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早料到他要來,又怎會準備好他最喜愛的西湖龍井?
陸無為不動聲色,恭敬的回道,「夜王說笑了。夜王乃萬金之軀,今日竟然紆尊降貴來到草民寒舍,實在令草民惶恐。寒舍簡陋,還請夜王見諒。」
拓孤夜噙著一抹淺淺的笑意,凝著他,心想︰果然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說話滴水不漏,真會裝,是自己一時大意,才會被他騙了這麼些年。拓孤夜,枉你一世聰明,竟也會犯這種糊涂!
既然他愛裝,就陪他玩玩吧。是以,拓孤夜將茶杯輕輕放下,動作十分的優雅,唇邊的笑容始終沒有淡去,提議道,「老師可有興致陪本王下盤棋?」
下棋?陸無為顯然沒料到他會有這個提議,一時有些突兀,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陸無為立馬笑意盈盈,將內心的疑慮很好的掩飾過去。
擺好棋盤,拓孤夜和陸無為各坐一邊,老規矩,拓孤夜執白子,陸無為執黑子,白子先,黑子後,一先一後,棋局正式拉開帷幕。
「本王記得這棋還是老師教我下的。」修長的手指落下一子,拓孤夜劍眉一挑,幽幽開口,自然而然的提起往事。想起那些年,兩人亦師亦友的親厚關系,如今看來,真覺諷刺!
陸無為有些驚慌,「草民不敢。說教太過了,草民只是在旁點了點而已。夜王天資聰慧,一點都通,根本無需任何人教,夜王不過和草民對弈了短短兩個月,棋藝便遠超于草民。夜王若再提這個‘教’字,豈不是讓草民汗顏嗎?」vilq。
拓孤夜過人的聰慧從幼年時期便顯露出來,最讓陸無為為之震撼的正是教拓孤夜下棋這件事,他萬萬沒料到,棋藝精湛的他竟然敗在一個剛學棋兩個月的初學者之手,那種震撼想必是他此生難以忘懷的。不知是由于拓孤夜精于博弈,還是因為他細膩如塵的縝密心思,總之,此後的每一次對弈,陸無為都從未取勝過。有時候他不禁想,拓孤夜從下第一個子開始,便將整盤棋的布局在腦海中形成,每一步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陸無為開始對他不敢輕視,處事不得不小心謹慎。
拓孤夜悠閑地把玩著一顆白子,輕啟薄唇,道,「老師可知道為何每次跟本王對弈,老師都會略遜一籌?」
陸無為頓了一下,回道,「還請夜王賜教!」
拓孤夜薄唇微揚,食指和中指間夾著的白子又一次果斷的落在棋盤上,吃掉了幾顆黑子,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的將那幾顆黑子拈出,「老師下棋未免太謹慎了些,一味的防守,從不輕易進攻,才有機會讓本王處于上風。」
都說下棋能夠看出一個人的性格,確實如此。拓孤夜行事果斷,雷厲風行,擅于掌控全局,下棋素來也是充當主攻的角色;陸無為做事向來小心又小心,謹慎又謹慎,沒有十足的把握絕不輕易行動,因此下棋時也總習慣處于防守狀態。
「不不不,是夜王棋藝精湛,草民自愧不如!」陸無為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說道。
「本王雖說跟老師對弈從未輸過,但有一盤棋,本王卻輸了,足足輸了二十年。」拓孤夜的利眸緊緊盯著陸無為,漸漸將話題引到正事上面,準備把話攤開了說。
听見這話,陸無為執著黑子的手突地僵在半空,臉上的神色悄然轉變,很快又恢復了淡然,假笑幾聲,繼續裝糊涂,「草民不太懂夜王的意思。」
「不懂?」陰鷙的聲音從薄唇中逸出,拓孤夜似乎對他的裝傻毫不介懷,不以為然的發出一記嗤笑聲,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掏出一支梅花形狀的飛鏢,冷冷的扔到棋盤之上,「這鏢是前些天本王夜探地頭蛇老窩時,被地頭蛇蛇頭從背後放冷箭,本王差點命喪于這鏢之下。陸無為,你看著可眼熟?」
那晚的刺客果然是他!陸無為心里恨恨的想到。他只知道拓孤夜的武功高強,但並不知道他的輕功也如此厲害,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這個認知再次讓陸無為的心髒受到極大的震撼。在今湖草。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再裝傻下去就太矯情了。陸無為斯文儒雅的面孔迅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揚著陰險笑容的臉龐,語氣也隨之突變,「夜王既然什麼都知道,又何必假惺惺的演這一出呢?」
「還不是因為你愛演嗎,本王這是投其所好啊,陸無為,你在本王身邊潛伏了二十年,很辛苦吧。哦,不,本王叫錯了,我是應該喊你地頭蛇老大呢,還是那耶國達司澹小王爺呢?」
只見陸無為起身鼓掌,道,「夜王果然厲害,這麼快就查出了我的真實身份,佩服佩服!沒錯,我就是當年那耶國被你父皇滅國之時,僥幸逃月兌出來的唯一僅存的王室血脈達司澹小王爺。不過,你知道得太晚了,今天是你自己撞上門來送死,別怪我無情。拓孤夜,你父皇當年造下的孽,由你這個做兒子的來償還,也是天經地義。你們北武國欠我們的,今天我要統統奪回來,而且要十倍百倍的奪回來。」
「放肆!你想造、反?」術突術然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對夜王大不敬,陸無為的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辭顯然激怒了兩位忠心耿耿的御前侍衛,他們作出拔刀的姿勢擋在前面,隨時準備動手。
陸無為無懼他們的呵責,面目開始變得猙獰,惡狠狠的說道,「哼,想造^反的人多了,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等著轟你這個冷血無情的暴君下位,我若是造^反,肯定有很多人會大放鞭炮。今天我除了要拿回屬于那耶國的一切之外,還要順應民心,將你這個暴君廢掉!」
某個角落里傳來一記重重的譏笑聲,一直沉默不語的鬼醫蒼戒終于忍不住的輕笑起來,搖搖頭,似乎在嘲笑陸無為的不自量力。
「廢我?!」拓孤夜不以為然的挑眉,好像听到一個大笑話,唇邊慢慢浮起一抹鄙夷的微笑,抬起頭,如鷹隼般的銳利視線落在一臉凶相的陸無為臉上,挑釁道,「就憑你?」
他當真以為暗地里用那五十萬兩黃金招兵買馬,打造兵器,又秘密訓練了一支軍隊,就可以跟他威猛無比的北武大軍相抗衡?就算想殺他這個王上也得看看他是否有這個本事?
倏地,陸無為仰頭,哈哈大笑,「我要廢你還不容易?拓孤夜,難道你認為你今天能走得出這個大門嗎?」他笑得好狂妄,完全是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
剛才拓孤夜有一句話說對了,陸無為是一直在候著他,因為他已在府中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甕中捉鱉,讓拓孤夜自投羅網。別說他只帶了三個人進來,就是將外頭那支精銳的御林軍全部帶進來,也別想活著逃出去,哼,任他武功再高強,諒他插翅也難飛。
拓孤夜神色很淡然,不知是沉得住氣,還是他壓根就不將陸無為的話放在眼里。
他淡淡的開口,「看來你早有準備,陸無為,本王還真小瞧了你。既然本王今日走不出你的手掌心,索性大家都把心里的話說出來,若不說,以後怕是再沒這種機會。你是那耶國僅存的王室血脈,你背負血海深仇在北武國隱姓埋名多年,只為他朝實現復國大業,這一點無可厚非,甚至你的堅持與隱忍讓本王非常敬佩。可本王有一點不明白,這些年你分明有許多機會可以將我扳倒,整垮我的北武王朝,可是你並沒下手,直到今日你發現本王已知曉你的真面目,才終于痛下決心將我鏟除,你之前為何不動手?」
在此之前,拓孤夜從未懷疑過他,如果陸無為早點動手,只怕北武國已改、朝換代,成為那耶國的天下。可是,陸無為竟然沒有選擇在最好的時機殺他,這不是很奇怪嗎?
注意到陸無為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拓孤夜眸子半眯,沒等他的回答,抬手,顧自拾起剛才扔落在棋盤上的那支梅花形狀的飛鏢,又問,「本王一直不知原來你也鐘愛梅花?」他說出這句話的口吻很淡很淡,然,眸子里卻已涌動著晦澀難懂的寒芒,有戾氣,有火焰,有憤怒,有沉痛,有殺意……
陸無為緊緊閉著唇,依然不說話,只是臉色已略顯蒼白。
狠戾的眸子牢牢盯著陸無為,沒有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拓孤夜視線一轉,將目光投射到手中那枚暗鏢之上,自言自語般說道,「本王認識一個女子,她溫柔嫻靜,善解人意,落落大方,她是全世界最理解本王的人,本王的心思全都瞞不了她,而這個蕙質蘭心的女子,她也獨獨鐘愛梅花。正因如此,本王特意命人在王宮里為她栽種了一片梅花林,本王曾經發過誓,無論她想要什麼,本王都會滿足她。陸無為,這個女子你應該認識吧?」
「轟——」陸無為的心猛然一顫,臉上駭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