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火 第六章 回山

作者 ︰ 江上疏風

方言揉著自己的大腿內側,兩邊大腿已經磨爛,真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這是一片河灘地,河水不寬,水只淹過膝蓋;兩匹馬卸下了馬鞍,正立在水中大口的喝水。

方言身上到處都在痛著,刑部大獄的酷刑對方言身體的傷害這時候全都顯現出來!

馬叔嘴里咬著一塊干餅子,手里拿著一把寬刀正在河邊的一塊青石上小心的磨著。

方言抬頭看看太陽,確保自己是在通往天斷山的方向;上回自己是走過通往天斷山的路,可是那次自己是要投軍的身份,身邊還有數十騎兵士護送,自己坐在馬車上,哪里需要自己認路?當今耳目下,自己卻是一個逃犯!雖然和馬叔兩個人繞了一個大圈子,從南門出來造成了個假象,回過頭又往北方逃去,可是卻不敢再在官道上走,只能沿著偏僻的鄉間小路往天斷山而行,好在一路上倒還平靜,兩個人一直還沒有遇上什麼難解的局面。

方言本來對這個世界一直有些格格不入,總覺的自己像是個局外人,這也是為什麼當神識出竅的時候自己總是感覺很舒服,這樣的感覺很符合方言本身的感覺,兩者契合。

可是這一連串事情發生過後,方言的感受慢慢轉變過來,為什麼自己一心要出世反而不能如願,一心為善,最後卻差點被人當成謀逆犯被砍頭,說實在的,雖然存著一個死了靈魂回穿的願望,能不能實現還得兩說著!現在居然在最後關頭被馬叔救了下來,可見在這個世界冥冥中也有著定數,那就是自己不可能再作為局外人對所有的事情都漠不關心,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擔負了更多的重任。

在馬上奔馳的兩天中,方言在與馬叔斷斷續續聊天中知道了自己父母的情況,原來是當方言被判斬立決的判決下來的當天,被圈禁的方言母親直接一根繩子就吊死在房梁上,而當方言的父親發現了方言母親的時候,方言母親的身子已經冰涼了,當時老爺子一口氣沒上來,跟著方言母親就走了,現在只剩下方言的大娘一個人,身體本來也不好,又被方言牽連流放三千里,現在估計正在路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走到流放地!蟬兒等一大批原來方言家的僕人都流散了,馬叔听說蟬兒被賣到官妓,現在估計也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方言听說這一切的時候牙都快要咬碎了!自己本來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可是好歹跟這具身體是天然的寄生關系,當方言為了出世回到清遠城的時候,家里人對方言那種濃濃的關愛之情,讓方言真正感覺到了家的溫暖!還有蟬兒听說他回來的那種怦然心動的羞澀,現在一切都成了回憶,什麼都被粉碎,剩下一片血色回憶,方言頭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雖然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眼界似乎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寬闊,可是遇見這樣的事情只有束手就縛,絲毫反抗的余地都沒有!如果沒有馬叔,現在的自己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現而今既然有了機會活著,那麼就要把這個世界翻過來,快意恩仇,笑傲天下,讓所有人都須仰視!

旁邊磨著刀的馬叔偷偷瞥著沉思中的方言,心里的驚詫越來越盛!

自己救下方言,實在是不想方家絕後!自己看著方言從出生長大,打死自己也不相信方言會是什麼謀逆的反賊!自己又是獨身,沒有什麼牽掛,救了就救了,原本也沒什麼打算,就出來本想著讓方言躲到遠遠的南方,朝廷剛剛跟南方邊民講和,自己跟方言往南方山區一躲,改名換姓,怕是朝廷一百年也找不到自己!沒想到方言自打被自己救了出來,慢慢就跟變了個人一樣,由剛開始的迷茫變的越來越銳利,就像自己手里的刀越磨越亮,最後方言身上似乎披上了一層光,連自己都無法看清楚。而且方言的氣勢也越來越盛,面對著方言的時候就像對面有一座大山,隨時會覆壓在自己頭頂,馬叔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只是覺的方言變的讓自己感覺陌生,難道這次事情真的讓方言成熟起來了嗎?可就是成熟起來馬叔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方言不往南方走而是折返往北方走。

騎上馬兩個人繼續沉默著往北迤邐而行,穿村過戶,只是兩個人並不知道的是,一只又一只信鴿接踵飛起,把兩個人的消息傳遞到一個秘密的地點。

方言的精神越發不濟,北方山區的早寒氣候也讓方言出現了發燒,方言騎在馬上感覺身體很沉,似乎隨時都會摔下來,眼皮總想合在一塊——得咬著牙堅持住,方言已經感覺到在暗處似乎有人在窺探,只是並不知道是什麼人,如果是朝廷想抓自己,怕是早就出手,就怕是那些黑衣衛,方言看過黑衣衛的手段,知道那是些殘忍的家伙!如果是他們一定是藏著什麼陰謀,想一網打盡余黨!

昏昏沉沉的騎在馬上,好在方言看過《本草辨析》,有不少可以退燒的草藥記的很清楚,沿路尋找,倒也找到一些,煎成汁喝下去好一些,可是方言的身體受傷太深,底子太差,終于抵擋不住這種來來回回發燒退燒的折磨,終于在踏入天斷山的前夕方言倒下了。

馬叔把方言用繩子捆在身後,牽著兩匹馬在方言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指點下繼續前行,終于路途險峻,馬匹不能再走,馬叔驅開兩匹馬,拿起食物和水,背著方言開始爬山。

方言原來不覺的,這次在馬叔的背上才知道天斷山的高大險峻!看著身下馬叔背著自己走在山中曲折小路之間,深秋的寒氣讓馬叔吐氣如白龍,汗如雨下,好幾次方言都忍不住眼淚要流下來,可是方言每次都咬著牙忍住,方言不再想讓自己顯得是個孩子!其實自己還真不是孩子,可是被馬叔背在背上呼哧呼哧往山上爬,總是讓方言覺的自己是小時候被父親背著出去踏青!時空錯亂……

終于在半夢半醒之間方言看見了那棵水邊的不知名的孤樹!方言一下子渾身松了下來,讓馬叔把自己放在樹下。

「馬叔,不好意思,鑰匙被朝廷那幫爪牙拿走了,開不了門了,只能——只能請您喊門了,前面就是神丹閣的大門,你讓他們出來接咱們……」話未說完方言頭一歪昏迷了過去。

馬天成大急,趕緊蹲下模了模方言的脈搏,好在脈搏還算平穩;放下方言左手,馬天成這才站起身,看著面前的山壁,渾然天成!馬天成走到山壁前面,很多門派藏在深山老林里,難不成方言說的什麼神丹閣也是這樣?可是方言說的大門在哪兒?

馬天成撿起一塊石頭走到山壁前,到處敲敲,讓他失望的是並沒有那塊石壁後面是空的,面前黑青的山壁就是一整塊,馬天成扔掉石塊,又用手仔細的去尋找石壁上各處的突出部和凹點,出了一身汗也一點動靜沒有。

馬天成實在沒辦法,這個門派隱藏的真的太好了,回頭想看看方言醒了沒有,一回頭方言歪著頭靠在樹上,臉色發青嘴角流出了一絲黑血,馬天成大急,轉過頭對著山壁揚聲大喊︰「天一宗門下武士馬天成前來拜山,請開門!」巨大的聲音突然在山壁間響起,驚起了山壁上一群宿鳥,撲稜稜飛向遠處山林。

余音裊裊,漸漸消失在山壁間,馬天成等了半響,山壁間寂靜依然,什麼動靜都沒有!馬天成又喊了兩遍,除了聲音的回響,山依然是山,河水依然在流,就是沒有任何別的動靜。

方言的呼吸急促起來,馬叔抱著方言,詭異的是方言的體溫居然不升反降,手足變的冰冷起來,氣若游絲,馬天成知道這些天方言是怎麼過來的!身上的傷一直沒有好,又听見父母親人的慘訊,加上一直在逃亡,幾件事情夾在一起,方言現在是徹底跨了,如果再不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救治,怕真是挺不過去!

馬天成看著方言憔悴的臉龐,抱著打小在自己身邊長大的方言,就像是抱著自己的兒子,心中的那種煎熬難以言說。輕輕放下方言,馬天成站起身來,面對著死寂的石壁歇斯底里的喊著「到底有人沒有,再不來人,方言就要死了!」回聲在山壁樹林里回響,終于消逝在遠處,馬天成終于絕望了,一跺腳蹲了下來,望著方言,兩行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

「誰在嚷嚷?方言在哪兒?他怎麼了?」

已經絕望的馬天成正像一座石像一樣看著方言發呆,突然身後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馬天成猛的轉過身來,轉的太猛,脖子都發出了嘎吱的聲音,可還沒等馬天成看清是什麼人,一陣香風從身邊掠過,一個可愛的少女就已經撲過來,一把抱住昏迷的方言「師弟,這是怎麼了?你怎麼變成這樣?」

馬天成這才看清來人,卻是一個容貌清麗的少女,因為猛然間看見方言的模樣,有些驚惶,抱著方言,感覺著方言生機的流逝,少女一反手,從袖子里變戲法一樣拿出一根銀針,一針扎進方言耳後,拿著銀針的尾端捻了兩下,方言的嘴巴不知不覺張開,少女又從懷里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綠色的藥丸,藥丸一拿出來就飄散出一股沁人的芳香,少女一揚手把綠色藥丸喂入方言的嘴里,合上方言的嘴,用手在方言的喉頭順了幾下,藥丸滑入方言的喉嚨,少女這才收起扎在方言耳後的銀針。

馬天成看著少女流暢的動作,只覺的眼花繚亂,少女做這些動作渾然天成,好像做的非常熟練,馬天成都沒有反應過來少女已經喂完丹藥收起了銀針。模模方言的脈搏,少女皺著眉頭,一把抱起方言,轉身就像石壁走去。

馬天成大急,這到底是誰?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就要把方言抱走?

「哎,姑娘,你是去哪里?我是方言他叔,我得跟著他!」

少女聞言,轉頭回來定定的看了馬天成一眼,「你是方言的叔叔?」

馬天成趕緊點點頭,這少女的眼神比天斷山中的秋風還冷,不知道為何,馬天成覺的自己心里都有些冷。

「那好,你跟著我,千萬別走錯了。」少女說完抱著方言走向石壁,絲毫沒有停頓就這麼一直走入石壁,身影像水紋一樣融入在石壁間,馬天成眼楮都直了,不能想象,難道這姑娘是仙人?可以穿牆過去?小姑娘的身影馬上就要消失在山壁當中,馬天成想起小姑娘的話,趕緊收起念頭,跟著小姑娘的身影走向山壁,奇怪的是剛才還堅硬無比的山壁變的像空氣一樣,馬天成一步跨入,本來還想著要用勁的馬天成收勁不及,差點跌倒在地,抬頭一看,前面的小姑娘抱著方言急急往前走去,馬天成趕緊跟了上去。

兩個人抱著方言走入山壁,河邊恢復了寧靜。

突然,河水當中冒起一個人頭,一個精壯的漢子盯著剛才三人停留的孤樹,看了半天,又靜靜潛入水中,水中冒起一串氣泡,帶起了一股渾濁的河泥,漸漸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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