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青色的火焰中消逝，夕陽西下，三人就地升起火堆，捉來林中野兔烤著吃。數日未吃未喝的喻呈聞著肉香，饑渴之意漸起。蛇老看著他滑稽的吃相，不由得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喻呈只覺得肩上傳來一陣微弱的溫暖，不知為何，白發蒼蒼的喻刀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里，他繼續埋頭大吃，企圖以此抑制鼻子里的那股酸脹。
「蛇老，您已步入天啟之境了吧？」九爪邊吃邊問。
蛇老吞下一口兔肉，無奈地搖了搖頭。
初點延靈線，靈線變魔圈，魔圈化明鏡，明鏡升靈台，靈台之上為無影和無量，無影者擅長速度和控制，以刺客和魅者居多，無量者則擁有靈力雄渾和一擊斃命的優勢，前期並不出眾，後期卻實力驚人。
無影分為十階，滿階稱為影者；無量分為二十級，滿級喚作魔尊。影者修幻道，魔尊煉靈海，幻道和靈海都有天、地、人三層，登上這三層後還須看破喜怒哀懼愛惡欲，才可步入天啟之境。天啟之上為無惑，無惑以上是太上，太上之後是什麼，至今還無人知曉。
喻呈感到一絲詫異︰這麼說，蛇老的修為和自己前世的修為一樣，都停留在魔尊階段，但自己那時才百來歲，而蛇老如今卻已修煉了上千年。
面對喻呈和九爪疑惑的眼神，蛇老苦笑著嘆了一口氣，問︰「你們听說過無名魔尊徐啟嗎？」
「徐啟，魔界七俠之一，善劍，六百五十二年前，七俠曾與異彌大戰一場。」九爪說，這是它從魔籍里背下來的，魔界七俠分別是無名魔尊徐啟，月光影者江初雨，呼風無量上官銘，喚雨無量上官淵，驚雷無量沈揚名，流雲無影趙宗卿和寒冰無影許卿，這些都是魔靈院每期必考的歷史題，歷史往往言簡意賅地將鮮血和生命一筆帶過。
天色漸暗，蛇老的眼楮在黑夜里閃著光，他回憶道︰「那時，老夫還只是一條不能化作人形的小蛇，孤孤單單地住在迷林中。魔靈院的學生來迷林尋伴，徐啟也在，他尋到了我。短短五十年，他由一個小小的無量變成了魔尊，我也步入了無量的第十二層。」
「後來呢？」九爪問。
蛇老不願過多地回憶，只是簡短地概況道︰「七俠大戰異彌，戰敗，六人被異彌用奪魂大法奪去記憶，吸走魂靈，唯有一人逃月兌。」
秋蟬紛紛鳴叫，那叫聲里好似暗含了幾分蕭索和悲戚，不知是不是因為它們也在听這個故事的緣故。
九爪記起了魔籍里的記載，于是接過蛇老的話往下說︰「逃月兌的那人便是驚雷無量沈揚名，他和月光影者江初雨本是情深意切的一對夫妻。那場大戰之後，異彌便多了六個人格，每天由一個人格控制異彌的軀殼，沒有人知道哪一天他是真正的異彌，哪六天他是失去記憶的六位大俠，如此一來，真假難分，虛實難辨，為了不傷害六位大俠的魂魄，沒有人願意貿然動手。」
九爪說著便沉默了，看了一眼黑暗里的喻呈。
喻呈平靜地敘述道︰「這種情況持續了三百零一十二年，直到無涯崛起，看透了異彌的詭計，一場大戰之後，無涯釋放了六位大俠的魂靈，將異彌其封印至今。」
說完，三人都沉默了，不知誰又想起了從前的誰和誰，一時間，夜色中只听風吟，只聞蟬鳴。
不久，一把銹漬斑斑的長劍憑空出現在蛇老手中，劍身轉動，割裂空氣，發出細微的風聲。
「這把無名劍是我當年隨手送給徐啟的，我那時頑皮，告訴他這把劍鑄了七七四十九年，我騙了他，這劍其實只鑄了十一年。七俠與異彌的那一戰，徐啟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有去無回，所以沒有帶上我一起。」蛇老的聲音低沉無比，宛若陰雨天里滾動的悶雷，「听說這把劍曾劃破異彌的右臂，割傷異彌的左手，我總在想，若是我真將它鑄了七七四十九年，異彌的右臂會否被它切斷，異彌的手腕會否被它刺穿？」
那劍突然靜止不動，蛇老的疑問仿佛令它無法回答，于是它選擇了沉吟。
蛇老輕輕撫模著斑駁的劍身，既像是對它又像是對自己說︰「如果我鑄了你七七四十九年，七俠也許就能戰勝異彌，七俠中的六人不會戰死，驚雷無量沈揚名和月光影者江初雨不會陰陽相隔，而後崛起的魔尊無涯不會因為大戰異彌而痛失所愛，異彌也不會蹂躪蒼生數百年」
黑暗里響起了喻呈的聲音︰「這就是你至今還是魔尊的原因吧，你看不透喜怒哀懼愛惡欲，所以一直無法升入天啟。」
「是。」蛇老坦然地說。
「我想勸你放下一切安心修煉，戰勝異彌為徐啟報仇。可我覺得有些事情其實比修煉更為重要，那就是情意。修煉的至高境界是心竅空明，可世人誰沒有懷念誰沒有愛憎誰沒有悔恨？照這樣看，世間有誰能算得上心竅空明？所以心竅空明一定不是指心里空無一物。」喻呈說著，拔起一根無涯草在手心畫著圈。
蛇老贊同地點了點頭。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流動才能純淨，放下才能前行，不沉溺于過去，不患得患失，也許就是空明境界吧。」喻呈尷尬一笑，掐斷了那根無涯草，他並不習慣一口氣說這麼多大道理。
懸在空中的無名劍突然發出碎裂的聲音，劍身頓時化作灰燼，一陣風過，月光之下突然升起無數潔白如雪的光點，那光點閃爍著沁人心脾的光澤，瞬間照亮了蛇老的眼楮。
蛇老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渾濁的老淚自眼眶流出模糊了視線，他知道，碎在空中的不僅是劍，更是那些背負了幾百年的過往，他閉上眼慢慢升至半空。月色洗淨紅塵，夜風抹去愁悶，蛇老的心中一片安詳，地面上的喻呈和九爪則驚訝地看著正在月兌胎換骨的蛇老，看著他的皺紋逐漸消退，白發漸漸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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