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無法調和的矛盾,信念與立場的激烈沖突……」
咒語本身不包含任何魔力,但這種強力的精神鴉片有助于調整精神狀態。
「……無論起因為何,一旦開始便不受控制……因殺戮而復仇,為復仇而殺戮……」
沒錯,許多造成慘痛悲劇的戰爭,起因不過是小小的口角。沖動下的行為造成傷害,受傷者的反擊引發死亡,尊嚴,復仇,血債血償,高喊著口號的人民失去理智,不斷將更多的人投入其中,醞釀更多更多的仇恨。
「……愚蠢的螺旋,循環,回歸原點,繼續,沿無盡的階梯向上攀登……」
相同的歷史無數次重演,卻從來不去,也不可能吸取教訓,唯一進步的只有每次戰爭的規模越來越大,殺戮的手段越來越多。
「……憎恨的戰車,前進便不會停止,直至碾碎一切有罪無罪之物……」
無外力介入的情況下,戰爭的雙方及時醒悟的可能幾乎為零,往往要等到其中一方徹底崩潰,陷入毀滅的邊緣無力反擊之時,一場戰爭才會宣告結束。
「……我能給予的救贖,唯有壓倒性的勝利……」
研究戰爭的藝術,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阻止殺戮。只有極大的力量,讓雙方畏懼同歸于盡的結果,才能阻止戰爭的發生;只有壓倒性的勝利,以最快的方式最快的結束戰爭,才是真正減少傷亡的有效手段。
「崩壞!崩壞!崩壞!愚者的高塔!」
世人皆數無知。肆意紛爭的是愚者,妄言和平的亦是愚者,只要世上仍有一人以上存在,沖突便不會消失。
「碾壓!碾壓!碾壓!仇恨的*!」
所以,為了讓我的面前,能少死去哪怕一個人,你們,乖乖的成為*下的祭品吧……
「勝利引導者!!!」
……
……
……
「噯?怎麼回事?」站在一大堆看不出原本形狀的肉塊上,白天听正準備迎擊大群大群沖向自己的魔獸,結果發現它們完全無視于自己的存在,直接逃向與雷奧森相反的方向。
感受到危機的魔獸們,紛紛停止攻擊,用盡全部的力量逃離雷奧森,在城牆下分散的獸群再度聚集成潮水,這次卻是為了逃命。
「哎呀?小心點,會踩到人的。」
為了仍留在附近的少量士兵不變成地面的一部分,白天听不得不向前移動一段距離,像下端深埋于河床,上端探出水面的礁石一樣,獸潮在他的面前向兩邊分開,然後在不遠處重新匯聚,留下從天空俯視的小小一片空白。
「到底……哇啊!?」
獸潮全部通過白天听的身邊,視野一下子變得寬闊起來,海市蜃樓般虛幻的山峰展現在白天听的面前。
已經不是魔獸影響視野之類的理由能夠解釋的了,白天听不由地奇怪,為什麼自己之前竟然沒注意到,一片蒼綠色的天空,還有那原本絕不存在于那里的「山峰」。
龐大到無法計量的魔力殘渣,堆積于雷奧森的邊緣。雪絨花一般可以輕易融化于掌心的渺小魔力團們,化作白色的山峰,然後是……
雪崩。
有如直面天災,前方景物完全被滾滾涌來的魔力遮蔽。熾紅,冰藍,蒼綠,明橙,不同屬性的魔力各自散發著光輝,各種顏色的光芒混合出耀眼的白色。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是強光傷害了眼楮,還是白色的光芒佔據了全部的視野。
「……」
身體僵直著,為這從未見過的美麗所懾服,而長久鍛煉出的盲戰本能,感覺到一個個沖上前去的人影,綻放出驚人的魔力,然後被更為驚人的魔力吞噬。
魔力的洪流僅僅持續了幾秒鐘,在白天听感知中卻好似永恆一樣漫長,終于通過自己身邊之後,意識仍未從剛剛的震撼中回歸。
城外的地形並未發生多大的改變,沒有下陷的地面,沒有高溫後玻璃化的沙礫,沒有燒灼殆盡的生物殘骸。
那些魔力的殘渣不擁有直接毀滅一切的力量,但是過于龐大的魔力會破壞生物和魔導具內部的平衡,無數倒伏著的魔獸尸體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這死亡的大地上,只有白天听的身後留下一片生命的庇護所。
可是他知道,並不是自己為身後的人擋下來魔力的洪流,而是在洪流到來的同時,許多保有行動能力的士兵沖上前解放了榮耀之石,解放了他們生命中最後的力量。自己所阻擋的,自己所承受的,不過是一小部分罷了。
……
……
……
「呼哇……贏了。」看著魔力的洪流吞沒城外的一切,依芙蕾雅長長的呼了一口氣,五官略微變得柔和了一些。
確認失去聯絡,直接死亡人數127人;戰地醫院內,包含接受「醫者的仁慈」,總計死亡43人;城內可以感知到的「榮耀之石」,累計442人次。戰損超過六百嗎?只能算慘勝啊,明明是依托城鎮進行的防守戰,這樣的戰果根本就是戰敗!
「魔力管線全破,接下來的重建可是大工程。」松懈的表情一閃而逝,因為從「此刻」起,勝利已經成為了「過去」的事情,而依芙蕾雅的眼楮,只會看著「前方」而已。
「戰斗總是令人悲傷的,唯一給予的就是死亡……無論是對于人類或是魔獸都一樣。」
「喔?聖?瞳?大?人,在這里偷懶好嗎?使經歷了恐懼而不安的人民平靜才是您現在的工作吧?」
走進的人正是理應在休養中的普莉泰絲,臉上還帶著不自然的蒼白。往日跟隨在她身邊的騎士們不見蹤影。
哎呀~~糟糕糟糕,一時沒把情緒調整過來,對「偉大的」聖瞳小姐失禮了呢。
雖然這麼想著,依芙蕾雅卻是一點道歉的意思也沒有,不管原因是什麼,會獨自前來的普莉泰絲,想必不會在態度的問題上斤斤計較。
「剛剛邀請您……來神殿時,我的身體不大好,所以,那個……希望能請您陪我會教會一趟。」
「啊……非常抱歉,因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辦。」
開什麼玩笑,今天做的太過火了,引起過多人注意,被拖在這里的話,什麼時候才能回得去啊?而且,特納奇克剛剛「借」了不少東西。(這才是重點)
「這樣子的話就沒辦法了……啊?」彎腰鞠躬的普莉泰絲身體不自然僵直了幾秒,喃喃自語著一些旁人听不見的話,「……是……但是……嗯……」
「恕我失禮,先走一步……唔!」
打開聖國之門,召喚出騎兵,突擊,一系列的行為在一瞬間內完成,金色的長槍刺穿了鮮紅的薔薇騎士,露出它們內部的空洞。
薔薇騎士團,不過是用來保護施法者,拖延敵人攻擊步伐的召喚生物,反正與他人接觸的只有外面一層,里面是不是實心的根本不重要。而且要是使用血液構建實心的人形,至少要十二以上成年人全部的血液才能湊出一個人形所需的血液,效率太低。
「普莉泰絲!你干什麼?!」
為什麼突然攻擊我?沒理由吧?
我想想,是因為之前對她態度不好?特納奇克在交易所「拿」東西的事情被發現?讓他破壞城內魔力管線的問題暴露?還是冒充納姆的戰略法師指揮戰斗事情敗露了?
切……理由相當充分啊……
思緒流淌的幾秒鐘內,普莉泰絲的攻勢並未減緩,但依芙蕾雅的身姿如狂風中的紙片般飄忽不定,每每及時爆發冰盾總能將迅速的拉開距離,而無視于劈斬和貫穿傷(因為不存在髒器一類的內部結構,被斬斷也毫無意義)的薔薇騎士又很好的阻礙了對方追擊的步伐。
「特納奇克,準備撤退,城外匯合!記得給琳信號!」
……好的。
通知特納奇克跑路的同時亦不忘靈活的閃避,依芙蕾雅漸漸接近倒塌的城牆。戰地醫院早已撤入城內,那里的道路完全向她敞開。
「抓住了!」
無預兆的從城牆上躍下的絲萊特,投出左臂上的鎖鏈,有力又不失柔軟的鎖鏈滑過冰盾圓滑的表面,直逼冰盾後無防備的少女。是一開始就從別的路線到依芙蕾雅背後了嗎?
可是,鎖鏈竟直接穿過了依芙蕾雅的身體。
抓住了才怪!
「嘿嘿~~~我當然相信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明?大?人,可惜最近很忙,我可不接受無預訂的約會~~~」
絲萊特短暫的錯愕,足夠依芙蕾雅繞過她的阻擋。
馬上,就能穿過城門了。
「呲!」
「咻!」
箭矢射入身體的聲音,和它劃過空氣的破空聲幾乎同時傳入依芙蕾雅的耳朵。
冰盾保護下的「依芙蕾雅」身旁,一個右小腿染血的身影浮現出來。
通常看到一組環繞式的浮游物,自然而然的會認為操作者在它們運行軌跡的正中央而非保護圈的邊緣。「錯位映像」,一個小小的光系魔法,折射光線讓自己的影像偏了幾十厘米,起到的作用遠遠超過了這個魔法本身「戲法」的評定級別。
薔薇騎士團,冰盾,護盾爆發,以及錯位映像,深知指揮官在前線重要性的依芙蕾雅給予自己的保護不可謂不完善。
可惜,瞞不過普莉泰絲那一對聖青色的瞳孔。
「沒關系的……吉斯提斯大人只是無論如何都要見您一面罷了。」盡管這樣對依芙蕾雅說著,實際上普莉泰絲心中充滿了疑問,對于神明命令的疑問。
「……嘁。」
單膝跪地的依芙蕾雅眼睜睜看著絲萊特收回落空的鐐銬,接下來那鎖鏈就會纏在自己身上了吧?
居然牽扯到了神明嗎?書上所謂「歷史不可改變」難道是這個意思?
「……」
絲萊特無言的抬起左手,魔力構建的鐐銬連著鎖鏈飛向依芙蕾雅,鎖住了……
「吭!」
鐐銬扣住了從一旁沖來的白天听,借助對方前沖的勢頭,絲萊特一劍劈向少年,可以輕易斬斷鐵甲的重斬劍劈在白天听的右臂上,居然發出打鐵的聲音。
「科里亞?」依芙蕾雅錯愕的念出少年的名字。戰略法師的多重思維理應時時刻刻全方位注意著周圍,少年的接近自然也在其中。她所錯愕的是剛剛從戰場上回來,根本不了解前因後果的少年為何直接選擇與裁決教會敵對。
「科……哥哥,你沒必要保護她,」抬手驅散了薔薇騎士團,普莉泰絲嚴肅的對白天听說,「未登記的死靈術士不是值得袒護的對象。」
神術中包括了讓曾具有「生命」特征的事物不再接受法術效果影響的神術,血液自然也在其驅散範圍內。這種通常用于驅散死靈的神術對依芙蕾雅召喚的薔薇騎士起了作用,難怪普莉泰絲會認為依芙蕾雅是死靈術士了。
「死靈術士?那是啥?」
「不知道嗎?裁決之神絕不放過罪人,正義之神不會傷害善人。讓依芙蕾雅和我回到裁決聖堂,一定會給予她公正的對待的,請放心。」
[哈哈,又是正義又是裁決什麼的……]
[……名頭還真大啊!]
[普莉泰絲沒有撒謊。]
[嗯嗯,一如既往的,直覺很準確呢,但是,不撒謊也能騙人的。]
[破軍的意思是,即使普莉泰絲沒有說謊,如果她本身也受到了欺騙的話,說出「她的實話」是沒有意義的。]
[又是吉斯提斯?]
[不可妄斷。]
「那是吉斯提斯的‘神諭’?」認為一直自己思考也得不出答案,白天听開口詢問。
「是的。」
普莉泰絲沒有注意到,白天听提問時異樣的語氣。
「我明白了……依芙蕾雅你的意思呢?」
「我不去。」話剛出口,依芙蕾雅猛然想起了什麼,緊接著補充到,「趕緊放開絲萊特!」
「我明白了……」說話的時候,白天听松開了抓住重斬劍的左手,「……對不起,失禮了!」
左手松手是為了空出施以打擊的距離,白天听剎那間用右手絞碎了鎖鏈,左手猛擊絲萊特的月復部。
幫助依芙蕾雅逃走,是白天听現在能想到最好的做法。如果幫助普莉泰絲抓住依芙蕾雅,可能會發生無法挽回的事情;反過來,幫助依芙蕾雅逃走,實際上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只是將時間向後拖延罷了。無論哪一方是對的,先把事情往後拖一拖不會造成後悔也無用的情況。
或許,他根本沒想到這麼多,僅僅是憑著本能在行動?
「 !」
飽含魔力的拳頭被同樣由飽含魔力的盾牌擋下,發出敲打破牛皮的悶響。
不愧是聖裁騎士,受到白天听近距離攻擊的絲萊特完全沒有表現出受傷的樣子,及時擋在白天听面前。
「笨蛋!你在干什麼!」出乎意料的,首先表現激烈的是依芙蕾雅。
「我不知道!」
理直氣壯的這麼說著,白天听繼續揮拳,戰斗結束後幾乎散盡的彩色魔力重新開始聚集,而絲萊特揮動包裹了厚重魔力壁的重斬劍,反復砸向白天听的身體。
「……哥……不,科里亞,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說了我不知道……但是依芙蕾雅沒有錯。」雙手握住絲萊特的劍,兩人陷入僵持。
「吉斯提斯大人只是邀請她去教會而已……」
「不是!」
「你覺得……我做錯了?」
「不……你沒錯……但依芙蕾雅也沒錯……反正絕對不能按照吉斯提斯說的去做!」
「缺乏值得令人信服的理由,我只能……」金色的大門發出光芒,普莉泰絲臉上的表情一變,「無腦!無知!無謀!用說的不能讓你明白,我就讓你的身體記住我的話!!!」
「轟隆隆」
不知發生了什麼,眾人身後的城市某處伴隨著巨響冒出大量的煙塵。
我能做只有這些了。
同時,依芙蕾雅接到來自特納奇克的通信。
「科里亞!」
「對不起!」
依芙蕾雅僅僅喊了一個名字,白天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絲萊特構建的鎖鏈輕易的被粉碎,白天听沖向依芙蕾雅,抱起她飛快的逃跑了。雖然普莉泰絲試圖在城門處攔截二人,但白天听一個變向,如履平地的跑上了城牆,從另一面跳下去之後便失去了蹤影。
「轟隆隆隆隆」
兩人想要繼續追擊,可是城內接二連三發生了意外。
「……這樣也好……」
解除了剛剛穿上的武裝,普莉泰絲直直的盯著白天听逃走的方向,仿佛要看穿這道城牆。
「不追嗎?」絲萊特一邊問出問題,一邊解除身上的重裝,看來她已經知道普莉泰絲的答案。
「不用了……僅僅是個未登記的……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明知道吉斯提斯下達神諭,不可能是因為未登記的死靈術士一類的小事,此時的普莉泰絲只能抱著如此自欺欺人的想法。
與以往不同,這一次的制裁行動,不是出于她自己的判斷。
自己的想法與神明不同,有生以來是第二次。
「吉斯提斯那里……」
「沒關系的,因為……」
因為白天听帶走依芙蕾雅的時候,神明什麼也沒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