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卓留給緹雅公主的十字項鏈,不是第一次被不知從何處涌出的鮮血染紅,也不是第一次帶給緹雅足以讓她軀體僵硬、陷入短暫昏迷的劇烈疼痛。在梵卓成為契約者的那天,緹雅整整昏迷了一刻鐘,當然,這是她自己估算的時間。等她蘇醒之後,胸前的十字架已經褪去刺目的血色,恢復潔淨銀白。
于是,在索利奎特平原,緹雅向梵卓發問︰「一定很痛吧?我听到十字架的嗚咽。」她本以為那會是它最後的哭泣,梵卓已舍棄「雙翼」,它再也無法與之產生共鳴,然而……
緹雅在溫暖的光暈中緩緩睜開雙眼,沙倫擔憂的神情立即煙消雲散,他放下懸在她身體上方的手,關切地問︰「沒事吧,緹雅公主?」
「嗯。」她輕輕點頭,坐起來,托起胸前的十字項鏈。
「公主,你去索利奎特平原的溫泉休息一下吧,這里有我,放心。」
「謝謝你,沙倫。我很快回來。」緹雅露出甜美微笑,起身前往索利奎特平原。
緹雅公主和光之精靈似乎都忘了她昏迷之前的事情。緹雅本打算將「風末」還給維蘭,不過現在,健忘的公主一心想著去泡溫泉,然後回到荒原和沙倫繼續守護封印。
由此造成的結果便是維蘭風風火火抵達後,只看到飄然而立的沙倫.艾斯塔。他疾步上前,寒氣四溢的目光在光之精靈周身搜尋「風末」的影子。
「維蘭.卡斯諾爾?」沙倫顯然對「聖月」家族新任首領的突然造訪毫無心理準備。
「你拿走了‘風末’?」維蘭的語氣里充滿嘲諷與不屑。
沙倫總算明白這位高傲的暗夜精靈為何而來,在維蘭看來,一個光之精靈能拿到「風末」已是件令他深感恥辱的事,那麼,當他得知「風末」實際上歸順了一個平凡人類,又會擺出怎樣的糗臉?沙倫暗自思忖,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一睹他奇怪驚訝的表情了。
緹雅公主言而有信,約定「很快回來」,也的確做到了「很快」。沙倫正想著如何熬過劍拔弩張的僵持時光,她已急切歸來,頭發都不曾來得及挽起,濕漉漉地披在身上。
維蘭不必轉身,便已嗅到「風末」的氣息,還有那讓他難以忘記的、人類與惡魔血液相溶而生的味道。他依循沙倫的願望,把奇怪驚訝不解輕視憤怒的表情,全部送給等著看好戲的光之精靈,等轉身面對緹雅時,又恢復了慣常的冷漠。
然而,緊接著,他做了一件讓她心花怒放的事。
維蘭.卡斯諾爾牽起緹雅公主的手。盡管實際上,他只是用力握住她右腕上的手環,但她真實地感覺到了,他手心的溫度。不像他冰冷的目光,不似他薄涼的唇角,那是一種,源自血液與靈魂的火熱。
她就這樣被維蘭拽著,拽出荒原,拽上他獨角獸的脊背。維蘭坐在公主身後,雖然兩人隔了一小段距離,她還是被他呼出的清涼氣息吹得怦然心動。
「去哪兒?」緹雅的舌頭直打哆嗦,維蘭沉默無語,她不敢回頭,更不敢調整坐姿,生怕一有動作,就被狠心的維蘭扔下去。
夜晚的帕布格斯塔懸山,比白晝時更加寒冷,呼嘯的冷風鑽進緹雅的骨縫里,她沒想到,自己居然又回到這個噩夢般的冰雪世界。維蘭揪著她的手腕,輕盈迅速地奔向山頂,絲毫不顧身後痛苦哀嚎的緹雅,他很清楚,被冰凌撞破頭也好,劃破皮膚也罷,這個「冒牌人類」依舊可以精神百倍地活著,只是可惜了她的漂亮裙子,就此萬劫不復。
登上山頂,又在夜風中跑了一會兒,維蘭終于松開緹雅,將她甩到早些時候被嘉蒂絲除去積雪的光滑冰面上。公主跪在寒氣襲人的冰上大口喘氣,維蘭走到她身前,黑色鞋尖劃過她細女敕的手指。
緹雅注意到冰面下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閃發亮,仔細一看,原來是被她拋棄的「伊石」。
「解釋。」
維蘭的聲音仿佛從地獄傳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他要一個解釋,可緹雅該從何說起?「伊石」的來龍去脈?她絕對不能,更不敢讓維蘭知道自己來精靈界的初衷。
「我想和你們並肩戰斗,所以——」
「這塊破石頭是怎麼回事」維蘭極不耐煩地打斷緹雅,嚇得她差點咬破嘴唇。
「我,我不知道」緹雅大聲喊著,一抬頭卻撞上維蘭足以刺死她千萬遍的冷酷眼神。
「我,我就是隨手從雪里撿起它,扔出去,結果,這把劍就朝我飛來,說什麼‘謹遵主願’……」
「喚醒它。」
「嗯?」
「喚醒‘風末’」維蘭一聲怒吼,緹雅只能哆嗦著把手腕抬到胸前,輕聲呼喚它的名字。
「劈開冰層」
「什麼?」
自從見到維蘭,緹雅的大腦始終處于缺氧短路的狀態,思維速度明顯減緩。急躁的暗夜精靈實在無法忍受她幾近呆滯的眼神,一把奪下「風末」,將它插入冰層,而「伊石」也隨之蹦出,落在旁邊的雪堆里。
果然是這塊石頭搞得鬼,暫不管它究竟是何方奇物,先重新取回他的寶貝再說。維蘭嘴角漾起一絲傲氣凜然的笑容,右手握住劍柄,低聲呼喚它的名字。
一秒、兩秒、三秒……緹雅在心里數了十下,「風末」始終紋絲不動,悄無聲息。維蘭又加上一只手臂的力量,蒼白的臉頰也微微發紅,可依然徒勞無功,「風末」實在不給他面子,倔強挺立于冰雪之中。
「風末。」
緹雅絕無炫耀之意,她只不過想嘗試一下,完全沒料到「風末」竟迅速回應她的召喚,低沉的聲音仿佛滲入她的靈魂。
「謹遵主願。」
一瞬間,緹雅熱淚盈眶,即使它曾經屬于維蘭.卡斯諾爾,即使她體內流淌著惡魔的血液,她和它,已然靈魂相通。緹雅不再猶豫,她听到「風末」忠誠的聲音,而她,也徹底敞開心扉,用自己的全部熱情擁抱它。公主撫模著安靜的手環,抬頭露出會心的微笑。
「‘風末’不會歧視像我這樣的人,我想拿起武器,與惡魔戰斗,它一定能听到我的願望。」她仰首,凝望他霧灰色的美麗雙眸。
「被你冷漠外表覆蓋的靈魂和心,一定是火熱的吧。維蘭,只有我才能解開自己的封印,從那天起,你已經知道……沒錯,緹雅.聖.里格是惡魔的孩子,但若我心存邪念,怎能擁有獨角獸,又怎能征服‘風末’?維蘭,請給我戰斗的權利,請相信我,就算生命終結,我也不會開啟封印。」
高傲冷漠的暗夜精靈第一次耐心地听完她的話,緹雅喜出望外,眼角閃著淚光,目不轉楮地凝望他俊俏的臉龐,心髒不知不覺地做起加速運動。
是她的錯覺嗎?朦朧中,維蘭冷漠的雙眸竟褪去冰霜,嚴肅的面容也變得分外柔靜迷人。
一定是錯覺。因為听到緹雅如此情真意切的表白,他最終只淡淡說了聲「隨便」,就轉身離開了。然而,維蘭簡短的回應已隨風潛入她內心深處,化為甜蜜的暖流,涌遍全身。
「維蘭——我回荒原繼續守護啦——」她沖著他漆黑的背影揮手大喊,臉上洋溢著久違的開心笑容。
艾茵莫卡懸山的會議因維蘭.卡斯諾爾的突然離席而中止,各族精靈分散于其他廳堂,激烈地討論本族究竟應該選擇哪方立場。
「總之,我選擇琉卡」雪莉娜坐在桌子上,嬌聲喊道。
「雖然維蘭說的有理,但不得不承認,梵卓的觀點更有優勢。」塔魯靠牆而立,若有所思地分析。
「奈羅家族跟隨你的選擇。」諾蓮給予戀人溫柔堅定的支持。
「反正,我只和琉卡在一起」雪莉娜再次高呼自己的決定,盡管無人回應,她也絲毫不感到失落,琉卡還活著,琉卡回來了,這對雪莉娜來說,便是她世界的全部幸福。
塔魯.利亞頓的最終選擇決定了赤焰精靈族的立場;而起先支持維蘭的修安.米里昂,也在菲希爾聲色俱厲的說教下妥協屈服,引領光之精靈族倒向梵卓的陣營;至于卡斯諾爾大陸另一支較為龐大的精靈族——具有復原能力的水澤精靈,千百年來始終是暗夜族的忠實追隨者,在從不曾出現任何契約者的水澤族中間,自然不會有人支持與暗夜王子唱反調的契約者。
就這樣,四大精靈族的態度基本明了,二比二,平局。剩下幾支人數較少的精靈族也選擇了各自的陣營,但元素精靈王的決定將會以四大精靈族的最終選擇為參考。
正當眾人為梵卓的「選王」理想和維蘭的自由理念爭論不休時,消失的主人公之一,維蘭.卡斯諾爾瀟灑回歸。喧鬧的殿堂立即安靜下來,圍繞在圓桌四周的精靈立即齊刷刷地向他行注目禮。
「現在,我們就來談談,如何推選我們的‘王’。」
維蘭不含任何猶豫的話音伴著他清脆的腳步聲,飄蕩在沉寂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