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皇宮北面那極荒涼的地方,長得茂盛的野草早已經在冷風中枯黃,夾雜在野草中的花木已經沒了蹤影。幾處殘破的蜘蛛網在寒風中簌簌抖動。比蜘蛛網更破的,是江雨虹和李漱腳下的木質長廊。走到長廊盡頭,轉過一處院牆,又看到了那片小湖,以及湖中那個孤零零的小島。
冬日的風冷,但是江雨虹的心卻熱了起來。李漱則更加掩飾不住激動,頓時加快了腳步。橋頭只站著兩三名侍衛,其中那個頭領模樣的侍衛正是江雨虹上次隨李泰上島的時候遇見的。
領頭的侍衛看到李漱大搖大擺的走過來,他自然是認得這個最受皇帝寵愛的合浦公主,趕緊走過來施禮︰「拜見公主。」
「免了。」李漱看了一眼統領,面容上微微露出一絲緊張,還有幾分興奮,好在那統領不敢直視這位合浦公主,否則肯定會起疑心。
李漱輕輕咳嗽了一聲︰「本公主奉父皇之命,賞賜吳王點心。」
那統領囁喏了一下,面上浮現出疑惑之色,但是隨即又恢復了正常,只是壓低聲音問道︰「請問公主可有聖旨?」
江雨虹感覺這統領的語氣透著些怪異,似乎完全不相信李漱的話。按照常理,現在皇帝既然對吳王的態度有所轉變,那麼侍衛對吳王的看管自然也會有意無意地松怠一些,借機來賣吳王一個人情。
李漱的公主身份放在那里,她和吳王的兄妹感情極好這件事情,又是眾人皆知,按照江雨虹的判斷,李漱假托旨意前來,統領自然會順水推舟,借著李漱口中的旨意放行。畢竟這樣做起來,對統領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李漱卻完全沒發覺這統領有什麼不對,她有些心虛,也有些惱火,說話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怒意︰「父皇只是給了我口諭,哪里有什麼聖旨,你若是要聖旨,自己管皇上要去。反正本公主今天是要把父皇給吳王的點心送去,若是耽誤了本公主的這趟差使,你自己去皇上面前領罪吧。」
那統領卻不接話,只是看了站在一旁的江雨虹一眼,雖然隔了兩三個月,但是他還是認出這個端著木匣,跟在李漱後面的小太監,正是上次隨著魏王李泰一起前來的那個小太監。
來這孤島看望吳王的人不多,再加上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太監的時候,就對這個眉目清秀的小太監印象極深,因為這小太監的眼楮實在是太靈動了,而今天,再看到這小太監的時候,他一下就記起來上次魏王曾經帶著這小太監來過。
不過這統領此時沒有時間多想這小太監的事情,他現在需要應對的是合浦公主的發怒。統領有些為難,他朝湖中孤島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將聲音壓得極低︰「屬下不敢,只是皇上,皇上現在也在那湖心島上。」
李漱和江雨虹一听侍衛統領這麼說,頓時都呆住了。李漱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拔腿就跑,她忍不住側過頭看了江雨虹一眼,卻見江雨虹面色從容,目光平靜,頓時心里暗暗佩服江雨虹的鎮定,自己頓時也放松了許多。
江雨虹表面不動神色,但是心里卻在暗暗叫苦,皇帝李世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跑那孤島上去?不過雖然叫苦,江雨虹心里還是有點高興,李世民既然會來探視李恪,那就證明,在李世民的心目中,李恪是個很有分量的皇子。
也許,不需要多久,李恪就能擺月兌湖心島的軟禁生活了。
時間不允許江雨虹多想,她動動手里的木匣︰「公主,既然皇上在島上探視吳王,那就暫且回避,遲些時候再來給吳王送點心吧。」
李漱反應過來,這是江雨虹暗示她趕緊趁著皇帝沒發現開溜吧,這統領自然也不會沒事找事,告訴皇帝她們來此的事情。只怕這統領也是心知肚明,合浦公主是假傳聖旨,只是人家是公主,假傳個聖旨頂多也就是被皇上訓斥一頓,又或者一笑而過,到時自己這個告狀的小統領,被合浦公主記恨在心,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就在江雨虹、李漱和統領三個人已經無聲息地達成默契,當這件事情沒發生過,江雨虹和李漱準備拔腿開溜的時候,橋的那端出現了三個人,當中那個身穿黃色袍服,後面跟著一個太監,一個宮女,正往橋上走來。
即使隔著長橋,江雨虹和李漱都已經認出來了,那長橋上走著的,正是皇帝李世民。江雨虹耳邊響起李漱的聲音︰「父皇出來的真巧。」聲音里有一些沮喪,卻沒見的多害怕。對李漱來說,皇上的出現,意味著她的這次冒險看三皇兄的希望落空了,她有些失落罷了。
可是對江雨虹來說,可沒李漱這麼灑月兌,她可是隱隱有些害怕。還是那句話,李漱是李世民的女兒,女兒調皮闖禍,父親就算責罰,也不會厲害到哪里去。可是她江雨虹只是個外人,只怕在李世民的眼里,還是個下人,到時李世民萬一拿她來出氣,那她該怎麼辦?
江雨虹心念急轉,低聲對李漱說︰「公主,到時在皇上面前,你就說給吳王準備了點心,想讓這的侍衛轉給吳王,但是侍衛們忠于職守,沒有父皇命令,不肯轉交。」
那統領听到江雨虹這麼說,頓時面上露出感激之色。
李漱先是楞了一下,但是隨即就反應過來,李漱這麼一說,那統領對皇上的忠心表露無疑,自然會得到皇上的賞識。而李漱對吳王的一片兄妹之情,也是人之常情,皇帝自然不會見怪,至于江雨虹這個听從公主命令行事的小太監,更是沒什麼事情了。
如此一來,三方共贏,那合浦公主假傳聖旨之事,也就如初雪遇驕陽,消散無痕跡。
這下三個人心中稍安,統領低聲說了句︰「多謝公主。」隨後趕緊丟下李漱和江雨虹,往那橋頭去迎接皇上了。
李漱則乖乖地站在一邊,等著皇上的到來,而江雨虹則把頭低得不能再低,只盼皇上的目光不要在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太監身上停留。
低著頭的江雨虹听見腳步聲傳來,她的目光只能看到李世民腳上穿的靴子,以及長袍的下擺,只見明黃色的布料上,繡著淺黃色的繁復龍紋。
李漱清脆的聲音夾雜著歡喜︰「漱兒拜見父皇。父皇今天的氣色真好。」江雨虹頭也不抬,趕緊跟著李漱向皇上行禮。
李世民渾厚的聲音響起,平靜威嚴的聲音里能听得出來其中含著的一絲寵溺︰「合浦,你到這里來做甚麼?」
「父皇,我想給三哥哥送點心吃,可是侍衛說沒有父皇的旨意,他們也不敢幫我把點心送給三哥哥呢。」李漱撒嬌著說。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父皇不是說過嘛,你三哥哥要閉門思過,你們不得去打擾。怎麼又不听父皇的話了?」李世民假裝生氣,但是聲音表情卻沒有一絲怒意,反而是說完這句話後,呵呵笑了起來,「你跟你三哥自幼感情好,你有好吃的點心,想送給你三哥,父皇這次就不怪你了。說到底,也是我的這個女兒重情重義,呵呵,不愧是朕的合浦公主。」
「那父皇就準許漱兒去島上看看三哥哥吧。」李漱得寸進尺,見父皇心情很好,立刻繼續撒嬌著說。
「今個不行,朕有事要讓你三哥做,不過朕準你三日後可以來此探視。」李世民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些,目光往跟在後面的統領那里瞥了一下。
侍衛統領趕緊俯身︰「屬下遵旨。」
李漱頓時眉開眼笑︰「多謝父皇。漱兒知道父皇最疼我們這些兄妹,就算是責罰哥哥,也是為了哥哥們好。」
「還是合浦公主最懂朕的心。」李世民說到這里,看了一眼李漱身側小太監手里捧著的木匣,饒有興趣地說,「既然點心已經拿來了,交給那侍衛,讓他送去給你三哥。」
「好啊好啊,」李漱拍手笑道,毫不掩飾自己的歡喜之情。
李世民在眾多的女兒里,最疼愛李漱,就是因為李漱在他面前絲毫不作偽,總是流露小兒女的真性情。而這些年來,李世民的皇帝做的越久,發現身周的人,怕他的有,敬他的有,唯獨沒有人敢在他面前真情流露,除了合浦公主李漱。
「走吧,漱丫頭,陪朕散散步。」李世民當先往外走去,李漱陪在他身邊,江雨虹將手里的木匣已經交給了侍衛,跟在李漱的側後面,亦步亦趨,心里卻在暗暗焦急,希望李世民這步不要散的太久。
只听得李世民笑道︰「漱兒,你知道父皇最疼愛你,等過兩年,朕給你選一門好的婚事,讓你風風光光地嫁人,可好?」
「父皇,漱兒才不要嫁人呢。漱兒要一輩子陪著父皇。」李漱撒嬌說道。
「呵呵,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李世民畢竟也是個父親,听到李漱這句話,頓時龍心大悅,「不過能配的上朕這個寶貝女兒的,可沒幾家的公子。朕到是頗為喜歡房相家的俊哥兒……」
李世民的話沒說完,李漱的人猛然楞在了當地,而江雨虹則因為收不住腳,一頭撞在了李漱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