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喝了方言的茶,金有方就跟方言沾上了,天天跟方言一起進學,每天在太學門口等著方言,有時候方言來的早自己進去了,金有方等不到進來的時候看見方言會很憤怒的樣子,而且非要跟方言坐在一起,方言一個頭大!本來方言是想跟謝芷蘭坐在一起,這下金有方非要跟著方言,方言自己是有苦說不出,只好等課間休息的時候拉上謝芷蘭跑到小樹林里聊上幾句。謝芷蘭在太學倒是很快活,很快從父親大人趕進太學居住的惱怒中解月兌出來,又漸漸被京城的繁華所吸引,加上太學的同學都是富豪貴冑,生活優越,謝芷蘭感覺自己過去真是像鄉下人一樣,這下來到京城,總算是開了眼界。每次下學總有同學約著逛街,要不就有男同學請吃飯。開始的時候謝芷蘭還帶著方言,可是方言每次總是一個人在一旁呆呆的,別人客氣幾句,看方言也沒什麼反應,也就不再搭理,謝芷蘭後來就不喊著方言一起去,好在自己進了太學,又跟金有方的同鄉許菊影熟悉起來,後來逛街吃飯都是在一起,許菊影本性溫婉,模樣又只是差謝芷蘭一籌,二人組合去參加男同學的請客倒是大受歡迎,慢慢謝芷蘭也就習慣了沒有方言的陪伴,只是有時候會在吃完宴席回太學的馬車上嘆一口氣,許菊影問她為什麼嘆氣,謝芷蘭就幽幽低著頭嘟囔一句「雞湯面」,許菊影以為芷蘭想吃,想去找一家店子吃,謝芷蘭又搖搖頭不吃,許菊影哪里知道謝芷蘭的心意,也就一笑而過。
我們可憐的方言這時在干什麼?方言正一頭扎在藏書樓里不亦樂乎。
金有方過去以為自己是一個喜愛讀書的人,這回遇見方言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可笑。
方言自打黃教喻回來後和大家一起辦理了藏書樓的手續,本來方言以為黃教喻會收自己做學生,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黃教喻回來看見方言固然欣喜,可是卻再也沒有提起收方言當學生的事情,方言自是不好上前主動拜師,好在藏書樓開放了,方言就一頭扎在藏書樓里沒日沒夜的看起書來,每天除了上課吃飯就在藏書樓里,一直看到晚間太學要關門才依依不舍的出來。
金有方實在憋不住了,每次陪著方言看書,一直看到晚間很晚,金有方覺得自己已經要瘋掉了,而且方言一進藏書樓也不看大學者編著的經史子集,一頭扎在趣聞野史的書堆里出不來,金有方覺得自己有責任給方言提個醒。
「哎,我說方師弟。」一進太學金有方又端起師兄的架子。
「咱們進太學不容易,以後大乾朝還等著你們為國出力呢,你一天到晚就抱著這些閑書,以後怎麼當官啊?」
方言抬起頭,莫名其妙的看著金有方。
金有方看見方言這種表情就生氣,劈手把方言手里的書搶過來‘啪’的一聲甩在書桌上。
「就知道看這些閑書,也不知道這些書里有什麼東西讓你著迷!」
「金師兄,你先別說我,你說你進太學是為了當官嗎?」
「我?我進太學當然不是為了當官!」
「那不就結了?我也不想當勞什子什麼官,家里掙的錢我過一輩子就夠了,我只是想找到一把鑰匙,一把打開彼岸世界大門的鑰匙!」方言低頭出神的說。
「鑰匙?彼岸世界?你不會生病了吧?」金有方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伸到方言的額頭上。
「哎哎,金師兄,別老把我當小孩子,我好著呢,一點毛病沒有。」方言躲著金師兄的手,金師兄人不錯,就是有點粘糊,哪里像個師兄倒是像個師姐。
不過金有方素日里神情冷冷的,大家後來知道他是金家出來的,也就很少招惹他。世家子弟素日有些古怪也是應該的,只有當著方言金有方才變的活泛一些,可是他一活泛方言就有點起雞皮疙瘩,兩個大男人,好吧,應該是兩個大男孩在一起老是黏黏糊糊的,別人看過來的眼神都有點古怪,方言覺得這樣不好,可是金有方看見方言就黏上來,方言還真沒辦法——不過金有方對方言真的不錯,每次方言扎在藏書樓看書都是金有方在一邊伺候著,茶水飯食一應都是金有方讓下人去弄好,方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推辭,後來被金有方眼楮一瞪也就不敢說什麼。後來時間長了慢慢習慣了,覺得有個師兄照應著日子過的還真是滋潤,也就不推辭,樂的享受。只是偶爾會想起芷蘭還有小草兒,自己一天到晚的看書,可真是冷落了她們。
方言心里內疚,卻不知道他擔心的兩個女孩子自己過得卻很開心。謝芷蘭正慢慢融入京城的奢華生活,而方言帶來的小侍女自己也很開心,大碗茶的生意越來越好,每天收拾攤子回來偷偷數錢的時候是小草兒最開心的時光,看著一堆黃澄澄的銅錢在眼前閃爍著光芒小草兒心中真是滿足的不得了,現在一天賣的銅錢不光能買好多吃的喝的,積攢下來以後每個月的房租都能用上,小草兒總算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了,不用讓別人特別是少爺照顧了,小草兒心里樂滋滋的,話說回來,少爺還真是聰明的不得了,隨便一個念頭都能掙錢,跟著少爺心里就是踏實,不知道能不能一輩子跟著少爺啊?以後少爺成家了主母會不會把自己趕走啊?小草兒想到這里總是會有深深的憂傷,自己命好遇上了少爺,就是不知道這樣的時光會有多長?小草兒不敢想的太多,自己在京城的這段時間可能是自己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段日子了,既然開心那就好好過吧,少爺的事情不是一個小侍女能決定的,只要能過到不能再跟著少爺的那一天再說吧。
小草兒自是不知道自己的少爺在學院的藏書樓里正被金師兄訓斥,方言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
「鑰匙?彼岸世界?」金有方也挺奇怪的。
「是啊,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嗎?我自己總是覺得有些怪,我腦子里的怪怪的念頭總是不時會冒出來,我在擔心有一天我會變傻。」
「你現在就有點傻!」
「哈哈,言之有理,讀書之道在于勞逸結合,這才是王道!走,我請你喝好茶去。」方言哈哈大笑起來,把書揀起來放到書架上,環眼望去,感嘆一聲「這段日子廢寢忘食的看,卻只是看了書山之一角,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這把鑰匙。」
「藏書樓書籍雖多,但還有很多孤本在各大世家手里,他們的那些孤本也許會有你想找的東西。」金有方順口說了一句,又想起自己小時候在父親書房淘氣把書房里的書撕了折紙玩兒,被父親狠揍了一頓的往事。
方言倒沒注意金有方臉上變幻的表情,只是搖了搖頭,世家的書?算了,還是先把太學的書看完再說吧。
兩個人走出藏書樓的大門,方言看著門前掃地的雜役,若有所思轉頭對金有方說︰「你覺得這個人要是一個老僧是不是要更應景一些?」說完也不待金有方回答,擦著雜役身邊走了過去。
金有方盯著方言「莫名其妙!哼。」抬腿跟了上去。
兩個人叫了馬車晃晃悠悠向槐樹胡同駛去,一路上看著街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金有方覺得跟方言在一起時間越長自己越對他有興趣,方言時不常蹦出來一些自己從來沒想到的觀點對自己的啟發極大,可是想再深入探討方言又一句話帶到不著邊的另一個話題上,恨的金有方牙咬的都癢。馬車快到槐樹胡同就看見胡同口槐樹下圍了一大堆人。
「哎,你家小草兒的生意是越來越好了,你看有這麼多人圍著等喝茶呢。」金有方笑著對方言說。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主意——不對,有事!小草兒在哭!」方言咧著的嘴還沒合上猛的直起腰從馬車上沖了下去,擠開圍著的人群一下就不見了。
金有方趕緊叫停了馬車,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銅子塞到趕車馬夫手里,也不等馬車夫找錢就跑向人群,等跑近人群卻進不去,只听見人群里不時傳來幾聲吆喝,有人在一邊喊著「他們就會欺負人,大俠揍他,狠狠的揍啊!」人群里還有人在哎呦哎呦的叫著,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情形,金有方想著方言一個人跑了進去心中不知道怎麼一陣大急,張開嘴大喊了一聲「讓開」,把正伸著脖子踮著腳尖興致勃勃看熱鬧的幾個人嚇了一跳,回過頭來一看是個華服公子冷冷的盯著幾個人,幾個人下意識的就讓開了一個縫隙,金有方也不顧形象,從縫隙中雙手一分就擠了進去,好不容易擠到人群前面,定楮一看卻是一片狼藉,槐樹下的茶攤已經被拆的七零八散,供來往客人喝茶的瓷碗被摔的滿地都是,一地都是碎片,方言正站在攤子前,小草兒鑽在方言的懷里正在大聲的抽泣。地上躺著四個漢子,一看就是街面上的混混,正在地面上翻滾不休。方言抱著小草兒冷冷的看著那幾個混混,金有方順著方言的眼光看去,卻是真巧,對面赫然卻是早日間騙了自己和方言的漢子和那少女,少女也認出方言來了,倒是俏生生站在方言對面怡然不懼,那個漢子站在少女旁邊低著頭,一只腳還踩在一個小混混身上,倒是有些局促。
少女看著方言和小草兒,掃了兩眼,知道正主兒來了,轉身就要走,這時方言低聲說了一句︰「請留步。」
「怎麼,這位公子有什麼見教?」少女轉過身來。
「不敢,不過小妹妹對我的侍女有大恩,方言不才,請小妹妹留步,待處置完這事情,方言自有心意表示。」
「呵呵,心意啊?免了,我也是順手,看不慣這些仗勢欺人的混帳東西。對了,這個少女是你的侍女?是真的話那我們也算兩清了。」少女搖搖頭,冷漠的說道。
金有方在一邊看著,隱隱覺得這個少女不簡單,自己是世家子弟,能覺出這個少女身上依稀有著隱藏的很好豪族大家出來的氣息,只是自己不明白為什麼少女自己會一個人跑到街上,似乎跟家里有了矛盾?金有方搖搖頭,不知道什麼原因,但是看見方言焦急的神情,卻又不忍心讓方言著急,挺身站了出去︰「這位小姐且請稍安勿躁,這件事情還待官府來了再行定奪。」
小少女剛剛準備轉身要走,听見有人又出言阻攔,心里一陣焦躁,轉身過來就要發作,待轉過身來看清是金有方,愣了一下,旁邊的漢子也看出是金有方,頭低的更加厲害,少女沒想到自己一時氣憤仗義出手竟惹出兩個自己不想面對的苦主,有心不答理,卻也不好意思真的轉身就走,顯得自己怕了他們,又想起自己原來貴不可言的身份,現在卻流落在這街面上,一時又情緒翻滾起來,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方言看見金有方站了出來一句話就把少女留了下來,心里很是高興,微微對金有方點了點頭,看著四周喧鬧的人群,正想開口請人去通知官府的人,就听見人群後面響起官差的聲音,終于在事情都結束的時候來了。
擠開人群,四個穿著紅色官衣的差役走了進來,看見一片狼藉也是愣了一愣。
當頭的一個肥胖的差役挺著肚子,手扶著腰刀,先環眼掃了一圈,很快將眼神聚焦到方言身上,咳嗽一聲︰「何人在街上打斗?擾亂街鄰,統統帶回衙門听審。」後面三個衙役紛紛應了一聲,上前就要去扭方言的胳膊。
金有方手一伸,攔住幾個差役「幾位,這位公子也是剛來,剛才是這躺著的幾個混混把人家的茶攤砸壞才引發的騷亂,你們要抓應該抓這幾個壞人。」
周圍圍觀的人群听完金有方的話語,七嘴八舌的附和著︰
「就是,這位公子說的對,就是地上躺著的幾個人把人家的茶水攤子砸壞,要抓就抓他們啊。」
「沒錯,素日里就是這些壞蛋擾亂街面,這回好了,兩位大俠總算是為民除害啦。」
——
「肅靜!」胖差役喊了一嗓子,待人群安靜下來,把眼光移到金有方身上,看著金有方華貴的衣衫略一猶豫,略微拱拱手「這位公子是?」
「我是路過的,就是看見這些壞蛋欺負人有些氣不過。」
「哦,公子不是當事人,那麼還是讓當事人自己解決。」胖差役看起來也是風里來雨里去的人,油滑無比,一下就把金有方繞了過去。
胖差役又環視了一圈「誰是正主?」
人群的目光紛紛看向還站立在人群另一端的少女和他的跟班,胖差役看向這兩人,少女微微一笑,胖差役覺得天空似乎亮了一下,神思一陣恍惚,就听見身後跟著的幾個兄弟連著咽了幾口口水,這少女看著還小,可是這一笑卻是風情萬種。
「哦,這個少女,這幾個人都是你的——」邊說邊看著少女身邊的年輕漢子,這時那漢子抬起頭來,眼神銳利的像一把錐子直入心底。胖差役一時語塞,竟無法接著說下去。
「沒錯,這幾個人都是我打的!」漢子平靜的說道,語氣很平淡。
「嗯,那個,這個——」胖差役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著說下去。
「官差,事情很清楚,起因是這幾個混混砸壞茶攤,你們把這幾個混混帶回去交差不就好了?」金有方在一邊接口說到。
「放肆!班頭辦差閑人回避。」胖差役後邊一個精瘦的差役大聲的呵斥。
金有方被一句話頂了回去,臉色一下變的緋紅,平日金有方接觸的人哪里會這麼跟他說話,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那兩個人,你們打了人,要跟著回衙門受審。」瘦子訓斥了金有方一頓,接著回過頭色迷迷的看著少女說到。
「師兄,這個人很討厭,我不想看見他,你去把他的眼楮挖出來。」少女听完瘦子的話,眉頭一皺。
漢子听完少女的話,毫不猶豫的走上前來。幾個差役沒想到這少女這麼狠,上來就要挖眼,可是看著漢子的神情又不像是開玩笑,紛紛把腰刀拔了出來,那漢子恍然未見,一步一步走上前來,精瘦差役慌張的往後退,可是人群圍著槐樹站滿一圈,差役退無可退,眼看著漢子走近身前,揮刀就砍,漢子手臂微抬,伸指一彈,只見精鋼鍛造的鋼刀從中猛的斷成兩段,刀尖唰的一聲插入槐樹,微微的在樹干上顫動,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
瘦子差役面如土色,再笨的人也知道遇上了硬茬子,不住的退後,直到身子靠住大槐樹退無可退,只是兩條瘦腿猶如風中的竹竿不住的晃動。
其余的三個差役目瞪口呆的看著樹干上的刀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是看著漢子一步一步走近瘦子差役。
「這位兄台,且請手下留情。」方言向前一步,擋在漢子面前。
漢子微皺眉頭,實在沒想到會是方言站出來。
「這位公子,上次實在是有些慚愧,不過這次是他們冒犯師妹在先,你還是退下吧。」漢子面對自己騙過的方言,總是有些內疚,言語中很是客氣。
方言沒有再對漢子說什麼,轉頭對著遠處的少女︰「今天天氣不錯,如果小姐願意,某願烹茶以謝小姐援手之情,只是某實不願讓世俗之徒污了小姐的雙眼。望小姐能答應方言的不情之請。」
「方言?嘻嘻,這個名字挺有意思,哼,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了吧,你們快滾,別等本小姐改了主意!」少女背著手仰著下巴,幾個差役連忙收起刀,扶著已經走不動路的瘦子差役從人群中走了出去。
方言皺著眉頭看著一地狼藉,搖搖頭,小草兒可憐兮兮的看著方言,一雙大眼楮水汪汪已經紅腫,方言心中一陣痛惜,溫和的笑笑,轉頭向少女二人點點頭,幾個人邁步向胡同深處走進去。
身後的一堆看客望著幾個逐漸消失在胡同深處的背影猶自議論紛紛,美麗的容顏,狠辣的做派,凌厲的出手,差役的丑態都會成為這些看客未來數日里在茶樓酒樓向朋友炫耀的資本,只是唯一遺憾的是沒有看見眼楮被挖出來的血淋淋的場面,未免有點美中不足吧?
一陣微風吹過,大槐樹的樹梢晃動起來,插在樹干上的精鋼刀尖閃著金屬的光澤,遠處一群白鴿響著鴿哨從屋頂低低掠過,人群漸漸散去,鼻青臉腫的幾個混混也互相攙扶著腳步蹣跚的離開,只留下一地的碎瓷幽幽的反射著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