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嫣停下腳步，回身看向依舊坐在石板路上的皇甫厲風。同樣，他的一襲淡色錦袍也早已染上斑斑泥污，束發的玉冠歪歪斜斜地掛在頭頂，原本梳理整齊的發絲也變得亂糟糟的，配上他那笑容逝去的臉，看上去竟顯得有些可憐。
沈輕嫣向來都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看見他這副模樣，不免又動了惻隱之心，面上那同皇甫爵如出一轍的冰冷表情也稍微緩和了一些︰「有事？」
皇甫厲風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挫敗地放開了手中還帶著微微潮氣的布料︰「算了，你走吧。」
走就走，難道他以為她還會留下來求著他說嗎？沈輕嫣聳聳肩，平緩地往前邁著步子，沒想到，身後的人卻再一次出了聲︰「喂，你還真走啊！」
沈輕嫣無奈地仰頭看了看碧晴的天空，卻沒再因為他的話慢下腳步。再耽擱下去，父王可是真的要發飆了，現在的她自身都難保，哪里還有閑心慈悲大發去哄孩子。
「喂，你其實根本不想理我是吧……」皇甫厲風的聲音再一次從身後傳來，略顯稚女敕的嗓音里似乎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惆悵。
這小屁孩，整天錦衣玉食的過著旁人想都無法想象的生活，不知道還要惆悵些什麼，簡直令人發指！不理他，繼續走！
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皇甫厲風突然感到一陣從來沒有過的心急，想也不想地，一句以他的謹慎從來不會輕易說出口的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我知道，你覺得我是那個人的兒子，一定不是好人，對不對！」
這句話還真是說到了她的心坎上，沈輕嫣在心底贊同地點點頭。自從經歷了皇甫婉離那件事之後，她確實覺得，皇甫燁家的小孩跟他們父皇的德行應該也相差不太遠。現在的她，可是半點兒都不想跟他們扯上關系。
「但是，但是我也不想是他兒子的，他殺了我母妃！」皇甫厲風恨恨地攥起了拳頭，本來白白女敕女敕的手背上瞬間青筋暴突，小臉上的怒氣如此明顯。
听見他這句話，沈輕嫣的腳步驀地一頓，不由自主地轉過身來，看向那個仍舊坐在地上的小男孩。
本來看他那副時時笑意淺淺的模樣，沈輕嫣早已先入為主地以為他有榮華享著，母妃寵著，宮女太監捧著，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母親已經去世，而且，殺死他母妃的凶手竟然還是他的親生父親。
這個皇甫燁，他卑劣的人性還真是一次又一次地超越了她所能理解的底線。
皇甫厲風顯然也沒料到自個兒會這麼沖動，竟然把一直深藏的心底的話就這麼輕易地對著她喊了出來，心里一急，眼眶都有些泛紅起來。但他皇甫厲風堂堂男子漢，哪里能在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小女孩面前流淚，他連忙撩起衣袖狠狠地往眼上擦了一把，倔強地把頭扭到一邊。
這樣看上去才像是個小孩子嘛，不過……看他這副強忍住眼淚的模樣，還真是有些可憐。沈輕嫣嘆了口氣，就這麼把一個傷心欲絕的小孩子留在這兒，她還真做不到。沒辦法，反正這頓打橫豎是逃不過了，倒不如現在做做好事積點兒陰德，以求過會兒屁屁上的痛楚能小一些。
沈輕嫣輕咬了下嘴唇，老老實實地原路返回去，席地坐在皇甫厲風的身邊。
兩人身上的衣服早已在她的法力之下干了大半，這會兒曬著暖洋洋的日頭，倒也不覺得冷。稍稍坐定，沈輕嫣就伸出肥肥短短的手指在皇甫厲風的肩膀上戳了戳︰「喂，你沒事吧？」
這一下，仿佛瞬間把皇甫厲風的驕傲與堅持全數戳破，他挺直的脊背一下垮了下來，無助地抱住自己的膝蓋︰「沒事，反正也習慣了。」
果然無情最是帝王家麼，明明生在世人稱羨的皇室，享盡了人世間所能擁有的榮華，卻連最最平凡的父愛母愛的滋味都嘗不到。
父王小時候也是這樣的麼？分明還是應該被人抱在懷中好好疼愛的年紀，卻過早地理解了世間冷暖，不得不以羸弱的肩膀擔負起旁人所無法了解的苦痛。
父王……如果嫣兒早些遇見你多好，我多想能回到你年紀尚幼的時候，做那個用心疼寵你、為你遮風擋雨的人。
想到皇甫爵，沈輕嫣的心底不禁掠過一絲酸楚，對皇甫厲風的同情，難免也又多了幾分。
她忍不住緩下了臉色，輕聲道︰「你有什麼想說的，可以告訴我，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
在這紅牆金瓦的輝煌宮闈中，就算是年紀再小，也不敢把心中所想輕易示人吧。沒有了母親的保護，所有人，都有可能是他潛在的敵人。
沈輕嫣不過是想給他一個發泄情緒的機會。
皇甫厲風愣了下，薄唇輕扯了下，心底真的有很多的話，但他又如此明白，這些話跟誰都不能吐露半句，若是傳出去，他所要承擔的下場，就唯有一個「死」字。
但此刻，看著沈輕嫣眸底透露的酸楚，他卻忍不住想要把自己心中承載的重量好好地釋放一次︰「我……我母妃是容妃的親姐姐。」
「容妃？皇甫燁殺的那個？」親娘跟姨娘都被自己親爹殺死了，這麼戲劇化的情節……果然只有在這人情淡薄的皇宮才會有。
提到容妃的名字，皇甫厲風的眸子瞬間劃過一道狠戾︰「哼，現在死是便宜她了，不然，本皇子以後一定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本乖乖巧巧的小孩子瞬間變身為狠絕魔王一般的模樣，沈輕嫣還真是嚇了一跳，她暗暗捂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問︰「你母妃的死……跟她有關？」
皇甫厲風的眸光閃了閃，小小的拳頭攥得更緊︰「哼，何止有關，我母妃，就是因她而死！她跟皇甫燁那個混蛋，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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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多寫點兒的，結果還是只能存到這一章，希望明天能順利發下一章，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