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僕婦從長廊拐角出來，見得曾明月離去背影，互相擠眉弄眼，然後撿條不引人注意的小道，去了綴錦院南面一個角門。
于嬤嬤笑盈盈站在那里，一見她們，就先道謝。
幾人都說不敢。
于嬤嬤就從懷里掏出五個脹鼓鼓分量十足錦囊，一人給了一個。
這幾人也算的是管事人，不過整日在園子里管些花花草草事情，空閑多，嘴巴又碎，得賞機會自然少，此時掂量掂量手中分量，笑容頓時又大了一倍，連連奉承于嬤嬤。
「這是六姑娘賞你們，可別謝我。」于嬤嬤見幾人更是神采飛揚，又應和幾句，便轉身回去清揚閣。
雲清歌正在屋里坐著繡香囊，見得于嬤嬤，就道︰「嬤嬤回來了。」
「姑娘放心，不久就能听到好消息。」于嬤嬤給雲清歌保證。
雲清歌不認為于嬤嬤連這點事都處置不好，她只是有些奇怪，「嬤嬤說要這些人曉得我恩惠，怎的不讓我親自去見見她們。」不見到人，怎能讓這些人覺得自己重視她們？
于嬤嬤暗暗在心里搖頭，想到雲清歌的早慧懂事，決定是該給她講講這些道理了。
她就正色道︰「姑娘，有些事情，老奴早就想好好跟您分說，不過那時老奴才到雲家，您還信不過我。這會兒正是好時候，您可願意听老奴說幾句？」
雲清歌端坐如松，鄭重的看著于嬤嬤。
于嬤嬤滿意的點頭。
「姑娘，老奴在李家四十多年，見過不少世家閨秀。其中聰明外露的不少，內有乾坤的就更多。」于嬤嬤臉上浮現出一抹諷刺的笑，「她們不管嫡女庶女，家族里都會自小就花大量心血栽培教養。可是……」視線轉向雲清歌，「她們都不如你」話里藏滿驕傲。
雲清歌不由被于嬤嬤眼中那種狂熱的神情所震懾住，她下意識覺得後面的話興許是她不喜歡听見的，不由怏怏道︰「嬤嬤謬贊了，我不過是商家女而已，清歌還有自知之明。」
「姑娘，女子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可就從夫啊……」于嬤嬤意味深長的笑，「您此時是商家女，誰又敢說您將來的地位不會勝過那些世家出身的閨閣千金？」
雲清歌身子一顫，眸子里清清楚楚閃過從未有的慌亂，片刻她恢復鎮定，淡淡道︰「我還是那句話，嬤嬤謬贊，清歌不敢當。」
于嬤嬤就憐惜的看著雲清歌，「姑娘，嬤嬤看人一向準。我曉得你是個好孩子，不是貪慕榮華的人，可惜由不得你呀。」這次她不等雲清歌說話，就繼續道︰「姑娘，您生的太美了。」目中隱隱有悲憫。
生的太美
這一句話像重錘敲在雲清歌心口上，叫她想起最難堪的回憶。
這張臉，曾經給自己帶來過多少嫉妒和災難。
有人想要利用自己爭寵，有人想要將自己當禮物，還有人就因自己生的美，便想逼迫自己嫁給個太監。一直到自己狠下心在額頭上燙了塊疤，才換的平安出宮。
後來自己嫁給趙振，每每對鏡梳妝，依舊感覺那種惶惶如跗骨之蛆，永不得忘。
雲清歌死死咬住唇，怒視于嬤嬤。
「姑娘，你這麼聰明，小小年紀什麼都懂得。你不會不知道罷，你這幅美貌，你通身的氣度，滿月復才華，哪有一個地方像是商家女？」于嬤嬤溫和的給她分析，「你再想想，少爺前程正好，他將來要出仕，雲家根基薄弱，少不得要尋助力，找人聯姻，你是他胞妹，你能躲得過？」
雲清歌唇上慢慢浮出血色，她惡狠狠道︰「哥哥不會這樣做。」
于嬤嬤反問她，「老太爺會不會？你又能不能狠下心不幫少爺？」
雲清歌面孔慘白。
「姑娘你聰明，有才氣，生的又好，不會看不清這些。你想嫁個門當戶對人家過舒適自在日子，那是注定不能成。既如此，還不如早些看開，省的到時候夢碎了更難受。」于嬤嬤輕輕走過去撫著雲清歌額頭，將她攬在懷里，「姑娘，你規矩禮儀樣樣學的都好，唯有一點，你太小心。你得學會用人，不能什麼事情都你自己去做。像這種拉攏底下人事情，一次兩次尚且表明你大度，回回都禮賢下士，人家就要說不像主子，有奴氣。」
雲清歌明白于嬤嬤話中意思。
形勢已起了變化。
以前她得拼命拉攏人，用錢財用好處收買人為她所用，所以就要和氣些。現今是那些人上趕著來找綴錦院門路，她們自願跟在三房後頭走，她就得是時候跟這些人拉開距離，讓他們仰望，樹立主子威信了。要知道，幫自己辦事是那些奴才的榮幸。
若自己不能先立起這個信念，奴才們也不會將你放在眼里。
過分和氣，就是懦弱
她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以前在宮中小心翼翼謹慎慣了，處理事情難免就還殘留著些根深蒂固的習慣。
至于其它……
前程，嫁個高門，于嬤嬤說的話，看起來還是那樣遙遠，可卻是自己無法回避。
經過前生那樣慘痛的經歷，自己再也不想嫁入高門大戶。區區一個趙家，就有無數勾心斗角，再嫁高門，只怕永生都無法求的一個心靜。
可于嬤嬤說得對，一切都改變了。
不僅是祖父不答應自己這顆好棋自甘墮落，只怕就連爹娘也不會答應。若哥哥仕途順遂，他們一定希望能給自己挑一門好婚事，而絕非是嫁入同樣的商戶小人家。
祖父的重視，是自己用了計，哥哥的順遂，也是自己一手安排，可難道為了逃過高門大戶生活，自己就要眼睜睜看著爹和哥哥去死？
絕不
雲清歌腦海里忽然一陣清明，望著窗外重新飛起的大雪，她抿唇而笑，該來的總是要來，嫁入高門大戶又如何，這一生，她絕不再讓任何人奪走屬于她的東西
見著雲清歌神情從迷茫到堅毅，于嬤嬤如釋重負。果然沒看錯，自己伺候的姑娘是個一點就透的人，有顆七竅玲瓏心。只要姑娘清醒了，自己就有信心幫著姑娘今後不僅嫁得好，還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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