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之中的一位乖乖的去死吧!」
理所當然的口氣,仿佛所說的內容是「太陽從東邊升起」一樣的真理,不經意中流露的「俯視」感,令人難以心生反抗的意願。
「來殺我的?」
「來殺我的?」
威廉斯和語非同時開口。
兩人驚訝的對視一眼後,再度以400%的同步率換了一個問題︰
「來殺你的?」
「來殺你的?」
「哈哈,你們干脆別當公務員,去講相聲好了,一定可以大紅大紫的,」還能悠閑的開玩笑,應該說沒有身為殺手的自覺呢,還是說完全的游刃有余呢?總之,科里亞看到對面趁這個時機拿出武器擺好架勢,依舊輕松的站在原地,「……不過,白露鎮鎮長必須死在這里,所以,看來另一位只好另找搭檔了……」
雖然作為目標的兩人听不懂科里亞所開的玩笑,像這種陣前優哉游哉開玩笑的行為起到的嘲諷作用確實很明顯。
「轟!」
房間內的第二重機關啟動,科里亞腳下的地板猛然塌陷,同時,不可見的風錘從天花板降下,重擊之後揚起的暴風以不自然的姿態全部被地板上的洞吸了進去,從四周桌椅落入陷阱後發出的「喀拉喀拉」的碎裂聲來看,下面顯然不是松軟的泥土。
「……感情不錯,看來你們想要這個組合繼續下去……」
破碎的話語由于聲源在高速移動而變得扭曲,威廉斯努力的用耳朵辨識少年的位置,卻赫然發現說話者已貼到自己的背後。
「……在黃泉里。」
手掌貼在威廉斯的後心,零距離的一發震擊,過度壓縮的魔力呈現耀眼的乳白色,輕易穿過威廉斯的身體,將他身前的辦公桌化作粉末。
「啊!」
短促的慘叫聲,來自語非的口中。
不知為何毫發無傷的威廉斯,一腳將語非提到房間的角落里。單薄的身體撞在房間一角裝飾用的鎧甲手中的盾牌上,持盾的手微微下壓的同時,鎧甲用另一只手抱住語非,鎧甲與人一同沉進了地板里。
「放跑一個的話,以後只能講單口相聲了啊……」
科里亞完全沒有去追擊的意思,站在原地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著威廉斯,他更很好奇的是威廉斯剛剛如何回避自己的攻擊︰
「……怎麼做到的?」
將配發給城主級別的執政官的雙手劍「調解者」橫在身前,威廉斯調整著呼吸,語氣平緩的說︰
「強弱殊途。遠超過人類(納姆)標準的魔力攻擊到我之前,過量的魔力會先將我短暫地放逐出這個世界,使用壓倒性的力量是無法擊中我的。」
「喔?挺有趣的……不是寶具的效果吧?」
「不是。過去,我是對異族作戰特種部隊‘純血者’的一員,學習了很多專門對付你們這種怪物的技巧,只是後來莫名其妙的當上了城主,戰斗這種事……很久沒做了。」
微笑著听著威廉斯介紹自己的沒听過的知識,科里亞適時的表現出好奇心旺盛的樣子,一點也不在意「怪物」的稱呼。
而他的左腳尖悄悄的,有規律的敲打著辦公室的地板。
敲打木板時聲音難以察覺的微小差別,在房間里可見不可見的空間中回蕩,最後反饋回科里亞的耳朵里,構建出完整的結構圖。
「哎呀,雖然很好奇沒見過的技巧,不過再聊下去的話……」
右腳重重的地踏在地面上,理應堅實的木板像水面一樣劇烈的起伏著,肉眼可見的波紋以科里亞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讓目擊者跑了就不好了。」
威廉斯的臉色剎那間變得煞白。
地面,牆壁,以至于整幢建築物都在魔力的沖擊下變形了,已經使用的密道,尚未觸發的陷阱,全部隨著整體結構的崩塌而失效,想必地下通道也被墜落的土石完全掩埋住了。
「喂喂~~~能不能多說一點?我挺好奇,你們想要怎麼殺死一個……真正的‘怪物’?!(咧嘴笑)」
「……」
威廉斯無言的揮動手中的大劍。
既然幫助語非逃走的秘密通道已經被毀,再和敵人說話拖延時間也失去了意義。既然警報沒有正常作用,警衛多半也全滅了,接下來察覺到異常先來到這里的不會是駐軍,而是管理城內魔力管線的工作人員,即使他們帶上少數警備隊,也不過是增添死亡人數罷了。
速戰速決,要麼迅速的殺死敵人;要麼,自己迅速的去死。
……威廉斯做出了判斷。
兩腿分開與肩同寬,上半身略微左移,以毫厘之差躲過科里亞的突擊,同時手上的雙手劍水平的劃過一道弧線,斬在科里亞的後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噫?」
科里亞疑惑的看看自己的拳頭。
原本應該是「正拳打飛對手」,所以不需要回避敵人的攻擊,結果不但自己的攻擊沒有打中,反而後背受到了攻擊,盡管這種程度的斬擊不可能傷到他,可值得注意的事情不在于攻擊本身,而是在攻擊以外的部分。
這一次打空的感覺和上一次不同,對方並沒有突然「消失」,拳風掠過衣角再折返的感覺很好的傳到了手背。
只是單純的「閃避」而已。
問題是,威廉斯剛剛的動作和科里亞相比實在是太慢了,以一般的「看起攻擊並做出回避動作」的方式根本不可能閃開,比較接近于「預讀了攻擊的軌跡並且提前加以回避」。
「你怎麼做到的?」
「……」
當然沒有回答,威廉斯只是小心翼翼的握住劍擺好架勢,緊盯著科里亞膝蓋與肩膀的動作。
科里亞再度展開突擊,過快的速度使得他瞬間從威廉斯的視野中消失了。
「喝!」
在即將進入攻擊範圍的時候,科里亞突然爆發一聲咆哮,拳頭中的力量因為說話而下降,但是通常來說這會使敵人產生一瞬間的動搖。
沒有,完全沒有驚訝的表現,威廉斯再度以最小的動作閃開了科里亞的攻擊,同時手上的劍適時的擋在科里亞移動的軌跡上,劍的速度雖然不快,但是科里亞本身的速度太快,會產生高速移動的飛機撞上小鳥一樣的後果。
在即將撞上劍刃的時候(雖然真的撞上去大概也不會有事)科里亞以人類難以做到的腰部扭動腰部,險險地避開擦過筆尖的劍刃,代價就是整個人變成了個滾地葫蘆,「咚咚咚」的看上去很痛的樣子。
但是就在滾動中,科里亞依然維持著不可思議的空間感,通過手肘的動作改變滾動的方向,幾乎貼到威廉斯的腳背上時才如繃緊的彈簧般猛然展開身體,隨之是像抓住目標的老鼠夾子一樣運用手肘、膝蓋和額頭的同時攻擊。
「 ! ! !」
三聲清脆的撞擊聲幾乎是同時響起,豎在胸口的雙手劍仿佛要粉碎般顫動著,威廉斯用被震得發麻的手勉強握住劍柄,利用劍身傳來的沖擊力向後跳躍,在科里亞的連續技到來前拉開了距離。
「呼……果然啊……」
一輪攻擊結束,科里亞沒有立即追擊,而是站在原地輕輕活動手腳,臉上滿是發現新奇玩具的笑容,還有拿了一百分的孩子期待夸獎的興奮。
「……預知眼?直感?反正,絕對不是利用戰斗經驗進行‘預讀’。你啊,可以‘預知’到我的攻擊吧?」
「呼……呼……」
威廉斯依然沒有回答。明明只是以最簡單的動作進行戰斗,他的樣子卻像是剛剛跑完馬拉松一樣,身上的汗水多到令人懷疑「他是不是正在參加潑水節」,完全不像是正常的運動可以出的汗水量。
「純血者」學習的技巧都是為了打敗「天賦」「本能」「實力」遠遠在人類(納姆)之上的敵人,戰斗的前提就是「敵人的絕對實力遠遠超過自身」,不因實力差而感到絕望,反過來利用這種強弱差別就是他們的戰斗方式。
除了可以直接被對手看出異常的強弱殊途,他們也非常擅長將「獵物」面對「捕食者」時的恐懼與死亡預感強化,將自己置于「隨時會被獵殺的弱小動物」一方,以視覺去觀察對生命的威脅預讀死亡。藉此,純血者可以在戰斗中看到哪里比較危險,哪里比較安全,哪里會招致死亡,哪里則可以給對手帶來威脅,從而確實的回避攻擊,並且抓住間隙反擊。
然而,在和科里亞的戰斗中,威廉斯的視野完全被鮮紅色覆蓋,整個房間里只有危險度大小的差別,幾乎不存在安全的地方,象征死亡的黑色更是完全沒有預兆的在危險區閃現,看來科里亞的殺意還不是很強烈。
強化預感能力而變得對恐懼更加敏感的神經,在這種無處不在的威脅之下似乎隨時都會崩斷,心髒的鼓動像是要跳出來一樣。
「不回答?听說有的魔法可以從尸體上讀取記憶……可惜我不會啊。」
言下之意,好奇心已無法壓抑煩躁,科里亞這一次真的準備認真了。
在威廉斯的視野中,代表死亡的黑色迅速的膨脹開來,眼前的景物扭曲而無法辨識,光是殺意就使得他的身體幾乎無法動彈,胸口傳來鼓點一樣的「咚咚」,即使下一刻心髒就爆裂也不值得奇怪。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威廉斯找回了失去已久的情感。
「這具……」
「嗯?」
好奇心再度佔據上風,科里亞停體的動作,想听听對方最後時刻還想說些什麼。
「……這具看似弱小的身體,正是神明賜予我們最強大的武器啊!永生傷痛!」
壽命越是漫長,被削弱的程度越大;生命力越是強盛,受到的詛咒越是惡毒;
弱者可以安然無恙,而對強者幾乎是必死必殺;
若是說以弱者打擊強者,永生傷痛毫無疑問,是納姆族最高的成就。
將全部的勝機寄托在這一擊上,並非法師的他以一己之力釋放「禁咒」級別的法術,身體被虛月兌感支配的威廉斯,連確認自己戰果的體力也沒有了。
「真……早有……再見……」
耳邊傳來破碎不成句的話語,威廉斯最後看到的,是將死亡的黑色渲染成一片虹光的耀眼光輝。
……
……
……
「嚇我一跳,幸好早有準備。」
科里亞在白露森林的樹冠間跳躍,臉上完全沒有被嚇到的樣子。
從進入大門開始,科里亞就一直使用「榮耀」的術式,將生命力轉化為魔力釋放到整個市政府,由于這些魔力均勻的布滿全部的空間,即使差距到周圍魔力異常充盈,通常也不會想到這都是屬于一個人釋放的魔力。
這麼做當然不是他事先想到對方會準備永生傷痛,而提前將體內的生命力釋放出來。只是,在納姆之間以「‘虹光’科里亞」的名字廣為人知(大概)的他,若是戰斗中直接使用魔力,恐怕會暴露身份。因此,提前釋放過量的魔力,混合的光芒強烈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白光,以此來掩飾自己的魔力真正的顏色。
最後的時刻,威廉斯也許看到了真相,但是,從市政府外側看去,只能看見白色的光芒漸漸擴散,將市政府內的一切融化的樣子。
離開的時候自然不需要隱藏行蹤,因此他是直接從城牆內側跳出來的,或許觸發了一些警報……有什麼關系呢?
殺死了精靈族仇視的對象,同時完美的展現了「壓倒性」的暴力,談判的事項,大概可以順利一些了。
「這里還有生還者!」
「快!土系的法師!還有戰地醫師!」
「沒事吧?還能听見嗎?」
意識漸漸恢復,眼前的亮光……已經是白天了嗎?
「太好了,副城主大人,您還活著。」
「真是幸運啊,市政府內的所有人,包括城(主大人)……」
「噓……他現在經不起刺激。」
紛亂的聲音弄得腦袋里面一片嘈雜,語非花了好一會,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在落入密道的同時,語非因為撞擊鎧甲的姿勢不對,白語非當時就休克了。結果,整個密道崩塌的時候,只有他身邊,由于鎧甲的關系留有一小片安全空間,而且,因為是「休克」,生命狀況微弱的他逃過了科里亞的感知。
活著,就要希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