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狠絕的話竟然出自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孩子口中,若在平時,沈輕嫣肯定覺得這小屁孩是教養不足,欠收拾。但現在,看著皇甫厲風眸底的那抹不甘與傷痛,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這個本該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年紀,他卻因生在皇室,過早地接觸了這世上最不堪入目的黑暗。
沈輕嫣不由得嘆了口氣,卻識相地沒有說話。
皇甫厲風冷嗤一聲,抬起泛紅的雙眼仰望這碧藍的天空︰「反正,現在死也是便宜她了。」
沈輕嫣猶豫了下,還是伸出手去,揉了揉他早已經亂做一團的頭發︰「你沒事吧?」
皇甫厲風沒拒絕她的觸踫,或許是根本沒注意到她說的動作,現在的他眼眸里染著點點迷茫,仿佛陷入了無限的回憶︰「我母妃很漂亮,比她漂亮的多,也比她善良得多,在母妃面前,她根本連根草都不如。」
在宮中,最要不得的就得是善良,說不定,正是因為這一點,才讓她早早地命赴黃泉。
「那個女人從就要什麼都比母妃好,後來,母妃遇見出宮游玩的那個混蛋,那混蛋不顧母妃早已心有所屬就把她強行帶入宮,而容妃就連這些,都要嫉妒。」皇甫厲風說著,眼里的淚再也忍不住,啪噠啪噠地順著眼眶溢了出來,「跟那混蛋勾搭成奸不說,竟然還使計污蔑母妃跟舊情人通奸!那混蛋連查都不曾查過,就下令賜死了母妃。混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總有一天,我要親手給母妃報仇……」
說到最後,皇甫厲風已經忍耐不住地嗚咽出聲,原本白淨的小臉上染滿了斑斑的淚痕,看上去好不可憐。
沈輕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因為她明白,皇甫厲風需要的不是同情,他只是想要一個機會,把自己郁積在心頭的憤懣發泄出來。
一個十歲的孩子,這樣的痛對他來說,太重了。
沈輕嫣抿了下唇,白女敕的小手托著腮,道︰「那,你想好怎麼報仇了嗎?」
「學武功啊!總有一天,本皇子會有能力殺了他的!」皇甫厲風鏗鏘有力地說完,眼底的光芒就倏地黯淡了下來,「可惜……師父不能常溜進宮里來找我。」
皇甫厲風喪氣地低下頭,眼角瞄到自己還帶著斑駁潮氣的衣角,呼吸驀地一滯︰「輕嫣,你的內功是跟誰學的?六皇叔嗎?你偷偷教給我好不好?我……我可以喊你師父!」
原本還陷在對他的無限同情中拔不出來的沈輕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她的「武功」可不是隨便誰想學就能學的。
以為她的沉默是出于猶豫,皇甫厲風心急地蹭到她跟前,焦急地道︰「我絕對不會外傳的!以後你讓我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一定以師徒之禮待你!只要……只要我殺了那混蛋報了仇,就算是把命給你都行!」
皇甫厲風雖然年紀不大,卻也說唇紅齒白,俊逸非常,輪廓之間,似乎跟他的六皇叔皇甫爵還有那麼一定點兒相似之處。
被他這張臉可憐巴巴地盯著,沈輕嫣的心不由得又有些變軟的跡象。她為難地揪著自個兒的一綹發絲,吞吞吐吐地開口︰「不是我不想教你……我的武功你根本學不來的。」
皇甫厲風的劍眉微微攏起︰「學不來?為什麼?師父說過,本皇子骨骼清奇,天賦凜異,頗有武術天分,怎麼可能學不來?」
到底還只是個小女圭女圭,一察覺到自個兒的能力被看輕,皇子的架子立刻就端了出來,還真像只時刻豎著針的刺蝟。
沈輕嫣自然也不會跟一個小女圭女圭計較這些,皇甫厲風是個孝順的孩子,懂得孝順的人,本性永遠都是善良的。
沈輕嫣難得耐心的跟他解釋︰「不是你的問題,而是這種武功過于陰柔,向來是傳女不傳男,若男人要練,怕會大傷元氣,一不小心還會走火入魔,得不償失啊。」
皇甫厲風懷疑地看著她︰「傳女不傳男?為何本皇子從未听聞過此種武功。」
沈輕嫣不由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天天在這皇宮內苑里頭,能知道什麼啊!本郡主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能把謊言說得如此面不紅心不跳,她也只有不當著父王的面時才能做到了。
皇甫厲風顯然是听信了她的話,面上的光彩盡失,肩膀都不由自主地垮了下來,低下頭不發一語。
看見他這副模樣,沈輕嫣心里倒又升出些愧疚︰「喂,你沒事吧?」
皇甫厲風沉默地搖搖頭,依舊半個字沒有說出口。
「喂,不要這樣嘛,我答應你,如果以後學了適合你的武術,一定教你,」
沈輕嫣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做不成師徒,我們可以做朋友嘛。」
真是神奇,明明進宮前她還打定了主意不要跟皇甫燁的家眷打交道的,這會兒竟然主動要跟人做朋友。
果真世事無常難以預料啊!
听了她的話,皇甫厲風的身體驀地一僵,眸中的光芒倏地綻開︰「朋友?我從來沒有過朋友……我們,真的能做朋友嗎?」
他的樣子,讓沈輕嫣不禁又想到了年幼時孤苦無依的皇甫爵,一陣心酸油然而生。她伸過手去,一把握住皇甫厲風的手掌︰「當然能了!本郡主都同意了,誰還敢說不!」
下一瞬,她的手卻被人猛地握住,然後,整個人騰空而起,落入那個熟悉的溫熱懷抱︰「哦?那,若是本王說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