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等到了松鶴齋，老太爺身邊貼身的管事雲水早就等在門口。見到雲清燕和雲清歌，先是行禮，然後恭恭敬敬的道是老太爺知道兩位姑娘要來，吩咐一個個的進去給他請安，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流露出偏頗的模樣。
在松鶴齋門口，即使是雲清燕也不敢出言質疑老太爺的決定，她想到平日老太爺對她和家里頭其他姐妹的不同，當下抬頭挺胸站出來說她要先進去。
雲水下意識將目光投向雲清歌。
雲清歌沖著雲水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那就請您先帶四姐姐進去。」
真是個傻子
雲清燕在心里頭暗暗月復誹，自己要是先進去，就可以先給祖父告狀。這丫頭肯定都給在綴錦院關傻了，就像娘說一樣，三房上上下下不是病秧子就是憨傻子。難怪娘每次都能收拾的那個陸氏灰頭土臉。
臨進去前，雲清燕丟給雲清歌一個你真傻的眼神。換來的是雲清歌毫不在乎的諷刺目光，雲清燕讀不懂其中含義，心頭那把火卻越燒越旺了。
程媽媽看雲清燕進去後，她帶來的下人就站到一旁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她們主僕幾個，不由湊上去低聲道︰「姑娘，您讓四姑娘先進去了，待老太爺先听了她加油添醋說的那些話，只怕不管待會您說什麼，老太爺都听不進去了啊。」
雲清歌臉上始終是雲淡風輕的笑容，叫人看不清楚她想什麼，只是淡淡道︰「無妨，老太爺不是老太太。」
老太爺是什麼樣的人？
雲家祖上販鹽起家，為了朝廷每年批下來的鹽引，世世代代和淮南道鹽商爭斗不休。曾祖那一代，同是鹽商的穆家送了一個女兒給掌管楊州府城鹽引的金曹做小妾，這個女兒不僅得寵還給那金曹生了唯一的兒子被扶做側室。穆家就是依靠這個女婿，漸漸將本來佔據上風的雲家打壓的差點沒有還手之力。後來老太爺當家第一件事，就是從整個族中挑選美貌少女，連親生的庶女嫡女都算進去，然後挑了一個最聰慧美貌的出來，安排人細細教。
在這之前，不管穆家如何打壓挑釁一概都不吭聲，還能笑眯眯去穆家以晚輩禮給比他小二三十歲的穆家大老爺賀壽。人人都以為雲家是服輸了，穆家得意非常。後來也不知是怎樣安排的，雲家栽培出來的這個女兒竟然一舉將穆家最成才的兩個嫡子都給勾住了。
穆家兩個兒子為此大打出手，甚至不惜將穆家和那金曹勾結的賬冊偷出來討美人歡心，老太爺又上下打點，最後不僅是穆家，就是那金曹也弄得家破人亡。至于那個為了雲家犧牲的女兒，被老太爺以大義之名灌入打胎藥，送到庵堂為穆家兒子守孝，听說沒兩個月就病死了。
像這樣一個人，能忍能謀，怎可能听信雲清燕的一面之詞。再者老太爺心里最重的就是利益。一個孫女兒，再重也是有限。老太爺寵愛雲清燕，大多只是因雲華霆罷了。
畢竟雲華霆目前是雲家最有希望在仕途上行走的人，一旦雲華霆當了官，雲清燕這個嫡親的妹妹立刻身價倍增，雲清燕又長得不錯，將來極有可能給雲家聯姻到一門好婚事，老太爺當然對她要關注些。
不過若是今日老太爺看到一直被大太太變相關在綴錦院默默無聞的自己一點不比雲清燕差呢？甚至比雲華霆更有才學的哥哥雲華燁有康復的可能，到時候老太爺會偏幫誰說話，真是難以預料。
雲清歌嘴角諷刺的笑意就越來越深，直到看見雲清燕氣勢洶洶出來，眸中光芒變得比天上星子還要莫測明亮。
「雲清歌，你等著，一會兒可別爬著出來。」雲清燕走過來惡狠狠的低聲道。
果然還是個孩子
老太爺真要發脾氣，早就把自己壓住喊人拿家法了。雲水又怎會跟個沒事人一樣還等在那里？
雲清歌暗暗搖頭，反而側身對雲清燕福了福才沖著雲水道︰「有勞雲管事了。」
一直呆在一旁暗暗觀察的雲水忍不住抬頭仔細打量了一眼雲清歌，而後面色不變在前頭引路。
到了書房門口，雲水留在外頭。雲清歌暗暗吸口氣，鎮定的踏了進去，先給老太爺行禮請安。
白眉長須，身材健碩的老太爺正在書桌前畫畫，看雲清歌進來，頭都沒抬一下。
雲清歌知道老太爺這是有心晾她一下。畢竟這麼多年老太爺是看著雲清燕長大，她卻幾乎沒在老太爺面前露個面，雲清燕吃了虧，老太爺必然是要給些教訓她的。她便也就忍著膝蓋上的酸軟，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想上一輩子她代替雲清燕進宮，小小一個宮女，吃的苦頭比這可多了，這點都忍不下來，她怎能活著出宮？
足足過了半盞茶時間，老太爺才丟了手里的白玉狼毫，捋著胡須道︰「六丫頭，你過來瞧瞧我這幅畫。」
雲清歌就依言穩穩當當的起身走過去，見老太爺畫的是一副猛虎圖，只不過既不是世人常畫的猛虎捕食，也不是猛虎下山，而是一頭斑斕大虎立在一座小山坡上，左右張望。雲清歌瞬間就明白了老太爺的志向和此時的煩悶。
「祖父這山小了些。」
只是一句話就讓老太爺眼中一亮，望著雲清歌鼓勵的道︰「哦，你覺得山小了？」
雲清歌用手指著虎頭上的王字，笑道︰「是啊，哥哥常給我說些詩詞典故，孫女兒也知道虎嘯山林的道理。祖父這虎畫的如此有氣勢，怎的就給它一塊這樣貧瘠的地勢。」
這話實是說到老太爺心坎里去了。雲家現下，可不就是空有猛虎雄心，奈何沒有施展拳腳的地方
雲家在他手里從衰敗到重新恢復榮光。他花費無數心血，現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想圓了雲家數代人的夢
錢，雲家是絕對不缺了，士農工商，今時今日，雲家不過就是想出個當官的讀書人，也能讓雲家改換門庭。否則掙再多錢，官場沒有依靠根基，你終究是浮萍，別人張張嘴，可能幾輩子家產就都沒了。若是僥幸出個封侯拜相的，那他真就是立時咽氣，下了黃泉地府，也不愧對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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