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喜歡的那株筆架水仙花蕾已結，過了年就會盛開，花蕾藏于睫葉下，被極女敕的薄膜包裹住，素芳將原先壓根的雨花石逐個撿去，再倒出里面前天放的水換上新的清水點上一點花肥，杏花端著水盆臉上掛著殷笑候在一邊，不時詢問這水仙怎麼修剪才好看，又是夸素芳手巧，這水仙長的多好看，花朵又多，老太太肯定喜歡。
素芳擦干手上的水跡，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老太太喜歡的是蟹爪水仙，我只會修筆架水仙，秦嬤嬤會，也剪的好看。」
杏花哦了聲忙又追問道︰「那這個有什麼竅門不？我可學的會？」
素芳上下看她，嘴角掛起哂笑︰「三姑娘又不喜歡水仙，你學了做什麼？」
杏花臉色不變應道︰「好看的東西誰不喜歡，我學會了三姑娘就會喜歡了。」
素芳將小剪一扔涼涼道︰「老太太屋里不缺人，你一早就在這轉，三姑娘一會回來看到還以為是我勾搭你來的，到時三姑娘發火了，我可受不了。」
「素芳姐姐這是說什麼呢，三姑娘不在家，我這不是就閑下來了，過來幫姐姐忙不是。」昨天還是細雪紛飛的，雪下到半夜才停了勢，一早起來天氣晴朗，天空湛藍，大太陽暖暖照著，水榭前的欄桿上放了一溜的花草，南天竹、一品紅、君子蘭、小蒼蘭，春鵑，素芳一盆盆仔細用水澆了，除去枯葉，杏花跟在後面有些手足無措，瓊蘿屋里也有花草之類的，可平時並不是她在照顧。
今兒趁三姑娘沒回家，她假裝在小院子里忙了會，見孫嬤嬤並沒注意到她，腳跟一轉就來老太太的院子，素芳正趁著日頭好在修剪花草，她端著笑便迎了上去，院子里還有其他的丫頭，看到她突然乍來不由都有些詫異，杏花被人瞧著心底不由打鼓，心知她今天這一趟必然會傳到瓊蘿耳中，腳步稍微頓了頓，轉念一想小姐去舅老爺家赴宴帶著梨花去了，連知會她一聲都沒有，這眼中哪還有她杏花，她從前可是掏心掏肺的伺候，到頭來呢？趕出里屋不說，叫外圍的那些丫頭不知道背地里怎麼笑話她，她是哭臉裝著笑臉迎著三姑娘不冷不熱的臉。
三姑娘既然不重要她，她又何必死氣巴拉的巴巴跟著三姑娘，她瞧好了，整個宅子瞧來瞧去就數老太太屋里的最頂事，不管以後老太太喜歡不喜歡她，重用不重用她，走出去，臉上絕對亮光光的，老太太屋子里出去了還能有誰笑話她？看扁她？
這般想著心底又有了底氣，往彎著身子做事的素芳那邊湊了去。
可偏素芳不領她的好，說話陰不陰陽不陽的，撒掃的幾個婆子臉上浮起曖昧的笑看向這邊低著頭不時說著水面，杏花臉一掉狠狠瞪她們幾眼，粗活婆子也配笑話她
剛準備接過素芳手中的一盆四季海棠，冷不丁瓊蘿的笑聲突然從拱門那邊傳了過來，她一驚手一浮，那盆擺在扶欄上的花 當一聲摔在地上
瓊蘿笑盈盈走到她身後道︰「花都拿不穩，還怎麼做事？」她又轉臉朝著素芳道，「祖母是在佛堂麼。」
素芳忙道︰「老太太剛去，三姑娘是來請安的嗎？那要等會了，不如就先回去吧，等老太太來了我告知一聲，也無妨。」
瓊蘿眯著眼看白色的天光，嘴里道︰「幸好祖母是去了佛堂禮佛，若是你這樣毛手毛腳的，這樣大的聲音驚到祖母怎麼辦？」一邊說著猛然沉下臉對著嚇的大氣都不敢出的杏花喝道，「還不快回去在這里丟人現眼你可知這花是老太太最喜歡的可知道你今日闖了大禍」
杏花被她吼的身子一顫，嚇的幾乎發抖，瓊蘿從未給下人臉色看過，更不提這樣聲色厲荏呵斥了，瓊蘿轉過臉在院子里豎著眉眼冷冷橫了一圈圍著想瞧熱鬧的幾個灑掃婆子，那幾個婆子臉色一正，忙提著掃把散去，片刻後偌大的水榭邊上只剩素芳，瓊蘿跟杏花。
瓊蘿冷著臉不語，看著平靜的水面，水折著燦耀的陽光，映著水榭邊上心思各異的三人，素芳干干笑了笑這主僕二人在置氣她夾在中間跟什麼似的，好似她挑撥一樣，腳剛一動瓊蘿嘆口氣突然道︰「讓你見笑了，還要麻煩素芳姐姐幫我在祖母面前說些好話，我院子里的人實在沒規矩，不識輕重，打碎了祖母的東西，晚點等祖母回來了素芳姐姐請告知我一聲，我帶這個笨手笨腳的丫頭來陪罪。」
素芳忙堆起笑道︰「三姑娘這是說的什麼話，我也就一個給老太太跑腿的，這聲姐姐我怎麼好意思收下。」
「怎麼收不下，你伺候我祖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這聲姐姐你還是受得的。」
素芳笑了笑看著地上碎片不語，頓了頓道︰「老太太還在佛堂，我這會子去給老太太送熱湯過去。」
瓊蘿偏著腦袋露出無辜的笑來︰「只是去送熱湯麼？這花呢。」
素芳呵呵笑了兩聲，想了想道︰「花是小事，三姑娘站遠些，可別踩到瓦片，後院那還有好幾盆四季海棠，跟著一般大小了，我一會搬過來就是了，三姑娘放寬心些吧。」
瓊蘿站直身體，朝著水榭邊上的幾株柳樹看去，眼中笑意淺現︰「那我就謝謝素芳姐姐了，我這聲姐姐沒白叫呢。」
「可別，折煞我了，我是僕三姑娘是主，若…往後有什麼事知會一聲就可。」
听她這麼一說，瓊蘿面上的的笑意更深，轉過臉對著杏花呵斥道︰「還不快謝謝素芳幫你解圍。」
杏花站在一邊傻掉一般，魂不守舍正胡思亂想三姑娘一會回去要怎麼教訓她，見瓊蘿突然喝她一聲驚了魂，也不敢多言，忙向素芳道謝，嘴里胡亂說著好話，自己也不知道說著些什麼，她被瓊蘿嚇的夠嗆。
別過素芳，帶著杏花回去，走到宋老大的鴿舍前，這邊鮮少有下人經過，杏花突然腿一軟撲通跪了下來，哭喪著臉道︰「小姐，我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她怕瓊蘿真的帶她去宋老太太的屋里陪罪，到時不但做不成大丫鬟，被趕出宋宅都有可能。
瓊蘿腳下微頓，頭也不回道︰「你犯錯？什麼錯？本小姐覺得你什麼錯都沒有，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之常情，你既然覺得在我宋瓊蘿身邊太過憋屈，想去老太太屋子里當差，也行，明日我就領你過去。」
杏花心頭一跳，苦著臉也不知道三姑娘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哪里敢應下來，只磕頭道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饒了她吧。
瓊蘿偏著身子看著伏在地上的少女，前世的時候她怎麼就舉得這個人十分本分，可信呢？瞧，這不花花腸子多的是嗎，她就離家一天，就能生出事來，若是她在鄉下的時候縱容她下去，以後會成什麼樣？也許更早的時候杏花就背著自己做了自己不知道的事，而那時的自己是真正的十歲小孩，就算做了被她三言兩語哄上一哄也就算是過去了。
可現在不一樣誰也不能在她眼鼻子底下做亂犯怪糊弄她
杏花伏在石板地面上，大冷的天她背上濡濡生出一層冷汗她能感覺到小姐射在她背脊上冰冷打量的視線，這讓她無比惶恐，越想越覺得三姑娘厲害比太太還要厲害剛才對著素芳說的話簡直就不像一個十歲的女童能說的出來的，這個想法又讓她忍不住害怕的顫抖，身子伏的更低。
也不知過了多久，石板上的涼意幾乎要凍入骨髓，瓊蘿清脆又冰冷的聲音懶懶響起，像是屋檐下掛著的冰凌，純粹又懾人︰「起來吧，快過年了，灶房那邊忙的不行，過了今天你就去那邊幫忙。」
不敢再想其他心思，慎重磕頭應下，蹌趔著站起，跪的太久，猛的站起身不由一陣暈眩，瓊蘿在旁伸手扶住她，杏花比瓊蘿要高一些，見小姐扶住她，不由有絲意外看去，只見瓊蘿臉上掛著一絲冰涼的笑意直直看進她的眼，嚇的五指一縮月兌離她的牽制，好似看到怪物一樣，慌忙道︰「我這就去看灶房那邊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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