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華煦手僵在半空,愣愣注視半晌,手落在雲清夢頭頂,輕輕撫了幾下。
眼淚奪眶而出,雲清夢一下撲到雲華煦懷里,嚎啕大哭,「哥,我錯啦,以後一定好好听話,我再也不吃魚翅羹了。我去給三嫂賠不是,你別恨我。」
「傻丫頭,哥哥怎會恨你。」雲華煦輕輕拍著她背,安撫她,「好了,待會你去給你三嫂認錯,她一定不會怪你。你以後也要懂事,不要再這樣胡鬧。」
雲清夢拼命點頭。
雲清燕在旁看的眼珠滴溜溜直轉,後頭蓮香走上來,不著痕跡拉拉她衣袖,朝雲華煦這邊看一眼。
心領神會中,雲清燕就抹了眼淚,抽抽噎噎的上去給雲華煦賠罪,「三哥,是我的錯,您教訓我罷。我以後再不敢任性了。」
聞言,雲華煦空出只手,依舊安撫的拍了拍雲清燕,淡淡道︰「沒事了,四妹妹也別擔心。」轉頭又去安慰雲清夢。
雲清燕背脊放松的同時,眼中就迸射出一抹藏也藏不住的嫉妒。
雲華霆也是個疼愛妹妹的好兄長,可惜他心里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他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無限的耐心和溫柔去呵護一個犯了錯後受驚的妹妹。
雲華煦興許不會有雲華霆將來的成就,但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真正溺愛妹妹的哥哥。
得不到永遠是最好。
不過這會兒雲清燕怨恨雲清夢有一個這樣好哥哥,等雲華霆高中消息傳回來,是不是又要背地里嘲笑雲華煦沒用,至今連個舉人都不曾考得?
瞧著罷,自己一定會讓雲清燕以後有更多求而不得,明明希望近在咫尺,伸長了手,望斷了脖子也得不到
眼中閃過深沉恨意,望著眼前這一幕,雲清歌無聲又諷刺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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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展有些出乎意料。
因亂糟糟沒個主事的人,傍晚時候老太太她們回來才曉得消息,一窩蜂涌到听濤院。
好端端一個孫子就這樣沒了,二太太恨不能將雲清燕給生撕掉。這回大太太沒像過往樣借著讓雲清燕認錯暗中使刀子,她半步不肯讓。
事情本來也說不清楚。
的確是雲清燕先去廚房鬧,可王婆子佔用廚下所有灶火單給雲清夢做魚翅羹和點心亦是事實。原本管大廚房的是蔣安家的,因蔣安家的是大太太陪嫁,自二太太接手廚下事情後便尋機挑個錯,另把王婆子扶持上去。雖說這回是王婆子自作主張,但二太太也拖不得關系。
後頭雲清燕不忿,去藕翠院找雲清夢,卻是雲清夢提出要去廚房找王婆子對質,看是不是像雲清燕嘴里說的那樣,她仗著二太太掌管中饋,有意交待廚下的人怠慢長房事情。
至于姚蓉蓉後頭攆去廚房,踩到地上的油。那油是誰潑的,更是一筆糊涂賬,兩邊都帶了下人去,打鬧起來,誰又記得清楚這些。
二太太悲痛欲絕哭孫子,哭兒媳婦,說話不帶個髒字卻直白的句句見血,大太太就哭雲清燕,說她失了勢,連個下人都不將正經姑娘放在眼里,又道今後還是自個兒掏私房單在小廚房做了吃。
兩人互不相讓,說來說去,誰也絕不肯讓自己女兒擔上一個妄為嬌縱,連累嫂嫂失子的惡名。
老太太被哭的頭痛,左勸勸不好,右說說不听,急的直喘氣,外頭又有人來報消息,說是姚家幾個舅少爺曉得三女乃女乃被兩個小姑害的流產,打上門來了。
心中一急,老太太登時背過氣,昏倒在榻上。
又是一陣著急忙慌,萬般無奈之下,反是三太太做主,讓人立時去將在城郊莊子上釣魚的老太爺和大老爺他們請回來。
三太太在暖融融燭光里看著面前的匣子,有幾分猶豫不決。
攤開的幾個匣子,有些放著中等面額銀票,有些是散碎的地契田契,還有些老舊首飾,燭光挑動中散發出晦暗光芒。
拿起一個赤金八卦釵,又放下,三太太沒好氣道︰「這些舊東西,真是拿不出手。」
雲清歌合上首飾匣子,輕聲道︰「娘,程媽媽要放出去謀生,將來肯定用不到這些金貴東西。她顧念您一番心意,也不能拿出去變賣,抱著金山也不能用呢。您還不如多給些田地,也算有個長久養老生計。」
今日事情,老太爺回來後就雷厲風行做了處置。
當著姚家人面,老太爺不僅讓雲清燕和雲清夢出來給認錯,每人打了三十手板子。還讓大太太和二太太給姚家老太太賠不是,又把雲華煦押出來,說他沒有照顧好妻兒,狠狠發作一頓,要不是姚家老太太攔著,肯定要重重挨上一頓家法。
不過是意外,老太爺這樣擺下陣勢,連大太太這個當伯母的和二太太這個正經婆婆都出來認錯,姚家也不能再咬著不放。
姚蓉蓉終究還要在雲家生活,何況雲家今時不同往日。此時佔著理就把婆婆長輩還有小姑都得罪光了,等今後雲家發跡起來,只怕再有什麼事,姚家要上門撐腰別人也不會給臉面,還要先沒了底氣。
至于雲華煦,更是姚蓉蓉今後的依仗,本來錯也不在他。真把人打壞,還不是姚蓉蓉吃虧。再說姚蓉蓉已生了個兒子,今後也不是不能生,見好就收罷。
雖明知老太爺有意做戲給人看,姚家也不得不借著梯子下坡,看雲清夢和雲清燕被教訓狠了,雙手紅腫,姚家老太太還安慰了幾句,每人給一個剛從廟里求回來的玉葫蘆壓驚。
眼見事情平息,三太太得了暗示,就趁機給老太太道程媽媽腰上受了傷,又撞破頭,只怕再沒力氣伺候好雲清歌了。
老太太哪里還顧得上這事,老太爺順耳听了兩句,覺得這不是大事,就讓三太太自己做主,還道程媽媽忠心伺候一場,不能讓人寒心,既受了傷,就多賞些銀錢物事。雲清夢闖禍,二太太此番也失掉體面,不敢再出來多嘴,事情就趁熱打鐵定了下來。
三太太是個雷厲風行性子,回來就要給程媽媽挑東西,好讓她能出去過好日子,哪知左挑右選,終究拿不定主意,少不得拉了雲清歌過來幫忙出點子。
這會兒听得雲清歌話,三太太略想想,嘆息道︰「她從陸家跟我過來,伺候我,又帶大你。這些年也沒少跟我受委屈。我是想讓她體體面面風風光光出去過好日子。可你說的也對,我給她再名貴的首飾,她又去誰面前體面?指不定還招惹些狼心狗肺的打歪主意。不如給她田地,寫上她名字,將來兒孫媳婦也不敢不孝敬她。」從匣子里抽出五張契紙。
雲清歌略看一眼,道︰「娘,您給程媽媽西郊的地罷。」
「東郊的田地更肥啊,還連在一起,多便宜。」三太太不由奇怪的望著女兒,嗔道︰「難不成你是舍不得這更好的地。放心罷,娘的好東西還都留著給你呢。」
「娘……」雲清歌拽著三太太胳膊撒嬌,辯解道︰「我才不會舍不得。只是東郊都是城里富戶權貴人家,您把那頭幾百畝肥田給程媽媽,倘或有人瞧上,可不成了別人嘴里一塊肥肉。西郊那頭雖差些,到底能種的安心呢。」
這話不是危言聳听,當年就有康縣一個土財主上楊州來買地,仗著家里有些銀子運道又好,踫上東郊有人變賣祖宗留下來田地,就大手筆買了好幾頃。結果這田地是城里頭一個七品官早就瞧上的,打算買回來將自己產業連成一片,因而用手段強買回來,那土財主不僅失財,還被打了一頓,差點丟掉性命。
東郊地雖好,卻十分燙手。程媽媽這樣放出去奴籍人拿這樣筆豐厚產業在手里,只怕保不住。
雲清歌設想周到,如此一提,三太太就從善如流改了主意,將契紙都換成西郊的,只是額外又添上五十畝。爾後又挑挑揀揀選個不起眼離雲家也近還附帶個小鋪面的二進小宅子。
三太太還問雲清歌,「是不是小了些?」可惜在她手里頭產業里要挑個小宅子不容易,就這個二進的還是前年才置起來,原是打算買下來租給來考院試的人住。
「不小了,程媽媽以後總得靠兒孫養,您又不能照管她一輩子。」雲清歌心下並不想讓程媽媽手里捏太多東西。
田地這些程媽媽管著契紙還可以私下瞞一部分。住的地方有多大多好卻是一目了然。程媽媽出去是指望孫兒能有個好前程,倘或一下得了太多,指不定兒孫就會得意忘形,反生禍患,豈非好心辦壞事。
打定主意,她對猶有幾分踟躕三太太道︰「左右還在楊州城里住著,真要兒孫靠不住,咱們再伸手就是。」
三太太點頭,「是,女人這輩子,到頭來終究還要看兒孫爭不爭氣。」想到今日的事,三太太面上又黯然,「你三嫂失了個孩子,只怕一時半會兒難好呢。」又罵起來,「都是不省心的。」
說到姚蓉蓉,雲清歌不由想起去看她時屋子里縈繞的藥香味。從來爽朗明快的人,臉色不再紅潤,呆呆愣愣躺在床上,別人說一句,她就跟著扯一下嘴角,好像精氣神一下失去大半。直到見了姚家幾個太太,方才哭出了聲。
「三嫂,很傷心罷。」雲清歌低了頭,眸底翻涌,緊緊掐了掐手心。
看女兒神色怏怏,三太太也顧不得別人,忙摟住她,「又不關你的事,都是那兩個闖禍。你要擔心你三嫂,就多去看看她。不是說李道長快回來了,你求他過去幫忙看看就是。」
見得三太太拼命勸慰,雲清歌郁郁心情一下好了許多,忍不住撲到三太太懷里撒嬌,扯開話茬,「娘,我想吃酒釀圓子。」
沒頭沒腦的突然要吃東西。
雖有幾分奇怪,三太太卻很願意女兒不再去想那些煩心事,當即道︰「好,這就叫人去給你做。」
等酒釀圓子上來,三老爺披著寒露也回來了。見妻子女兒圍在桌邊吃夜宵,屋里四處彌漫溫暖的氣息,燭火中妻女面容都透出一股安然靜謐,暖流涌上心口,疲憊神色一下舒緩許多。
他坐到桌邊,大聲喊再端碗夜宵過來。宋媽媽笑盈盈捧了碗送到三老爺手上。
喝下幾口熱湯,又吃了兩個圓子,三太太才問起事情。
三老爺就搖頭,感慨道︰「爹這回是氣狠啦。打發走姚家的人,又教訓四佷女五佷女一頓,連二嫂都落了不是。」
看在韓家份上,老太爺一貫抬舉二太太,這回二太太都被發作,看樣子是動了真火。
雖說心中對姚蓉蓉依舊有歉疚,雲清歌卻低頭愉悅的勾起了唇角。
那樣心高氣傲的二伯母,這回不僅沒了個孫子,還要給兒媳婦娘家人低聲下氣,轉頭又被爹教訓,只怕氣的快要發狂了罷。她不會責怪親女兒,卻會將這筆賬算到引出一連串風波的雲清燕頭上。
如此,正好
謝謝打賞的各位客官,我會努力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