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慶功酒宴上織田信長的笑聲粗野狂放聲震屋瓦,不可一世的驕橫暴露無遺。經過我多年的觀察發現了他一個特點,那就是不管是喝多了酒還是心情極度激動時,他的眼楮里都會布滿密密麻麻的血絲,離遠一看就好像涂上了一層鮮血。
每次想到那對眼楮我都會不自覺的產生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以前從不知道殘忍的陰冷和煉獄般病態的狂熱會如此完美和諧的統一起來。從每種意義上說,我可以算得上是一個機智甚至有些狡猾的人,但堅毅果敢這輩子卻只怕是與我無緣了!對織田信長的恐懼如一座大山般壓在我心里,將來能否擺月兌這個夢魘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猴子」的好大喜功是出于自卑的心理,而織田信長則完全是天生的!他等不到回轉近畿就在 松城折騰了起來,雖然名義上是德川家康的答謝宴,可也用不著一連三天吧?
「此次一舉擊破武田軍的進犯,諸位殿下、大人功不可沒!有你們在,朝廷和近畿的安定再無……」雖然血紅的眼楮看起來很嚇人,但實際上織田信長此刻的心情極好,這是他在感到天下大事盡在掌握時的一貫表現。因為他和武田家只是利益之爭而不涉及不可化解的怨恨,所以即便是在這種極度興奮的情況下也並沒有作出什麼特別殘忍的事來。
「全仗織田家武運昌隆,右大將殿下運籌帷幄明鑒萬里!」在織田信長泛泛地夸獎了一番後,眾人齊聲用如潮頌揚作出了回答。
「好、好!盡管各位如此謙虛,但我是不會忘記各位的功績的!」織田信長一臉陶醉的眯起了眼楮。他其實非常受用眾人的恭維,只是一直以來對于「技巧」的要求非常之高。「德川殿下,這次你真是多有辛苦了!」他一扭頭,用沒有拿酒杯的左手拍了拍德川家康的肩膀。
「多謝右大將殿下愛護,諸位殿下的義勇!」德川家康謙恭地彎了彎腰,既是為了表示敬意也是讓織田信長的手臂伸得自然些。「……此次武田軍入寇,戰火直逼遠江、三河全境,德川家危如累卵,幸有右大將殿下率忠義王師及諸位殿下抵御殘暴,這才使我德川家有重生之機!對右大將和諸位殿下的再造之恩,我德川家康沒齒不忘!」說罷他深深伏下了身子,剛過而立的他政治經驗已經是爐火純青。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起來、起來!」織田信長使勁兒把他拉了起來。「你對于朝廷的這片丹心我織田信長是不會漠視的,以後還要再接再厲!」先說朝廷後說他自己,仿佛朝廷就是他自己家屋後的菜園子。
「謝右大將殿下提攜!」德川家康的表現絕對是個忠厚樸實的謙謙君子。
「對了!這次戰役中三河武士的表現著實不凡……」可能覺得作為一個上位者還不夠平易近人,因而織田信長又拿出了愛屋及烏的一套。「酒井大人斷武田歸路,本多、神原兩位大人追得勝賴小兒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真是好英雄啊!如果方便的話,就叫上來見見吧!」雖然貌似詢問,但不自覺間口氣里又帶上了命令的意味。
「在右大將殿下面前,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更不敢當‘大人’二字!」德川家康回身招了招手,實際上他們三個就在大廳里,只是因為這里有太多的「殿下」他們位置並不靠前。
「拜見右大將殿下!」那三個人並排來到了織田信長的面前。本多忠勝和神原康政看起來倒真還有些氣派,酒井忠次原本長得不怎麼樣,上了幾歲年紀就更對不起大家。如果說羽柴秀吉長得像猴子,酒井忠次就是一只猩猩,不是「金剛」那種,而是只黑猩猩。
「就是你們幾個?很好、很好……」織田信長看似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們的事跡我都知道了,不愧是忠義聞名的三河武士!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不敢當右大將殿下的贊譽,下臣等有禮物呈獻!」本多忠勝說著拿出一大卷黑布,上面還有粗大的白色花紋,看形狀像是張薄被。此刻大廳內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唰啦!」本多忠勝雙手一抖與神原康政兩邊抻開,卻原來是武田信玄名震天下的「四如」軍旗。
「咦∼!」我听到身邊的羽柴秀吉輕輕哼了一下,自己也是深感意外。追擊武田勝賴時場面混亂,「猴子」一心惦記著武田勝賴,我則是想著自己的心思,卻忽略了這件足以媲美四名臣首級的戰利品。看來德川家上下都和他們的主公一樣,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織田信長眼中紅光更盛,撫模著這面困擾他已久的軍旗唏噓不已,好半天後才意識到自己的事態。「德川家果然是朝廷可以信賴的中堅力量,據說信康這孩子也是功勞不小,只是……今天這個日子怎麼沒有見到他?」織田信長看似無意的問到。
「少主殿下年少有為,本次狙擊鳶尾山……」本多忠勝是個直性子,看到織田信長似乎輕視信康有些不滿。
「住嘴!大膽奴才,這里何有你多言的地方!」德川健康及時喝止了他,又轉頭對織田信長道歉道︰「他是個鄉下莽夫,無禮之處還請右大將不要見怪!為了替右大將及諸位殿下籌集回程時的一應所需,我讓小犬先回岡崎去了!」
「武勇之士本該如此,談何見怪!」織田信長端杯笑笑,顯出了難得的仁慈。「只是信康這孩子也不小了,與五德的婚事不能再拖。過兩個月讓他到京都來,我順便向朝廷替他申請官職!」
「多謝右大將殿下的庇佑!」在最初的一愣之後,德川健康表現出了足夠的受寵若驚。
「什麼好事都讓他趕上了!」羽柴秀吉在一邊小聲嘀咕著,眼中因嫉妒而產生的的綠光與織田信長的紅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裝作沒有听見,心中卻是如驚濤拍岸。「猴子」絕非不夠聰明,只是至今還沒有子女的顧慮。他的親人只有寧寧和弟弟秀長,因而「人質」的問題只怕從沒有進入過他考慮的範疇,對「功利」的病態迷戀使他對于一切超越他的晉升心懷忿忿,全然不見這里面的險惡。德川信康這個「愛婿」的下場今天盡人皆知,其中的因由卻依舊眾說紛紜。對這德川家康這個一貫夾著尾巴的「烏龜」尚且如此,那麼我呢?我今天的領地可比德川家康大著近三分之一呢!
「忠兵衛呢?」聊著聊著織田信長不知怎麼想起了我,眯著微醉的眼神四下里找了起來。「過來些,別讓我大聲嚷著說話!」
「是,主公!」我暗暗嘆了口氣,心說怕什麼來什麼。可怕又有什麼用,該來總是會來的。
「這次你的部隊也很不錯,在幾個關鍵時刻都起到了極大作用!可見你平時是很用了些心的。剛才我已經說過︰將本次收獲的東遠江之地全數交給德川殿下治理!現在說說你,你自己究竟想要些什麼?」織田信長「大度」的詢問到。
「忠兵衛能有今日已是主公的浩蕩之恩,奮勇殺敵只是盡了本份,豈能再有什麼貪圖!」我實話實說,現在真是不想在他的手里再得到什麼。
「諸星殿下真是謙謙君子,立下大功居然還不自居!」看來德川家康是不想獨秀于林,賣力地替我鼓吹了起來。「……大戰中兩度關鍵時刻,馬場信房、山縣昌景先後被諸星予州殿下格斃于陣中,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最終為我軍扭轉了危局!當此一役,諸星殿下實可擔得‘扶危定傾’之譽!」
「是嗎……」織田信長的話音微微有些拉長。「說說看,這次立有大功的人都有哪些?」
「是!」我連忙思索了一下。在這里我的功勞里最露臉的就是討取了山縣、馬場兩人,菲利普作為一個歐洲人並不適合出現在這樣的場合里,所以能提的只有新八郎了,而且織田信長原本對他印象就頗深。「這次主要是……」話剛到嘴邊,我的腦中突然又是靈光一閃。「主要是因為蒲生賦秀大人身先士卒不屈不撓,在生死關頭從容自若,關鍵時刻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更兼首先討取馬場信房,實可堪此戰首功!」
「賦秀這孩子有這兩下子,是真的嗎?」織田信長的面容立刻一動,說話的聲音都不一樣了。
「當然、當然……」我說著回首叫過了蒲生賦秀。
「拜見主公!見過德川三河守殿下!見……」蒲生賦秀低著頭規規矩矩地依次見禮。
「忠兵衛這家伙說你這次干得不錯,果然當初我沒有看錯人!」不等他說完織田信長就迫不及待地夸獎了起來。
「全賴主公洪福齊天;織田家武運昌隆;諸星殿下統御有度;各位將士……」蒲生賦秀拿出背《語錄》的精神頭,自上至下依次點到。
「這幾年為了讓你多學些東西,因而一直放在忠兵衛身邊。在山陰那樣的地方可能吃了些苦,心里有什麼抱怨嗎?」織田信長不耐煩听這些沒滋沒味的話,表示出了一位長輩足夠的「慈愛」。
「對于主公的垂愛、諸星殿下的關照,我是銘感五內!」蒲生賦秀大禮伏地。
「你能有這個覺悟就好!」織田信長滿意的連連點頭。「難得你能奮發圖強,總算沒有辜負我的希望。現在你也出息了,已經可以正式繼承蒲生家。這兩年讓你和冬姬(蒲生已經成婚許久孩子都1歲了)一直很過意不去,這次回去我就把她送到你那里去。山陰畢竟清苦,孩子還是暫時留在岐埠的好。你既然和忠兵衛配合如此默契,就借用他名字中的一個字替你更名為蒲生氏鄉,以與力身份作他的副將!」
織田信長還真會出難題,以蒲生的資歷出任我的副將未免牽強,而且還有妻子、兒子兩個因素控制他。這或許是為將來的準備,對結構的一種設計。
「主公!這……」蒲生氏鄉對這個結果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如此就謝主公了!」我急忙替他答應了些來,駁回反而可能帶來更糟的後果。好在長野業正和前田慶次已經分別去了丹波、但馬,我應該能從內部協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