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煩心,我愚蠢的琉卡,安靜下來,你期待的黎明已近,無須自責,即使魔王的寶物在你笨拙的手中失去效用,你依然是‘信仰’的忠實奴僕。」
「你是詩人?哲學家?思想家?在我面前,收起虛偽的嘴臉吧,‘欲念’的階下囚。」
「哦,無禮的年輕人——」
「彼列,放下你那做作的姿態,我的耐心快耗盡了」
「琉卡.塞拉莫。我喜歡你的眼神。」
紅衣惡魔望著琉卡霧灰色的雙眸,淺笑低語。
多麼寂靜的戾氣啊琉卡紅火的長發,竟讓他想起天界那個張揚的身影……
「有什麼好笑的?你就不能制定一個干脆爽快的計劃嗎?讓我用‘鬼魅眼’控制沙倫.艾斯塔,不但沒有收獲,反倒被察覺。如果你認為維蘭是她的軟肋,何不直接從他下手」琉卡氣憤地大發牢騷,抱著胳膊在彼列眼前晃來晃去。
「那麼,請你告訴我,如何‘直接下手’?用‘鬼魅眼’把維蘭.卡斯諾爾騙來,抽取他的靈魂,握在手里對緹雅說,‘哦,親愛的公主殿下,快解開封印吧,不然,我就吃了他’——對嗎,塞拉莫先生?」
彼列像個戲劇演員,表情和肢體語言非常生動。琉卡被問得啞口無言,實際上,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琉卡,如果有百分之百通向勝利的捷徑,誰也不會繞彎。你的想法並非沒有成功的可能,而是,根本無法實施。」
「為什麼?」
「卡斯諾爾家族的歷史,你了解嗎?」。
「我——」琉卡想予以肯定的回答,卻發現所謂「歷史」,在他腦海中,毫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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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利用暗夜王子「僕人」的計劃並未收獲理想成果,緹雅灰溜溜地逃了回來,沒得到任何有用信息,倒是貫徹了她「忠誠,活著」的原則。
事已至此,夏依理應打道回府,繼續設計行動方案,不過,美麗的精靈難耐寂寞,硬是說服塔魯和諾連陪她一起留在卡斯諾爾懸山。
當然,還包括積極向琉卡靠攏的雪莉娜。她藏在琉卡臥室門後,他一回來,便雀躍地蹦進他懷里。
「琉卡,你去哪里了?身上怎麼有股奇怪的味道。」紅發少女聞到他的衣袖的陳腐氣味,皺起眉。
「雪莉娜,看著我的眼楮。」他溫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凝視她紅潤的臉頰,霧灰的眼眸蒙上一層琥珀色的光芒。
「雪莉娜,請銘記于心。緹雅.聖.里格是世人痛恨的惡魔,你始終想結束她的生命,如今,她就在你身邊。你會與她戰斗,不停地進攻、進攻,激怒她,讓她瘋狂,直到……直到你流盡最後一滴血,停止呼吸。」憂傷的聲音自他微顫的嘴角飄散,他緩緩抬起手,指尖覆蓋住紅發少女呆滯的眼眸。
「對不起,雪莉娜。」
猶豫也好,不忍也罷,以惡劣的手段達成美好的願望,注定是他無法逃月兌的命運。當彼列命令他用「鬼魅眼」控制雪莉娜時,琉卡以為紅衣惡魔是在故意嘲笑捉弄他。
彼列痛苦地垂下眼簾,將雪莉娜僵直的身體抱到床上,輕柔地給她蓋上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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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依住在嘉蒂絲隔壁,夜深人靜,她穿著輕紗長裙,身姿搖曳,友好地拜訪獨守空房的綠精靈。
「這麼久了,他還沒有‘邀請’你?」夏依語氣平和,嘉蒂絲听來卻盡是嘲諷,她跳下床,憤憤地瞪起眼楮。
「我們的家事,不用女王陛下操心。」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剛去過他的房間——」
「你——」
夏依還沒說完,嘉蒂絲就大吼著蹦到她身前,不由分說地揪住她肩膀,一副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
「他不在。」夏依立即柔聲解釋,無辜地望著她。
「我們一起去找他?」女王抬起秀眉,小心翼翼地征求意見。
嘉蒂絲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穩,松開手,側過臉斜睨她,撅著嘴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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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路利歐特懸山回到城堡,緹雅一直把自己關在狹小昏暗的房間,面壁思過。她竟然舌忝舐了維蘭的血液,而且還回味無窮?她真想撞牆而死,盡管她知道,那樣做的結果,是她必須負責牆壁的整修工作。本性,可惡的本性
緹雅在屋子里打轉,心煩意亂,不時地想起彼列講述的關于她母親的事情,一個陌生的詞始終在耳邊縈繞——「自殺」。
的確,她的記憶並不完整,雖然她嘴上說不相信,但紅衣惡魔的話一字不漏地鑽進她腦子,還有沙倫.艾斯塔對維蘭的「無禮指控」,接踵比肩,紛至沓來,在她本已混亂的思維中竄來竄去,簡直讓她抓狂
她在地上來回踱步,越走越快,不小心實現「願望」,撞上一堵溫暖的牆。呵,芬芳的氣息,又讓她沸騰的血液蠢蠢欲動。緹雅望著悄然進入她房間的暗夜王子,嘆息中飄著微弱的煩躁與不安。
「維蘭,我不會認輸。我會向大家證明,你把我留在身邊是正確的選擇。可是,我要怎樣才能控制惡魔的本性,怎樣才能做到不拋棄靈魂,而獲得對抗彼列的能力?」她無助的目光映在他眼眸里。
「封印。」他縴薄的嘴唇里蹦出一個單調的詞。
「什麼?」
「你體內的封印里,究竟是什麼?」
「我、我不知道。」她向後退了兩步。
「緹雅,你還不肯對我敞開心扉嗎?」。他語氣真誠,靠近她低聲說︰「封印里,是讓你恐懼的東西嗎?」。
她望著他搖頭,繼而,又猶豫地點點頭,把母親的遺言和彼列塞進她記憶中的「廢話」如實向他復述。
維蘭听完,也開始在屋里踱步,仿佛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仍陷在思索的迷茫里。繞了幾圈,他突然一把拽起她的手腕沖出小屋,直接飛上接近城堡頂端一扇窗外。
自從接受了「元素凝合」,維蘭隨時可以乘風飛翔。他和緹雅浮在半空,輕輕推開吱嘎作響的窗格,落進鋪滿灰塵的房間。
「這里是?」
「凱文森的書房。」
「凱文森?」
她似乎很久沒听到這個名字了。朦朧月光照在層疊的書架上,泛著幾許蒼涼的氣息。維蘭以指尖點亮立在圓桌旁的水晶燈,昏暗的房間立刻變得清亮溫暖。
「為什麼……他是……」緹雅腦海里冒出一連串疑惑,卻不知應該先把哪個問題形成完整的語句。
「凱文森的遺體上沒有搏斗的痕跡,胸口處卻有一個暗紅色、像是契文,咒符之類的標記。沒有人知道那究竟代表什麼,而我也始終沒有深入調查。」他說著,走到書架前,依次翻閱灰蒙蒙的古書。
「所以?」緹雅仍是一頭霧水,不明白維蘭帶她來此的用意。
「重新尋找線索,徹底調查你進入大陸之後發生的所有怪事。」他一邊仔細查看書頁,一邊匆忙解答,低頭看了幾眼細密的文字,突然覺得氣氛有些沉悶,立刻合上書,轉身望向她蒼白的臉龐。
「你認為這一切……與我有關?」她蜷起手指,音調微顫。維蘭放下書,走到她身前,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相信你。但是,我不能輕敵。彼列的意圖不會那麼簡單。修安剛才派人稍來訊息,沙倫是被‘伊石’操縱了意識。」
「伊石?」
「魔王路西菲爾叛逃時從天界帶走的寶物。可以操縱對方的意識,但對同一個人不能用第二次。精靈界幾乎沒有人知道它,因為菲希爾曾是天使,所以才能發現,想必,梵卓也知道。」
緹雅萬分驚訝,原來,米凱爾交給她的「伊石」竟是魔王的寶物?不對,路西法已經帶走它了——哦,上帝,難道紅衣彼列是為了尋回魔王的寶物才闖進卡斯諾爾大陸?那她和芝露還有什麼區別呢?不對,已經有人用過它了,它在哪兒……梵卓……
「你怎麼了?」維蘭盯著她苦大仇深的臉,皺眉問道。緹雅打了個哆嗦,徹底向暗夜王子敞開心扉,把所見所聞所感,悉數奉上。
「伊石。天使之心。到底哪個才是它的真名呢。」他望向窗外,俊美的側臉閃著淡淡銀光。
緹雅出神地看著他,在深林城堡的歲月,她數不清有多少次悄悄仰望他凝眸遠眺的側臉發呆,紋絲不動,連眼皮都不願眨動。凱文森的書房里沒有掛鐘,她卻听見鐘擺晃動的聲音,看見時光流動的幻幕,這個伴隨她成長歲月的身影,這個原以為永不會與之重逢的男子,如今,依然在她觸手可及的範圍內。她不由地抬起指尖,伸向月光下潔淨的容顏,卻在他轉頭時僵在半空,最終猶豫著縮回身邊。
「緹雅,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解開封印,就如你最初的承諾。你的生命,由我來保護;強大的敵人,我們共同對抗。無論如何,不要解開封印。」
「我听說,一些高等級的精靈對災難都有靈敏準確的預感。維蘭,你是不是,有什麼不祥的預感?保護我的生命,維蘭,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呢。如果我是危險因素,殺了我,不是比相信我更簡單、更安全嗎?」。她哽咽道,眼中淚光閃爍。
「我暫時……沒有殺了自己僕人的打算。」他輕聲低語,唇邊閃過一絲溫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