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牛毛般的小雨下過,京城中的青石大街更加潤潔,陽光一照竟然會閃了行人的眼楮。
一團一團小小潔白的絨毛飄在天空中,謝芷蘭笑的像個孩子,把頭伸在馬車窗戶外面,用手去捉飄在風中的雪白絨花,路上的行人看見這充滿童真的一幕,都露出笑容,看著謝芷蘭的眼光就像鄰家的孩子;方言坐在車廂後面看著這一幕,心中也滿是喜悅。
開學一個禮拜,天天除了上課就是應酬,其實都是太學的同學請謝芷蘭聚會,只不過每次謝芷蘭都會拖著方言一起,方言也不放心讓芷蘭一個人去,每次也就半推半就以同鄉名義陪著芷蘭。主人家也不好意思說「我請的是謝芷蘭,你方言就算了吧!」。只是聚會中主人一般都會把方言忽略,方言只好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聚會中的菜品上——這段時間很是吃了不少家京城有名的酒樓。其中幾道菜讓方言回味無窮,京城地處北方,菜品味道厚重量大,非常適合方言的口味,這些酒樓每家都有自己的拿手招牌菜,請客的同學為了在芷蘭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吃的都是點的貴的,山珍海味無奇不有,只是有些菜品過于油膩,而佐餐的酒水不夠烈,不解油膩,吃起來未免有些漲胃口。方言覺得這北方菜配上自己釀的烈酒吃起來才是絕配。可惜自己入學匆忙沒來得及多帶,自己已經寫信回去,讓家里再送幾壇,不過要等酒運過來,怕是需要個把月去了。
只是謝芷蘭每次陪著請客的主客,大部分時間都被別人拉著問長問短,回家還會覺得肚子餓,問問她什麼東西好吃,往往一臉茫然,方言心疼,還得自己下廚房去煮一碗面,為了讓芷蘭吃的好點,方言讓小草兒每幾天就買只老母雞回來炖湯,晚上吃完大餐回家煮上一碗雞湯面,撒上幾粒翠綠的蔥花,謝芷蘭吃的呼嚕呼嚕,恨不得把碗都吃下去。後來再問芷蘭什麼好吃,芷蘭會彎著好看的眉毛「雞湯面!」
只是這幾天小草兒告訴他家里的錢不太多了,方言听著心里也感慨京都貴居大不易!自己姐姐倒是住在京都,可是打自己記事起似乎這姐姐就回來一次,在自己印象中就是一個非常模糊的印象,現在自己到了京都,還沒有去姐姐姐夫家拜見一下,似乎這也說不過去,可是自己一去就要張口借錢,自己還真張不開嘴。
總要找辦法,似乎自己腦海里時不常會出來一些念頭,也許會有好主意能解決眼前的困境呢。
把這些先放到腦後,看見謝芷蘭的笑臉煩惱就會忘記。
遠處的天空上有幾張風箏穩穩的浮在高天上,遠遠望去只是像幾個黑點,謝芷蘭看見這幾個黑點,突然一下安靜下來,靜了一會兒,低低的呢喃「我想家了!」
方言心中猛然涌起一股憐惜的感覺,伸過手去,握住芷蘭的小手,微微使勁捏了一捏,芷蘭反手握住方言「言哥哥,什麼時候我也能變成風箏?高高的飄在天上多好啊!」
方言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一幅圖像︰一個碩大的氣球高高的飄在天空上,下面吊著一個吊籃,自己和芷蘭兩個人站在吊籃里看著下面的風景,人小的像螞蟻——
「芷蘭,別著急,你的這個願望我一定會幫你實現。」方言喃喃的說。
芷蘭听方言這麼說,偏過臉來,嬌嗔的看了一眼方言,覺得方言像個傻子一樣說胡話。
方言也覺得自己是個傻子,呵呵的笑了起來,馬車里的氣氛變的微妙。
「我渴了,要喝水。」謝芷蘭看著方言的樣子,笑了起來。
「喝水啊,嗯,是要喝水。」方言低下頭去找水壺,找來找去沒找到。
「今天好像沒帶水壺,小草兒忘記了。」方言找了一會兒沒找到,懊惱的拍拍腦袋︰「我下去給你買一壺吧。」
「笨蛋,我們還要上課,你去買茶會耽誤時間的。」
「要是路邊就有賣茶水的就好了,給你買一碗茶解渴多方便!」方言自言自語「一碗茶、一碗茶、大碗茶!」
方言的眼神逐漸變的明亮「對了,就是大碗茶,似乎是個不錯的辦法啊!」方言哈哈大笑起來。
謝芷蘭莫名其妙的看著方言,自己的同學自己真是看不透,總是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瘋癲的,也不知道他又想到什麼東西了。
方言也不解釋,自己嘴里開始哼著一首小曲,謝芷蘭托著下巴默默的听著,方言哼的曲調很優美,自己從來都沒听過。
在方言的小曲里,馬車很快到了太學門口,兩個人先後下了車,說說笑笑並肩向門口走去,兩個人走進大門,並沒有注意到門房里一雙目光正注視著他們。
進了大門,謝芷蘭跟方言揮揮手快步走向一邊,這次太學招了一批女學生入學算是破了太學從來不招女學生的先例,為了不影響女生的學習,太學為這些女生單獨設了一個班,跟平日的男生隔的很遠。方言看著謝芷蘭走遠,低頭走上另一條路。太學佔地頗廣,整個太學里被各種樹叢掩映,屋子都在樹林里,只有高聳的建築會從樹叢里露出一角飛檐,各樣的飛檐像是各式調皮的孩子在玩捉迷藏,飛檐下掛著各式各樣的風鈴,微風吹過發出叮鈴鈴的清脆聲音,好听極了。太學的中央甚至有一片不小的湖水,晴日里不少學生喜歡繞著湖水散步。方言一進太學就喜歡上了這樣的環境,也喜歡上了太學里教習的課程。
太學里不再像府學里的教諭那樣只管把書本上的內容給學生講解一遍讓學生記住,而是讓學生先自己把書看一遍,然後老師會先就課本上的內容提問,讓學生自己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等學生們沒有更多的答案之後,教習再開始講解課文的內容,更讓方言喜歡的是教習們會根據課文內容結合大乾朝的實際舉出很多例子,這些例子都是發生在大乾朝的實際事情,通過這些事例學生們可以更快的掌握書中的含義。
唯一讓方言遺憾的是自己入學過了好幾天,還沒有機會進聞名天下的太學藏書樓看看,每次看見湖水對面藏在樹林里只露出一角飛檐的灰黑色的建築,方言的心中總是涌出一股沖動。可惜辦理進樓手續的黃教諭,也就是到清遠城主持考試的黃教諭,一回到京城就病了,听說是風寒,一連幾天都沒有在太學露面,跟方言一起的新進的學生們只好等黃教喻病好回來再辦手續。
三三兩兩的學生在路上走著,方言不停的停住腳步躬身行禮,除了近日新進的一批學生,其余的可都是學長,以後在官場也是上司。
有些學長會還禮,有些學長僅僅從鼻子里哼一聲人就飄了過去,方言進了學校也知道一些,太學里很有一些宗室貴冑,平日里眼高于頂,遇上這些人不回禮也可以理解,誰讓人家有個好爹呢。
拐過一個彎兒,在一叢竹林邊金有方正站著出神,方言躡手躡腳走到金有方背後,伸手去拍金有方的肩膀,眼看就要拍到,只見金有方肩膀一縮,腳步往前一邁,從另一個方向轉過身來。
方言的手從金有方的背上滑落下去,連衣角都沒有踫到。看著金有方疑惑的眼光,方言撓撓頭,尷尬的笑笑「金師兄,你在看什麼呢?」
金有方看清是方言,神情放松下來「原來是方師弟啊,來的這麼早!」
方言站在剛才金有方的角度望去,赫然也是藏書樓的另外一角。
「原來金師兄也是在看藏書樓啊。」
金有方深深的看了一眼方言「我家里也有不少藏書,可是跟太學藏書樓比起來簡直少的可憐,我小的時候就有過一個願望,那就是把太學里的書都看一遍——」
「啊?原來金師兄的願望跟我的一樣!」方言聞言大喜,忘情的一把抓住金有方的手臂。金有方的手臂微微一縮,想繞開方言的手掌,沒想到方言的手掌古怪的也繞了一個小彎,好似提前到金有方要回縮的地方等著,金有方臉一紅,最終還是讓方言抓住了手臂。金有方抬起眼簾望著方言,方言卻是目光清澈的看著自己。金有方喘了一口氣,定定的看著方言「你為什麼想看完太學里的藏書?」
「我覺得也許還有一個天地,就在我們現在這個天地旁邊,因為我老是做夢,夢見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所以我覺得也許還有另外一個天地吧?死了的人可能都在那邊生活,我想找到一個答案,也許這兩個天地是相連的,如果能找到這個門徑,我真的想過去看看!」方言喃喃說道。
方言沒有注意,在他說到另一個天地的時候,金有方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光,表情也嚴肅起來。等他說到死人,金有方的神情才又放松下來。
「方兄弟平日里想的真不少,不過鬼神的事情還是少听為好,這些事情虛無縹緲,如果沉迷于此怕是會耽擱了兄弟的學業。」金有方一邊鄭重的向方言說,一邊不著痕跡的把手臂從方言的手掌里抽了出來。
方言剛才遇到金有方的願望和自己一樣,心情激蕩把自己藏在心里的願望也說了出來,只是神智里還有幾分清醒,只是說了自己的一點想法,自己腦海里經常時斷時續浮現的畫面並沒有告訴金有方。听見金有方的告誡,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呵呵一笑也就沒有接著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
「對了,听說黃教喻的風寒已經好了,今日會來太學。」金有方換了一個話題。
「真的嗎?太好了,我們趕緊去看看。」方言一听大喜,自己想進藏書樓的願望就要實現了啊!
轉身就要跑,回頭一看金有方還站在原地,伸手去抓金有方的手臂,金有方臉一紅,身子斜向里跨了一步,嘴里哼了一聲,眼楮橫了方言一眼,方言沒有抓住,哈哈一笑,自己邁開腳步先跑向學堂去了。只是跑在路上的時候,感覺金有方最後一眼的眼神有些奇怪,怎麼自己感覺跟芷蘭在鏡湖邊嗔怪自己的眼神如此相似?可是金師兄是個男的啊!方言想到這兒,身子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搖搖頭,加快腳步往前跑去。
方言跑到學堂,看見學堂門口貼了一張白紙,上前一看,卻是太學要對這一批新進的學生考試了,考試結果太差的學生要被遣送回原籍等等。抬頭看看天,方言吐出口長氣,眼光越過樹梢,看著遠處不可見的地方,心想,這太學還真是嚴格,生怕招來的學生學問太差,以後擔當不了治理地方的重任,干脆再來篩選一次,不過方言自己倒也沒有太多顧慮,自己來太學只是想看看太學的藏書,對于以後是否能夠當官,方言還真是沒有考慮。
搖搖頭,方言走進學堂,身後留下一片斑駁的樹影,搖曳著灑下點點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