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丫鬢齊齊的偷瞄僵持著的兩人,皆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公主又如何?這里可是敦煌,山高皇帝遠,王爺才是這里的天,王爺讓蘇妃掌管府里的一切,自然給了她一定的權力,教訓一個對她不敬的下人,有何不可?
一旁的玉兒急切的朝她使眼色,示意她莫要再頂撞蘇妃,雖然來的時日尚淺,可蘇妃教訓下人的手段她是見識過的,上次洪妃的丫鬢頂撞蘇妃,蘇妃便讓人打落了她滿嘴的牙,鮮血淋淋,洪妃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替她找了大夫,可治了大半月仍是說不出話來,那洪妃也是個狠心的主,給了點銀子便將跟了她三年的人打發了。
蘇妃審視著舞碧,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不慌不忙的端起桌上的茶杯,細細的品了一小口,悠然自得,似是在等著舞碧的回答。
舞碧心中明白,蘇妃此番的先禮後兵,不過是想宣誓自己的主權罷了,讓人知道這王府真正當家做主的是誰,若不答應她,必定會吃虧,若答應了她,且不是說明公主向她低頭了?
若是將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交給了她,如此一來,惜玉的處境就為難了,想必以後處處受限制,事事都得依著她。轉念一想,罷了,得罪她便得罪了,反正遲早會離開此地,又何必在意得罪了誰,料她也不敢當著公主的面拿自己怎麼樣,舞碧主意打定正要開口,門外卻先響起了惜玉冰冷的聲音。
「本宮的確不會管教下人,且一向喜歡護短,對自己的丫鬢縱容至極,重話也不曾說過半句,不知蘇管事打算怎麼替本宮教訓舞碧?」慵懶緩慢、略帶怒意的語氣透過水榭的門傳了進來,一字一句的飄進了每一個人的耳中,讓人從心底滋生出了一陣陣的寒意。
屋里的人循聲回頭,水榭的門不知何時已經被打開,涼涼的清風襲進門來,滿屋的紗帳隨風輕舞,竹榻的一端鋪了好幾層錦被,榻上的人背對著屋中斜斜側臥,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無力的搭在腰際,顯然沒有打算起身的意思,蘇妃自然也看不見她臉上冷然凌厲的神色,只能瞧見縴細的背影,以及那長及腰間、垂于榻上的秀發。
豁然起了身,蘇妃微微的屈膝行了禮,「妾身參見公主,原來公主一直醒著,這婢子信口雌黃,方才還欺瞞說公主在小寐,公主的確是太縱容她們了,就拿剛才一事來說,她竟敢私下里替代公主做決定,完全不把公主放在眼里,還對王爺出言不敬,公主宅心仁厚,可這些婢子不感恩戴德不說,反而惡奴欺主,實在是可惡之極」
「蘇管事說得振振有詞,擲地有聲,莫說是剛剛睡熟,即便是死人听了,怕是也得從棺材里中爬出來才是。」惜玉動也未動,曼斯條理的說道。
蘇妃微微一愣,沒料到她如此會明目張膽的的袒護下人,陪了個笑臉,說道︰「擾了公主歇息,的確是妾身的不是,王爺命妾身掌管府中諸事,妾身自然不能辜負了王爺的信任,不過是公事公辦罷了,還請公主見諒,不要與這婢子一樣橫加阻攔才是,妾身先替王爺謝過公主。」
「哦?」
懶洋洋的‘哦’了一聲,惜玉再無動靜,過了片刻,似是微微的思索了一番,忽然驢唇不對馬嘴的問道︰「那,倒要請教蘇管事了,本宮到底是嫁給了蕭舒靖,還是嫁給了蘇管事?」
「公主此話是何意思?妾身才疏學淺,不是很明白公主的意思。」蘇妃怔住,實在是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
把玩著手上的短劍,唇角噙著一絲不屑的冷笑,「蘇管事不是說了麼,出嫁從夫,本宮若嫁的是蘇管事,自然事事听蘇管事的,這屋里的東西,蘇管事想搬去哪里都行。」
「公主說笑了,公主所嫁的人自然是王爺。」蘇妃不解,只能如實的作答。
「那就是了,既然蕭王爺有收集嫁妝的特殊癖好,不妨讓他自己來說上一聲便是,他是本宮的夫君,本宮自然會全力的支持他的嗜好,大可不必假手于不相干的人。」清冷的聲音帶著嘲諷,榻上的人似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瓜葛的事。
這豈不是暗諷蕭王爺是靠女人、吃軟飯的小白臉麼
玉兒瞪大了眼楮,這新主子好生厲害,不愧是皇帝的妹子,連這樣的話都敢說,不把府里做主的蘇妃當回事兒,連王爺也不放在眼里。
其他的幾名丫鬢也是暗驚,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蘇妃,她在府里向來是一手遮天,說一不二,今天來這里,本是來示威,讓公主知道誰才是這府里做主的人,卻不料公主壓根兒不把她當回事兒,得了聲‘蘇管事’的稱呼,還成了不相干的外人。
蘇妃盯著那背影看了半晌,良久才說了一句「公主保重,妾身告辭。」
「不送。」對方依舊是冷冷的,從始至終,連頭也未回過。
看著惜玉的背影,舞碧有些擔憂,昨夜得罪了月妃,今日又得罪了蘇妃,這樣做的結果,只能是四處樹敵,雖說她不是為了嫁人才來,可若是這群女人四處使絆,她想做點其他的事只怕也不容易。
玉兒看著拂袖而去的蘇妃一行人,不知如何是好,等人走得不見了,才小聲的喚道︰「舞碧姐姐,有什麼吩咐?」
舞碧這才回了神,「沒有,既然是這邊的人了,自然不好再住在那邊,你先回去將自己的東西收拾一下,我去替你安排住處,收拾好了再來見我,去吧。」
玉兒乖巧的點了點頭,輕快的走了出去,到了門外已是連蹦帶跳,舞碧嘆息一聲,到底是小孩子,所思慮的不多,只知道自己換了個主子,不用再小心翼翼的跟在蘇妃身邊了,卻不想想,這主子或許比她原來的主子要難伺候得多。
舞碧看了看外面,依舊是淅淅瀝瀝的雨,看著惜玉將竹榻上的錦被全用來做了枕頭,急忙回了屋里,又抱了一床薄被出去替她蓋上,嘆道︰「何必呢?招了這麼多是非,以後可怎麼辦?」
惜玉沒回話,垂目看著手中的短劍,劍身只有一指寬,漆黑的劍柄劍鞘連起來不足一尺長,右手指尖微動,那柄短劍就那樣在她指尖旋轉,舞碧一怔,隨即便是一笑,說了聲要去收拾屋子的話便走了。
正是這柄劍,讓她們相聚了五年。
五年前,她奉命刺殺的那人橫練了一身金鐘罩的功夫,運功時全身刀槍不入,想取他性命談何容易?前去刺殺的人沒有一個回來復命的,唯一的辦法只能是趁他毫無防備時,才能一擊得手。
那人府中雖有姬妾,卻是從來不近,身邊跟著的全是小廝,跟蹤了半月,才發現那人在府外有一處私宅,里面住了個女子,一名丫環,想到那是唯一可以刺殺那人的機會,惜玉毫不猶豫的殺了那名丫鬟,冒充丫鬢的妹妹來收尸,求女子收留她,女子可憐她,一口便答應了。
住了下來靜靜的等著機會,這一等就是三月,男人雖然來過幾次,卻都是呆了一個時辰便走,絲毫沒有機會可乘,惜玉也不敢貿然出手。
下了幾天的雨,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男人又一次的來了,這次卻有些例外,女子說要留著男人過夜,男人喜出望外,立即吩咐她去酒樓定了上好的酒菜,兩人在園中賞月小酌時,她回了屋中取了短劍收在袖中,伺機而動。
斟酒,收拾,倒茶,都是大好的機會,女子卻是有意無意的讓她離得遠些,事事親為,這讓她不禁有些微惱。
到了快午夜時分,男人才摟著女子進了房,她一直是睡在女人臥室外面的榻上,方便女人使喚,看著兩人進了房便以為來了機會,女子卻叫住了她,讓她今夜去住隔壁的房間,袖中的手幾度搭上了劍柄,卻又一次次的松開,只能依言去了隔壁的屋里,打算到了半夜再去刺殺。
隔壁屋中的燈陡然滅了,接著便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年少的她自然不知道隔壁正在做著什麼事,只能貼著牆听著隔壁的動靜,靜靜的等待兩人熟睡的時機。
「小桃,把我那張繡了梅枝的絲絹拿進來。」隔壁忽然傳來女子有些微微喘息的聲音,不似平常。
听到此言心中大喜,冷靜的裝出一副被吵醒的樣子,用略帶著不悅的語氣問道︰「在哪里呀?」
「就在你屋中的櫃子里,別磨磨蹭蹭的,還有,進來時不許掌燈。」
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但是訓練了幾年,她的雙眼要比一般人的靈敏,在漆黑的夜中,也能勉強視物,壓下心中的狂喜,拿了絲絹便去了隔壁,十五的夜里,即便月亮躲進了雲層,屋中還是有著淡淡的光,夠了
直直的走了過去,隱約可見滿地盡是散亂的衣衫,到了桌邊,她才故意的踢了一下椅角,裝作跌倒般吃痛的叫了一聲,「哎呀」
「笨手笨腳」床上傳來一聲男人的輕笑,隨即帳子便被拉開了,里面奢靡綺麗的風光便出現在她眼前,她不禁怔住,臉似火燒,完全忘了自己是為何而來,就那樣呆呆的站在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