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推開男人,不耐煩的坐起了身子,怎奈何屋中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男人也隨著起身纏上了女人,女人卻將身子稍稍的往前傾了一些,兩人相對而坐,女人一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一手伸到了床外,大聲罵道︰「蠢貨,絲絹呢?還不快快遞過來,趕緊的滾出去。」
她這才恍然回神,收回了散亂震驚的思緒,緩步朝著床邊走過去,遞出絲絹的剎那,袖中的短劍閃電般出鞘,劍尖平削,一劍便割斷了男人的咽喉
男人甚至都沒能覺查到一絲絲的危險便送了命,熱血頓時噴涌而出,盡數灑在了對面的女人身身,尸體也向著女人懷中倒去,正猶豫著要不要順便將女人也滅口時,床上的女人卻陡然間得意的大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笑得那樣的撕心裂肺,笑得那樣的酣暢淋灕
正準備下手的她一下子便愣在當場,原本對準女人脖子的劍也收了起來,拿出火折子點燃了屋里的燭火,床上的女人卻沒了聲音,赤著身子的半身血紅,似是穿了件貼身的紅衣,妖媚無比,女人的雙臂緊緊的抱著男人的尸體,頭緊緊貼著尸體迅速蒼白下去的臉,面上淚跡斑斑,也不知是哭是笑。
她怔怔的看著手中的短劍,原本銀白雪亮的劍身,不知何時竟被人染了墨,通體漆黑,在暗夜中出劍別人如何能發現得了,是誰幫了她?將此次行動唯一的破綻掩飾起來了?
能接觸到劍的,除了女人還能有誰?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床上,那個幫助別人殺了自己男人的女人,此刻正抱著男人的尸身,只是無聲的哭,卻是那樣的撕心裂肺,她有些不解,即是如此心痛,為何還要助人殺了他?
愛便護,恨便殺,她的愛恨一直是如此的直接了當,所以理會不了女人的心情。
過了良久,女人抬眼看著殺了她男人的人,淒然一笑,喃喃道,「好笑麼?第一眼便喜歡了他,只可惜他已經有了妻室,他上門來提親,說是要娶我為妾,爹爹氣急,揮著拐杖將人打了出去不說,還讓人燒了禮物殺了馬,讓他顏面掃地。」女人聲音極低,似是在無聲的為自己父親的迂腐而嘆息,只要他們兩心相悅,縱使是做妾又何妨?
「偏生那天外面圍了眾多看熱鬧的人,他在這當地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豈能受得了這樣的侮辱,當下便說我爹爹是亂黨,命人格殺勿論。」女人語調漸高,卻滿是無奈的恨意,明明恨不了,卻硬要強迫自己去恨
「後來他便將我安置在了這里,我幾度尋死都被他攔了下來,不顧我的辱罵整日的守著我,事事親力親為,不顧一切的付出,即使是塊寒冰,也能被他融化了,何況我是個人,可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能為他們報仇已經是不孝,又如何還能和自己的仇人相守?泉下的親人若是得知了,只怕是要死不瞑目,化為冤鬼來找我報仇了。」
說道了這里,女子眼里流下了兩行清淚,為她那未及萌芽便夭折的愛情。
想愛卻不能愛,該恨卻又恨不起來,夾雜在愛恨兩把利劍之中糾葛,女人的心,早已是千瘡百孔,鮮血淋灕
原來這世上的情,還能如此的復雜,她心中百味陳雜,似懂非懂,更加疑惑的卻是女人到底何時發現了她身份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女人驕傲的輕笑,解釋道︰「你殺了我的丫頭,還拿走了她隨身值錢的東西裝作是劫財,騙過了別人卻騙不了我,她一個寒磣丫頭,身上能有多少錢財?就算是劫道的也懶得動手,更何況小竹跟了我三年,她的境況我再清楚不過,她妹子早在兩年前便沒了,我過去扶你的時候,發見你右手虎口上有繭子,想必是常年習武之人,自然而然的就猜到了你的來意。」
這個女人替她把劍身染黑,又巧妙的運用了細膩如塵的心思,松懈了男人的防備,用自己的身體為誘餌,為她制造了一擊必殺的機會,幫她完成了此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她盯著床上的女人看了很久,似是重新認識了她,思索一番後,從地上拾起了一件衣衫遞了過去,問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女人抬起頭,茫然的看著前方,打算?還能有何打算?明天被人發現他死在了這里,她還能活得了麼?親人皆在黃泉,唯一照顧她的人也被她設計害死了,她還能去哪里?又能去哪里?可笑的是,這天下雖大,卻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若是沒地方去,可以跟著我,將來等風聲過去了,你想走便走,我也算是報了你的恩情。」她將衣服披在女人肩上,推開了她懷里抱著的尸體,向著女人伸出了手。
女人直直的看著她,稚女敕的臉龐,明亮的雙眼,本該是承歡父母膝下的時光,卻手握血劍,殺人如麻,過了許久,才緩緩的伸出顫抖的手,握住了那只一直朝她伸著的手,瘦弱,縴長,十指尖尖,卻蓄滿了力量,讓人無由的覺得安心。
女人穿好了衣服站在院子外面,最後看了一眼火光沖天的院子,便跟著一個比她年紀還小了一歲的人離去,永遠的離開了那個傷心的地方,她做了女人三個月的丫鬢,女人卻還給了她整整的五年,直至如今。
五年了,名義上是主僕,她卻從未把自己當成丫鬟來使喚,薄被下的人似是睡熟了,舞碧看著那單薄淒涼的背影,眼中漸漸泛起了淚光,歲月才是最殘忍的利劍,這些年來,自己親眼看著她一點一點的轉變,卻無能為力。
那瘦弱縴細、蒼白如玉的雙手上沾滿了鮮血,有大奸大惡的,也有正直忠良的,有位高權重的,也有碌碌無為的,上至古稀老人,下至襁褓中的嬰孩,俱都成了她劍下的亡魂
最初的那雙眼雖然冰冷,但卻是明亮無比,而今早已不復存在,唯剩下的是一片冰雪覆蓋住的死寂。
「舞碧姐姐,我收拾好了。」不知何時,去而復返的玉兒站在了門口,胳膊上挽著個包袱,來的時間不長,東西自然不多,小手不安的揪著衣擺,怯怯的朝著屋里看來。
「跟我來吧。」舞碧急忙擦去了淚珠,領著玉兒往下人住的房間去,「對了,公主的閨名中也有個玉字,為了避嫌,你從今往後不能再叫玉兒,還是換個名字吧,不知你本名喚作什麼?」
「奴婢的本名喚作容玉,姐姐說叫什麼就叫什麼,奴婢听姐姐的。」
舞碧點了點頭,果然是個聰明乖巧的丫頭,一點即透,「就叫蓉兒,如何?」
「蓉兒謝舞碧姐姐賜名。」蓉兒急忙道謝,心道這舞碧姐姐性子不錯,比起仗著有蘇妃撐腰,隨時欺負她們的碧桃不知好了多少倍。
降雲軒的一切,在蓉兒眼里看來都是奇怪的,公主喜靜,整天不出門半步,舞劍姐姐也是怪,來了幾天就沒見過她幾次,都是呆在自己房中,也不去伺候公主,舞碧姐姐說舞劍是公主的武婢,自然不必去伺候。
她不過是做些打掃洗衣的活,公主那邊根本不會讓她去伺候,大半的時間她都是閑著的,真正近身伺候公主的,只有舞碧一人罷了,連夜里也是歇在那邊,她也沒個說話的人,只能早早的上床歇著,而水榭那邊通常是整夜的亮著燈,習慣了,自然也就不會奇怪。
二更時分,一條人影從窗戶翻進了屋,身上的黑衣竟然破了好幾處,略顯狼狽,氣沖沖的走了進去,‘啪’的一聲,將劍拍在了屋中的桌子上。
屋中的兩人卻視而不見,各自忙著各自的,見到兩人毫無反應,舞劍摘了面巾,怒道︰「惜玉,你到底什麼意思?誠心的捉弄我是不是?」
「你小聲點,惜玉只說可以先去蕭王妃子們那邊找找看,是你自己要去藍妃那里的,現在吃了虧,卻來責怪我們。」舞碧走了過去,見她身上並無血跡,這才安了心,「是誰這麼厲害,連你都能傷得了?」
「不是人,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我剛進了藍妃的屋子,就有東西不斷的攻擊我,真是見鬼了」舞劍竟有一些後怕,弄得這麼狼狽,竟然連攻擊自己的是什麼都沒發現
「原來是她」惜玉輕哼一聲,眼中陡然雪亮,正色說道︰「你們以後離藍妃遠點,她使的應是巫蠱之類的邪術,功夫再高也討不了好,上次在驛站的時候就與她交過手,忘了麼?」
蕭舒靖的身邊什麼人都有,據京中搜集而的情報來看,藍妃應該是苗人,蕭舒靖奪敦煌城的時候幫了他不少的忙。
而晴妃的父親是馬賊,後來被蕭舒靖收編了。
府中權力最大的蘇妃是敦煌首富的女兒,最初的神衛軍是靠蘇家的財力才凝聚起來的。
月妃和顏妃卻根本查不到來歷,或許是有人故意的將她們的過去抹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