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歇息了一會,見還沒有人追來,確定暫時安全了,于是由小順子領路,專門挑些轉彎抹角的僻靜小路,繞回到了吳王府前的那條坊道上。
走在第一個的小順子剛邁出去一步,立刻就退了回來,正好撞在跟在他後面的李誠身上。
「公主合浦公主」小順子的冷汗刷地一下就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江雨虹趕緊推開眾人,探出頭去,果然,剛才那騎在馬上打人的刁蠻惡女正在吳王府前,那群家丁擁著公主下馬進門。
「小順子,趕緊帶咱們從後門進府吧。」江雨虹低聲說。
「我能不能去問問公主那項圈的來歷?」白易一句話說出來,讓江雨虹恨不得立刻拿個大錘把他的頭砸開看看,里面是不是裝滿了漿糊。
「可是,可是我就算從後門進了府,王爺身邊都是我候著,公主見到我,我咋辦?」小順子哭喪著臉。
「這樣吧,小順子,你如果願意出錢,我就幫你渡過這個難關」江雨虹眼珠一轉,兩顆白門牙朝小順子一露。
小順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江雨虹那笑容,咋看咋覺得像是一只剛逮住小雞的狐狸。
「還有我。」李誠悶聲悶氣地說,「我回府,公主也能見到我。」
「一人一吊錢,我就告訴你們辦法。」江雨虹的手往前一伸。
「不會吧?我們可是自己人啊。」小順子翻出個大大的白眼。
「你看著辦吧,要不就被公主抓住挨板子,要麼給我一吊錢,我保你平安無事。」江雨虹朝小順子翻了個更大的白眼。
「唯利是圖,見錢眼開……」小順子一邊嘀咕著,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吊錢。
李誠的手往懷里模了模,卻只模出十幾文,他模模後腦勺︰「我回府給你,成不?」
「沒問題。」江雨虹小心翼翼地把錢收好,隨後立刻展現出如花笑靨。
小順子那低聲地嘮叨听在江雨虹眼里,就如春風過耳,沒在江雨虹心上引起一絲波動。
當年江雨虹的同事,私下里給江雨虹的綽號可是「吸血鬼」、「人形造幣機」諸如此類。小順子那點小陰暗,在她眼里,完全不值一哂。
小順子和李誠听完江雨虹的「妙計」後,有些吃驚地抬起頭,「這也可以?」
吳王李恪正在前廳同合浦公主,也就是未來的高陽公主李漱談笑風生。李漱自小就和李恪特別親近,這個三哥待李漱和別的妹妹不同,進宮的時候,他經常辦完正事以後,就會尋到李漱,給李漱講些宮外的奇聞異事。
等李漱七八歲的時候,李恪還會偷偷帶她出宮去坊市中游逛,吃些宮中吃不到的東西,買些新奇的小玩意給李漱。
後來李恪受封為益州都督,離開長安,李漱當時舍不得這個待自己極好的三皇哥走,還溜出皇宮,去送這個哥哥。
這次李漱知道三哥回來,立刻纏著父皇要出宮去見皇兄。李世民知道他們倆兄妹感情極深,也就準了她去吳王府。
李漱此時小臉漲得通紅︰「三哥哥,那個小子好生大膽,竟然敢攔住我,還問我什麼金項圈,什麼師父,胡言亂語一番。三哥哥,你說我該不該抽那個小瘋子?」
李恪微微皺了皺眉頭︰「這小子為何要如此說,他就算不知道你的身份,也該知道他這般的行為,實在是唐突。你這項圈到是頗為別致,我以前從沒見過。」
李恪的目光落在李漱的脖子上。這項圈用金絲纏成,絲絲縷縷的金絲擰在一起,有如一根葡萄藤,上面還點綴著小小的葉子,葉子是用極薄的金箔打造而成,仔細看去,那葉子的脈絡都歷歷在目,在項圈的接口處,則是由碧玉雕成的小小一串葡萄。項圈合攏的時候,就是一串葡萄,解開的時候,就分成兩串葡萄,端的是巧奪天工。
李漱用手撫著項圈,「是太子哥哥給我的。」
「太子?他何時如此大方?」李恪有些驚異,太子李承乾從來飛揚跋扈,表面上當著父皇的面對弟弟妹妹頗為照顧,私下里卻從來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那日我養的玉球兒跑不見了,我去找玉球兒,就找到了太**里。太子哥哥那里不知道怎的,多了幾個突厥人,我當時嚇了一跳,後來忽然看到是太**的侍從,不知道為何,穿著突厥人的衣衫,在那里搭著帳篷。好是有趣。」李漱說到這里,笑出聲來。
玉球兒是李漱自小養大的一只波斯貓,毛色晶瑩如玉,是李漱的心肝寶貝。
李恪听到這里,微微皺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後來,太子從其中一間搭好的帳篷里出來。我就問太子哥哥,有沒有見到我的玉球兒。太子哥哥說沒見到,他給了我這個項圈,讓我不可告訴別人我見到的情形。」李漱邊說邊笑。
李恪搖搖頭︰「太子行事,荒唐的緊。那攔住你馬匹的少年人,想必是知道這項圈的來歷。可惜十七妹卻沒有留下他這個人。不然為兄到是可以幫你問個清楚。」
「我本來就想把他拿下來的,送到皇兄這里,給他點苦頭吃吃。誰知卻又鑽出四個古怪男女,竟然救走了那瘋子。」李漱想到那時情形,臉上頓時又現出怒色。
「哦,什麼古怪男女?」李恪問道。
李漱就把剛才四個人從她鞭下救人,又如何哄騙她的情形一一說出。
李恪越听心中越覺得不對,那個哄騙李漱的小丫頭,怎麼和今天到他府中的江雨虹打扮相似?其余三個人,分明就是綠綺、小順子和李誠。
李恪一想到江雨虹問公主認不認識她們的話的樣子,不知不覺眼中浮現出笑意。這個精靈古怪的小丫頭,居然還有心思為別人打抱不平?
「好啊,三哥哥,你是在笑皇妹嗎?」。李漱見李恪臉上的笑容,頓時臉色發紅,自己堂堂一個公主,竟然上了一個小丫頭的當。
「十七妹,以後你這急躁的性子要改改。大街上遇到那瘋子,直接讓手下拿下就行。你這麼鞭打他,要是被人參上一本,說你有損閨門之訓,當心以後父皇不讓你出宮。」李恪忍住笑意,勸了勸李漱。隨後他揮手叫道,「把小順子找來。」
「三哥哥,我記住了。」李漱伸了伸舌頭,「我當時哪里想到那麼多,急著想來見三哥哥,卻又被瘋子攔住路,就忍不住拿鞭子抽了他。現在想想,也多虧那幾個人跑了,不然事情鬧大,皇後娘娘肯定讓我去背什麼《女誡》,待在宮里已經夠悶的了,要是再背那勞什子,我非得發瘋不可。」
李恪點點頭,隨後他吩咐身後服侍的家僕︰「去,看看小順子回府沒有,把他叫來。」李恪此時存心想看看惹禍的小順子到底怎麼來見公主。
也許,該給那丫頭點苦頭吃吃?
小順子從門外匆匆跑來,正要給李漱行禮,卻听見李漱驚呼一聲,用手指著小順子,「三皇兄,他怎麼了?」
李恪看到小順子的臉,也是吃了一驚︰「你的臉,出了何事?」
只見小順子的臉上橫七豎八纏著幾根布條,只露出眼楮、鼻子和嘴。
李恪轉念一想,表面上還是冷冰冰的,但是心里卻是又好氣又好笑,這種餿主意,肯定是那江雨虹小丫頭出的。現在,他已經完全確定,那在公主鞭下救人的,就是他府中的四個人。
真是奇怪,小順子也還罷了,綠綺和李誠那種老實人,怎麼會跟著江雨虹胡鬧?
小順子趕緊低頭說道︰「小人和李誠經過花圃的時候,不成想驚動了一窩馬蜂,被馬蜂蟄了臉。剛才找大夫給上了藥。」
「小順子」李恪的聲音冰冷起來,「今天竟然有人敢沖撞公主。你可知道,沖撞公主是什麼罪?現在你去將那膽敢沖撞公主的野人找到帶回府中,讓本王重重責罰。」
「那幾個人此時想必已經逃的遠了,小的,小的如何去找?」小順子的汗又開始止不住地往外冒,听王爺的語氣,莫非知道了什麼?
「這還要本王教你不成?如果你找不到,就自己替那些個人挨公主的板子吧。」李恪一揮衣袖。
「罷了,三哥哥,這也不關小順子的事。小順子,如果找不到那些人,你也不用挨板子。」李漱有些于心不忍。
「多謝公主。」小順子立刻如蒙大赦。
用了晚飯,李恪親自將李漱送出府外,又吩咐公主的手下小心護送公主回宮。直到目送李漱一行人離去後,李恪才轉身回府。
听雪軒里,西廂房中間的堂屋,燈火通明,中間的木榻上擺著梳子,白易正在按照江雨虹的要求,把一根彎成新月形狀的金絲在蠟燭上燒熱,然後在木梳的角落里燙出新月形。
綠綺在旁邊一邊幫江雨虹整理烙好烙印的梳子,一邊好奇地問︰「雨虹妹妹,你為何要在這些梳子上燙出印記?」
「這個嘛,這個新月標記,長安城別家都沒有吧?」江雨虹拿起梳子,對著燭光看了看,滿意地點著頭,「以後不止是這梳子,凡是我江雨虹手里出的東西,都要有這個標記這樣,以後大家一看到這新月標記,就知道,哦,這東西和別家的不一樣。」
「這又會如何?」
「哈哈,這麼說吧,同樣精美的東西,一模一樣,有這個標記的,就能比沒有標記的,貴上幾倍。」
「不會吧,」綠綺半信半疑,揚著手里的梳子,「這梳子燙上標記,難道就能多賣幾文錢?」
「這個嘛,現在還不行。」江雨虹扯扯頭發,不知道該如何給這個唐代人解釋廣告宣傳等品牌推廣手段,只能含糊說道,「比如說吧,如果這燙了新月標記的梳子,送去給皇後娘娘用。然後,別人家的梳子賣一文錢,咱們就賣一吊錢,哦,不,賣一貫錢別人要是問,這梳子憑啥賣這麼貴?」
「憑啥賣這麼貴?」埋頭燙標記的小白也激起了好奇心。
「就因為皇後娘娘用咱這梳子你想想看,皇後娘娘用的梳子,那肯定是不一般的。價格要是便宜了,人家還不相信呢。」
「不都是木頭做的嘛?」
「可是咱這木頭做的,和別家木頭做的不一樣,別家有這新月標記嗎?別家的梳子皇後咋不用?」江雨虹恨不得敲醒眼前的兩個天然呆。在江雨虹那個時代,LV里那些個帆布包,為啥就能賣上天價,不就是因為LV這兩個字嗎。
而在大唐,江雨虹有信心打造出一個奢侈品,嗯,到時借著李恪這個東家的身份,來點宣傳,什麼皇室專用啊,什麼皇後娘娘最喜歡的飾品啊,一下就把檔次提上去了。只是可惜,這個時代既沒有報紙電視也沒有網絡,廣告攻勢用不上,不過嘛,不管什麼時代,都不缺乏熱愛八卦的人。
而如何制造八卦,正是江雨虹在大學時代學習經濟管理時必修的一個科目。
又沉浸在對未來事業的遐想中的江雨虹忽然覺得屋子里面的氣氛不對,小白怎麼停下手里的活了?綠綺手里的梳子為什麼跌落下來了?
江雨虹回頭一看,那個又冷又酷的吳王啥時進來的?居然一直站在自己身後,不聲不響的,靠,難道他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嗎?
「你們好大膽子,竟然敢冒犯公主。」李恪冷冷地說。
「啊,王爺,我,我不知道她是公主啊。」江雨虹硬著頭皮,既然做了,那就敢作敢當。李恪沒有當著公主的面揭穿小順子,那看來是沒打算跟自己計較。江雨虹那小丫頭的身體里,藏著一顆精擅察言觀色的心。
「你若知道她是公主,會如何?」李恪忽然涌起了好奇心。
「如果我知道她是公主,」江雨虹歪著腦袋,扯扯頭發,「我,我就用布蒙上臉,不讓公主看到我們的面容,然後搶了小白就跑。哎。現在公主知道我們的長相,以後生意上要和公主合作,就多了點麻煩。」
李恪有點想吐血,這小丫頭腦袋瓜子咋就這麼與眾不同呢?好不容易把目光從江雨虹那閃著銀子光澤的眼楮上移開,李恪按捺住想把江雨虹暴打一頓的沖動,決定先弄清楚白易的來歷,他已經從小順子的口中知道了白易的大概情形。
「白易,你為何識得公主所帶金項圈?」李恪盯著白易。
「那金項圈分明是我師父的手藝。」白易忽然燃起了希望,「王爺,你是王爺,那能不能幫我找到師父?」
「听你口音,並非長安人,你從何處來?你師父又為何不見了?」李恪的目光有如利箭,看得白易有些不安,于是說話更加的吃力。
好不容易,李恪才弄清楚白易師徒倆的來龍去脈。
原來,白易自小是孤兒,和師父一直住在玉門關,他師父是個手藝人,專門給一些往來的商人制作金銀首飾。師父住的地方很偏僻,知道的人不多。三個月前,有一個胡人找上門,花高價請他師父制作一批首飾。師父跟隨那個胡人去取制造首飾用的金銀珠寶,結果師父就再沒回來。
白易等了幾天,見師父一直沒有消息,頓時著急起來,他去玉門關城里打听,知道那個找師父的胡人帶著一個極大的商隊,已經去往長安。他一時沒了主意,就回去收拾了些東西,也往長安去,想找到師父。
白易自幼和師父隱居在玉門關外的荒山上,除了制作金銀首飾,平時並不跟人打交道,不通世情。他一路走到長安,四處打听師父和那胡人的下落,卻沒有人知道。可是他剛才在街道上,看到了李漱脖子上帶著的金項圈,立刻認出是師父的手藝,一時情急,就冒冒失失上去追問。
李恪听白易說完後,伸手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放到白易面前,正是李漱脖子上帶的金項圈︰「你仔細看看,可是你師父的手藝?」
「好精美的項圈」江雨虹贊嘆出聲,她在現代社會,都沒見到這般精美的金飾。哇,白易的師父,是一棵搖錢樹啊。
「正是我師父的手藝」白易斬釘截鐵,「王爺請看,這纏繞的葡萄藤,虯枝之間可有什麼特別?」
李恪仔細看白易指著的地方,咋看下去,就是扭曲盤旋的虯枝,但是順著白易的手指比劃,竟然看到,那虯枝居然隱藏著一個字「竹」。
當然,這個字是繁體的,江雨虹听到李恪念出來,才勉強看出這個復雜的「竹」字。
「我師父自號空竹老人。所以他所做的金銀飾品中,都會暗藏著一個‘竹’字,除了我和師父,別人是不會看出來這個暗藏的字。」
「好一個巧奪天工的空竹老人,這般精妙手藝,就是皇家里也不曾見到。」李恪稱贊。但是他心里的疑雲卻是越來越重,這個空竹老人,一個首飾匠,怎麼會和太子扯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