就這麼倆個人,自己的匕首也己送給了他,怎麼會有人在腿上扎他一刀呢?這家伙肯定是神智不清,在胡里胡涂的說夢話.這個礦工士兵反復要求八神送他到醫院里去,他說要讓軍醫給他包扎一下受傷的腿.八神隨著他的話信口胡扯,雙腿還在不停地打水,但八神自己卻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八神覺得他恍惚是到了醫院,但又總覺得有點不太真實.突然間,木筏巨烈的動蕩起來,他個礦工士兵猛地跳了起來,接著他又跌倒在木筏上,他的下半身泡在海水中.八神一下子清醒了,他知道要糟,他猛地沖撲過去抱住了這個士兵,並用盡渾身力氣將他向木筏上拉.但來不及了,幾條鯊魚一齊咬住了這個礦工士兵的雙腳,邊吞噬邊使勁地向海中拖.士兵痛苦得說不出話來,他雙手抓住八神,但不一會兒他就松開了手,八神也抱不住他了.幾條鯊魚一齊將他扯進了水中,他的手在海面上午動了一下馬上就不見了.八神就這樣失去了最後一個同伴,木筏上只孤零零的剩下他一個人了.
八神覺得當晚的夜是特別的長,好象永遠也熬不到天明似的.他不敢再將腿伸在海中打水了,他倦縮在木筏上,他沒有辦法知道應該向什麼方向飄去.還不如在木筏上熬著,任憑風浪將木筏送到什麼地方去.該死就死在木筏上吧!給鯊魚當點心八神青木可不干.天亮時,八神仿佛又看見了他的小分隊,龜山.小洋,寧崗和秋田他們都提著槍,拖著彈藥箱從防炮洞中一個接一個地鑽了出來,八神招呼他們,他們回答說,美國人馬上要開始進攻了,要趕快進入陣地.八神看見他們在陣地上各就各位地散開了.八神抓住龜山,問他在防炮洞中還有沒有水和食物,龜山說,水是有但恐怕有點變味了,還有幾個盒飯甚至還有一棵鹽白萊.八神說他要到防炮洞中去取他的槍,順便再喝點水和吃點東西.可八神總也找不到防炮洞在什麼地方,當他轉過頭想問一問同伴們時,卻發現他們又全都不見了.八神清醒過來了,但過了一小會兒他又開始在大白天作起同一個夢來.這樣反復了很多次.八神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也快不行了,但他的理智告訴他再堅持一陣子,堅持,堅持自己是一定會獲救的.這個信念是如此的強烈,八神又充滿了生的渴望.
接近中午時分,一架美軍的水上飛機飛了過來,這架飛機在木筏上空盤旋了好幾圈後又飛走了.這下八神完全絕望了,美國人肯定發現了木筏上是一個日本兵,飛機拋棄了他.八神想.這也不太對,因為自己渾身上下黑糊糊的,美國飛行員們不可能看得出來自己是日本人啊!不過,在萊特島上落水後飄在海上的只有日軍士兵,沒有美國人,這點是肯定的.美國人是這樣卞判斷的,沒錯,肯定是這樣的!但八神卻想錯了,不一會兒,這架‘卡達林納式‘水上飛機又返飛回來,飛機盤旋了一圈後一下子在木筏周圍投下了4個發煙罐.八神感到有希望了,他月兌下外衣使勁地揮午起來.八神看見,這架水上飛機的飛行員向他招了招手,然後飛機飛走了.八神想,美國人一定是將他視為是海上遇難人員看待,一會兒一定會有一艘船開過來接他的,飛機投下的發煙罐就是給船發的信號.果然不出八神所料,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八神看見了一艘船的桅桿出現在海平線上.隨後就看見了煙,看到了船,船身越來越大,徑直向木筏開過來.八神看見了在船的塔樓上飄揚著的美國星條旗.這是美國海軍中的‘巴拉望號‘驅逐艦.對于當俘虜八神根本無所謂了,美國人絕對不比鯊魚更可怕.
半個小時後,混身粘滿重油的八神在兩名美軍水兵的幫助下爬上了驅逐艦,美國人見怪不怪,並沒有對這個被俘虜的日軍士兵表現出過份的好奇.八神被送進了驅逐艦上的醫療室內,一名美軍軍醫對他作了認真的檢查,一名醫生的助手月兌去了八神身上骯髒齷齪,被爛不堪的軍服,給他擦干淨了身子換上了美軍的軍便服.並給他端來了萊湯和熱咖啡.醫生連比帶劃地告訴八神,他不能馬上吃太硬和太多的東西,那會要他的命的,只能先少喝一些甜萊湯和熱咖啡,要兩天以後才能正常進食.八神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他想,如果是日本醫生才不會這樣呢!俘虜不被打個半死算是好的了.現在胃里有了暖暖的咖啡和菜湯.八神全身放松馳了,他放下了心.這麼多天他第一次無牽無掛地閉上了眼楮,躺在了松軟的擔架床上.美美地進入了夢鄉,當俘虜沒什麼不好,至少比被鯊魚吃掉強!
在棉蘭老島和呂宋島上,日軍在作長期被圍困的準備.他們連買帶搶,企圖從當地的菲律賓人那里搞到糧食.再加上野草和青菜,鹽是從海水中提取的.他們的計劃是盡可能長一些時間守住這兩個島,牽制住較多的美軍,從而為本士作戰爭取到更多的準備時間.但南方方面軍的大部份人對大本營的這一舉措持懷疑態度.其中包括鈴木中將,山下奉文將軍等.甚至連寺內元帥本人對剩余的4萬名日本官兵這樣犧性是否有價值而心存疑慮.雖然大本營一再堅持要他們守下去,但除了向全世界的人顯示日本人依然在菲律賓存在這一概念外,其它就根本沒有了任何實際意義.沒有援軍,沒有藥品,物資日漸短缺,彈藥打一發少一發.以現實出發,美軍己緊緊地包圍了這兩個島嶼.只要美國人願意,幾次猛攻就能攻下他們,每天有100余名官兵死于傷病,饑餓,這對帝國來說究竟有多大作用呢?
1945年1月下旬,日本大本營終于認識到了,繼續固守菲律賓是極為愚蠢的事,撤退命令下達了,運輸船隊開始利用黑夜分散靠近這兩個島嶼,殘存的日軍官兵登船撒退了.1月22日夜,寺內元帥和他的南方方面軍指揮部第一批撤高了呂宋島,以後的一周內,日軍第16師團,第26師團,以及第1師團即精銳的‘玉‘師團的殘部僅剩的730人,帶著剩下的4挺重機槍,11挺輕機槍和5個擲彈筒登上了運輸船撤離了菲律賓群島.美國人並沒有過份干涉日本人的逃跑行為,這種撤退行動一直持續了近10天左右.從2月初開始,美軍加緊了陸地上拉網式的清剿行動,另一方面,第5特遣艦隊封鎖了日本人的海上通道.‘圍三闕一‘變成了全面包圍,繼續撤退己不可能了,日軍放棄了菲律賓群島上尚未來得及撤退的最後4300名官兵.
菲律賓戰役結束了,保衛菲律賓群島的8萬多名日軍,面對25萬裝備精良的美國陸軍和海軍陸戰隊,打得十分出色.美軍陣亡3500余人,有12000多人受傷.但8萬日軍中只有11000余人生還了日本.美國人整整消滅了近7萬名日軍.對美國人來說,更大的收獲在于海上,日本人的航空母艦不復存在了,日本海軍己被打成了近海防御型的海軍,徹底喪失了遠洋作戰能力和海軍空中打擊能力,日本海軍己無復蘇的可能.現在,日本人的外衣己被剝光了,只剩下了背心和兜擋布,即兩個堡壘式的島嶼,硫磺島和沖繩島.如果這兩個島嶼再被美軍攻佔,顯而易見這是早遲的事,那麼日本本土的4個島嶼就會一絲不掛地暴露在美國大兵們的面前.發動戰爭的日本人根本沒想到,惡夢比他們想象的還要來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