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景帝中元三年,十月二十,長安。
荀昭一行,是十月十四從臨汾出發的。如今的荀昭,可是荀益心尖的女敕肉,自然不可能放心讓荀昭獨自前往。
陪荀昭一同去長安的,是叔父荀定,荀定的射御之術,在荀家算得上是第一,有他跟著,荀益也能放心一些。
至于衛青,向來和荀昭是焦不離孟,自然也是跟著。多一個衛青,路上來回也可以是多一個伴,少一些寂寞,荀家雖不是豪富,但是這麼點盤纏也不會放在眼里。
倒是左小虎,沒撈到陪少主進長安開眼的機會,心里倒是有些悻悻。
臨汾縣離長安並不算太遠,只要是路上順暢,也就三四天的路程。
之所以在路上多花了三天,是因為荀昭找了一個借口,說是平陽侯有托,去平陽縣的喬山走了一圈,將要去長安覲見的事兒向師傅做了稟告,然後又去衛塾里向大師衛佑告了假。
衛佑和王孟听說荀昭要去長安一回,都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吩咐路上小心。
而平陽侯曹壽見了荀昭,卻是欣喜,留荀昭一行在府中多盤旋了一日。
從河東進長安地界之後,沿洛水而下,又從洛城門入長安東市。
長安城北,設東西二市,以為交易之所。臨汾和平陽的街市,荀昭從前都是見過,無非只有一條大道,兩邊有幾十間商鋪而已。
原以長安雖是漢都,憑這個時代的人口和物力,也不過就是如此罷了。
豈料隨著馬車逐漸行入東市,荀昭頓時也不禁是嚇了一跳。
站在馬車上放眼望去,只見滿眼的熙熙攘攘,人頭攢動,一陣陣鼎沸之聲充耳不絕。
雖是沒有兩千年後的那般霓虹喧囂,樂聲震天,可是所有的人全都是聚在十幾條街上,人山人海,接踵摩肩,若只是看人氣,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荀定也是第一回來長安,看了眼前的景象,頓時也是驚愕的張了張嘴,連忙掉過馬頭,從附近的道上繞行而過。
因為荀昭此回是奉詔前來,所以住的是北宮東北面的官驛,以方便隨時傳喚。
把詔令給官驛里的官吏驗過之後,官吏雖是對荀昭的年紀感到有些驚詫,可是倒也不敢怠慢,揀了一間不好也不差的空房請荀昭一行住下。
「篤,篤,篤。」關上了門,正想躺下來休息一會,忽然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從門外傳來。
衛青站得離門最近,最先奔了過去,把門打開。
「請問,這里住得可是臨汾荀氏公子?」房門剛一打開,便看見一位中年的漢子,身著一水的細葛長裳,頗為恭敬的站在門外。
「在下正是荀昭。」荀昭見此人衣著華麗,舉止卻是恭敬,一時間也是有些費解。
自己在長安,熟悉的人並不多。看此人出口就認出了自己,又對自己恭敬,難道是太子或者衛太傅派來的不成?
「在下乃是魏其侯府上管事陽軻。」來人看荀昭疑惑,連忙自報家門。
「魏其侯?」荀昭頓時又是一愣,魏其侯竇嬰自己是听說過的,上回臨江王一事,就有魏其侯竇嬰卷在其中。
可是自己和竇嬰並不相熟,為何自己剛到長安,竇嬰就會派人來請。
「我家侯爺極愛公子的七音之律,命在下專門在此相候,說一等荀公子到了長安,就請公子入府中一敘。」陽軻臉上愈發的恭謹,向著荀昭欠身笑道。
「哦。」荀昭輕應一聲,心里更是驚詫,听這陽軻的意思,似乎是不但早就在這里等候著了,而且更有幾分急切的模樣。
「既然是魏其侯相邀。」荀昭心知雖然自己和竇嬰並不相熟,但是也沒必要去得罪竇嬰,況且人家看上去也是誠心相邀。
「那……荀昭就卻之不恭了。」荀昭又看一眼叔父荀定和衛青兩人,見都沒有反對的意思,才把後半句話吐了出來。
略收拾了下,隨著陽軻出門。前腳剛走,後腳卻又來了許多諸公侯府里的,都說是要請荀昭去府里赴宴。
得知魏其侯府已經先一步把荀昭請走了,不覺是聚在一起,一陣指爹罵娘。
官舍的差役,原本也沒把荀昭太當回事,陡然間卻見到這許多人來請荀昭,頓時也是大為驚詫,卻是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回頭去暗暗思量,有沒在什麼地方怠慢了。
雍門,魏其侯府。
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故意,等荀昭進了侯府,才知道竇嬰今日所請的,不但有自己,還有建陵侯衛綰和太常令袁盎。
衛綰,荀昭是見過的。這次見面,衛綰雖是仍叫荀昭「小友」,可荀昭卻是不敢托大,又因為自己眼下在衛塾中就學,于是分別對三人以晚輩禮見了。見過禮後,又把荀定和衛青指給三人相識。
「余少時讀詩書,常覺來日方長。」袁盎听說過荀昭是荀聖後人,也是不敢怠慢,又見三人都是年少,即便是其中最年長的荀定,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當時不禁是長嘆一聲。
「如今年老體衰,方知悔之已晚。」袁盎微微搖頭苦笑道。
竇嬰心知袁盎已是抱病多日,心中略有些感慨,于是勸慰幾句後,請眾人入席。
竇嬰和袁盎,也都是知道荀昭善樂,少不得請荀昭奏上一曲。
而荀昭見袁盎抱病愁悶,也不願意去奏淒惋之曲,先奏了一曲《喜年》,等月色上來了,又奏了《彩雲追月》。
有了十多個月的研習,荀昭奏起?來,更是輕巧。竇嬰等三人聞樂,盡管是沒有不知肉未,卻也酒興大起,就連袁盎,雖是身體不適,亦是少飲了幾樽。
荀定和衛青,本也是性情中人,漸漸的也是放開了拘束。
正是酒酣耳熱,卻忽得听竇嬰輕嘆一聲,不禁是把目光轉了過去。
「余曾听說,荀公子曾是向太子進言,疑是臨江王一事背後,另有主謀?」竇嬰正要引荀昭過來,見荀昭轉過眼來,微微一笑,立刻說道。
「小子只是妄加猜測,魏其侯何必當真。」荀昭也是一笑,心知眼下正身處長安,不比在平陽侯府時。
「哦,呵呵……」竇嬰沒想到荀昭年紀雖小,卻是生性謹慎,輕而易舉的就把自己的話給撥了開了。
自己這回請荀昭來,一是為音律,二來也是想見一見這位連皇上都絕口稱贊的少年俊杰。于是見荀昭機智謹慎,非但並未不悅,反倒是更顯得有幾分欣喜。
想要再說什麼,可是心里又有顧忌,只是向席間各位連連勸酒,又請荀昭再奏了幾曲,方才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