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蘇淺抬眸對上夜風流似笑非笑的目光,突然覺得有些冷意在點點侵襲著自己的身體,有些毛骨悚然。
難道,這個男人是想要把他們一網打盡,然後一次性解決掉後患?
也難怪她進入防御如此嚴密的薩爾古堡會這麼容易,這背後都是眼前男人的默許吧?
真是低估了他,也不愧是個把梅迪奇家族逼到絕路上並且想要狗急跳牆的男人。
「想明白了?」眼看著蘇淺不斷變幻的神色,夜風流也知道她已經明白了他的用意。
「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已經三天了,就算冷靜如表哥凌以寒,也應該忍不住了。所以,即便她說再多也無濟于事,何不等他們闖進來了再看?
比起未知的結局,她當然會選擇知道真相。
「你是想問你媽媽的事情?」
夜風流何等精明?怎麼會看不出她的那點兒小心思?
「當然,我想知道她到底當年是真的難產,還是一切都只是你設計的陰謀。還有她現在失憶的事情,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是你強行用儀器消除了她以前的記憶,再植入了一段新的記憶吧?」
「當年阡兒生你的時候確實難產了,而且本來就在生死的邊緣徘徊。我只是買通了里面的一個醫生,讓她徹底‘死’掉罷了。至于她的記憶問題,的確如你所想。」夜風流也不隱瞞,痛痛快快地承認了。
記憶…當年把阡兒帶回意大利他就知道。如果依照她的性子,即便是事已成定局,她醒來過後也絕對會千方百計回到中國。于是,他還是選擇了把她送到實驗室強行洗掉了她的記憶。在洗掉記憶的過程中,由于她的意志力堅定,差一點就失敗了。當年的心驚膽戰,即便過去了這麼些年依然讓他覺得心有余悸。
可他也明白,自己真的不能沒有她。即便在那以後,阡兒成為植物人,他也願意照顧她一輩子,只要她能夠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就好。
在最初的時候,他不是沒有嘗試過要放她幸福。在知道她在中國遇見了喜歡的男人,並且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他也答應過放手。可沒了她,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日子,他過得生不如死。最終還是決定把心愛的女人搶回來,于是,阡兒的再次生產便成了最佳的契機。
他有錯嗎?
凌阡陌從小就是他夜風流的未婚妻,他小心呵護了那麼多年的女人。憑什麼要被一個半路殺出來的蘇建國搶了去?他也很無辜啊,為什麼所有人都勸他放手?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不是嗎?所以,即便和蘇淺說這些,他也表現得理直氣壯。
因為,他覺得自己壓根兒就沒有錯!
在愛情面前,談論誰對誰錯這種不切實際的問題,純屬扯淡!最好的辦法,不還是各憑本事?雖然他的手段不甚光彩,結局是好的不就行了?
「我只是好奇,當年我是在軍總出生的吧?在軍總,唐家人歷來都是院長,憑著蘇家的影響力還有蘇家與唐家的交情,你能夠買通誰?」
能夠為凌阡陌接生的人,肯定都是軍餃不低的軍醫,怎麼可能輕易就收受賄賂?
「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命更值錢,更何況,不僅是自己,還有家人這個弱點。」
打蛇打七寸,很簡單的計策。
「哥哥說他們送了媽媽的遺體到火葬場,你是在火葬場掉包的?」這一點蘇淺基本上已經肯定了。
「對,火葬場我安排了人。」
「你可真有本事,在皇城根兒下都能奸計得逞。」蘇淺也不想再繼續問了。
從夜風流的回答,很容易分析出她想知道的那個問題。凌阡陌的假死,都是他一個人設計的,至于凌阡陌自己,也應該是被蒙在鼓里的。至于為什麼要強行改變她的記憶,應該夜風流擔心以她的性子,肯定會抵死不從,所以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多謝夸獎。你也不差,和你媽媽當年何其相似,未婚先孕?听說,你的女兒都已經五歲了。依照你現在的年齡計算,應該是十八歲就懷孕吧?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你媽媽當年懷著你哥哥的時候,恰好也才十八歲。花一般的年紀,我以為她只是玩玩而已,卻沒想到她竟然鐵了心要跟著蘇建國。」提到蘇建國,夜風流眸光一片陰鷙。
當年他都退一步說會把她的孩子當成自己親生的對待了,她卻還是不肯。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錯,為什麼在她心里,他會比不上那個面癱臉男人!
「你不會覺得這是遺傳吧?听口氣,你對我老爸感到非常不滿?」挑了挑眉,都偷偷模模帶走了凌阡陌二十多年,到底該誰更生氣一點?
「遺傳?呵呵,這話倒是沒錯!听說,夜景瀾也遺傳了我?」
听說,他那個唯一的孩子竟然喜歡上了蘇淺。還是在當年明知道她懷孕了的前提下就那樣一頭陷進去了,阡兒的女兒也不差嘛!
「夜景瀾遺傳了你?」蘇淺愣了愣,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他不是喜歡上了你嗎?我喜歡你媽媽,他喜歡你,這還不是遺傳?」見蘇淺一臉呆愣,夜風流好心地解釋道。
「呃…」這也算?
不過,听夜風流這話,根本沒有反對夜景瀾喜歡她的意思。是不是說明,夜景瀾並非她媽媽凌阡陌所生呢?
「怎麼不算?」夜風流反問,然後對坐在一旁听兩人談話的亞瑟使了個眼色,漫不經心地說道,「亞瑟,你幫丫頭倒杯水吧。她睡了三天,應該渴了。」
亞瑟聞言,也不多說,立刻拿起杯子到飲水機那里接了一杯白開水,然後遞給蘇淺。
「謝謝,不過,我想我還不是很想喝。」蘇淺朝亞瑟道歉,卻並沒有要接過水杯的意思。
雖然還在懷孕中,可她的警惕性也沒有低到那種地步。現在她和夜風流之間也算是敵對的關系吧?他讓人倒的東西,她怎麼能喝?
「怎麼,你還怕水里有毒?」亞瑟冷冷地挑眉,口氣不善,「我是醫生,最起碼的職業道德還是有的。而且,你確定你不喝?我看你已經懷孕大概七八周了,三天不喝水,對胎兒會造成不良影響的。」
亞瑟一口英文,說出的話卻是讓蘇淺微微一驚。
沒想到,這個男人連她懷孕了都檢查出來了。不過,看對方那不屑的表情,應該還是不至于用那種齷齪的手段的吧?
其實,最能讓她放下心底的戒備的,還是那句「三天不喝水,會對胎兒造成不良影響」。秉承著為了孩子的想法,蘇淺最終還是選擇接過了他手里的水。
喝完整整一大杯水,蘇淺才稍微覺得精神了點兒。不踫水還不知道,但是一喝就發現自己確實很渴了。
不止渴,還有一點餓。
「這里有些廚房做的純手工巧克力,都是你媽媽愛吃的。你要不要吃點兒?雖然你現在懷孕初期肯定胃口不好,但是不吃東西也不行。」夜風流把一小盤松露巧克力端到蘇淺面前,放在她的床頭。
「謝謝。」捻起一個放進嘴里,忍住胃里的那一點點不適,蘇淺慢慢吃起來。
松露巧克力,看來她們母女喜歡吃的東西還真是驚人的相似呢。若是放在平時,這麼一小盤,肯定不夠她吃的。
「說吧?你有什麼目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更何況,他可不認為他真的有多擔心自己的身體。蘇淺一邊吃著巧克力,一邊問夜風流。
「丫頭,再怎麼說你也是阡兒生的,我對你沒有惡意。」
「可我爸爸卻是蘇建國,我可不相信你對我沒有一點那叫什麼?恨屋及烏?」
「我只有夜景瀾這麼一個兒子,我希望,你能夠替你媽媽履行當年夜家和凌家的婚約。」
要說他對夜景瀾這個兒子有多麼深厚的感情是絕對不可能的。當然,心里也有那麼一點兒小愧疚,畢竟自己是那個孩子的父親。但更重要的是,他想幫他一把,不想他和自己當年一樣難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嫁給別人。
這叫做什麼呢?
人通常都有一種心理,自己沒有完成的事情,希望自己的下一代繼續完成。就像夜風流現在的心思,他和凌阡陌當年成為了遺憾,他希望他的兒子娶她的女兒,從而彌補這一份心底的遺憾。這麼做,也順帶算是他補償了兒子。兩全其美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當然,這只是夜風流自以為是的想法罷了。蘇淺又不是瘋子,為什麼要同意夜風流這麼強人所難的要求?
她甚至懷疑夜風流是不是腦子有病,明明知道,她都已經是有孩子的人了,還讓她嫁給自己的兒子。難道他是因為氣不過當年凌阡陌悔婚,所以想要用她的幸福來做報復?
「你以為,我會同意你的提議?」
「為什麼不呢?難道我兒子配不上你?」據他所知,兒子現在可是夜家的少主,將來的夜家主人。這個身份,怎麼看,怎麼和蘇淺是絕配。(咳咳,您老從哪里看出來的?)
「景瀾很好,可我已經有男人了,他是我孩子的父親。」她發現,夜風流對于某些東西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理念。
「沒關系,只要沒結婚就好。我們夜家,養兩個孩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我拒絕!」听夜風流那輕松的語氣,蘇淺就覺得氣不打一出來。
「你以為,這件事我是在和你商量嗎?恐怕,已經由不得你!」夜風流冷冷地笑,轉身看向門口。
恰到此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進來。」
保羅首先推門而入,然後兩個身材高大的黑人押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夜主,少主帶到。」保羅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靠坐在床上的蘇淺,然後向夜風流報告道。
「嗯。」夜風流點了點頭,隨即目光看向耷拉著腦袋的人兒。
這就是他的兒子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小姐姐?」夜景瀾好像是才剛剛醒過來一般,抬起頭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床上的蘇淺。
一見到蘇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撲過去,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人挾制住了。
「你們是誰,快放開我!」夜景瀾掙了掙手臂,卻發現自己好像沒多大力氣,根本掙不開兩個黑人。
「少主,這位是您的父親,夜主。」保羅示意兩人放開了夜景瀾。
少主?
夜景瀾沒有第一時間搭理夜風流,反而看向了剛才和他說話的保羅。他記得,在他被電擊昏迷之前,也听到有個聲音叫了自己一聲「少主」,難不成,剛才他就是被這個男人擊昏的?
說起剛才,夜景瀾不由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比他還倒霉的人了。
他選擇從東面的樹林進入古堡,卻不料,樹林那邊兒設置了陷阱。他縱身從樹上跳下去,進入古堡,等待他的就是一大張電網。他恰好跳進電網里面,被電果斷地擊昏了。真他媽出師未捷身先死有木有?
不過,現在反應過來,夜景瀾也明白自己中招了。而且,還是中了敵人埋伏的陷阱,在看到蘇淺的一瞬間,他也心里有數了。
這分明是人家早就算計好了,就等著他們來送死呢。
想明白了,夜景瀾狠狠地瞪了保羅一眼。他記住了,這個男人竟然用電網來對付自己,總有一天,他是要把這筆賬給討回來的!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給老子等著!
于是,保羅驚悚了。少主此時看他的眼神好可怕,感覺比夜主還要陰險,就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他還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他會被某條毒蛇折騰得哭爹喊娘。
看完了保羅,夜景瀾終于把視線轉移到了夜風流身上。
這個老男人,和自己長得很像呢!夜景瀾一邊打量著夜風流,一邊感嘆。不過,還是沒有他帥!
「你是我的父親,夜風流?」話問出口,卻是一時之間百味陳雜。
「不錯。」眼下看到一個自己年輕時的翻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夜風流還是覺得有些無措。
他的一生,最愛的人就是凌阡陌,除了她,幾乎對任何事情都不上心。對于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兒子,還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決定了的計劃。
「我母親是誰?」夜景瀾迫不及待地問道。
蘇淺能夠想到的事情,他怎麼想不到?
只是,同母異父的親姐弟那樣狗血的劇情,他卻不希望發生在他和小姐姐身上。他喜歡她,即便是她以後會成為許願那個該死的男人的妻子,他照樣喜歡。可卻不想他們之間會有除了喜歡之外的牽絆,比如說血緣。
「哈哈…你竟然和丫頭問了同一個問題。看來,還真是有默契啊。」夜風流很高興,也非常滿意,「你的母親不是阡兒。」
至于是誰,他也不知道。確切的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記得了。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的事情,又怎麼可能銘記?
他倒是寧願夜景瀾是他和阡兒的兒子呢,可惜終究是他奢望了。
「真的?」深深地松了口氣,只要小姐姐不是他的親姐姐就好。
不過,就算是親姐姐又如何?他會介意嗎?
「千真萬確!所以,你可以娶丫頭做你的妻子。」夜風流指了指蘇淺,「現在留時間給你們獨處,希望不要讓我失望。否則,我也不敢保證,另外進入古堡的兩個男人會有什麼下場。」
「什麼意思?」他怎麼感覺,他這位父親的話如此詭異?
「你要是敢對他們做什麼,就算凌家和夜家撕破臉,我也不會放過你的!」原本靜靜地靠在床頭閉目養神的人兒瞬間睜開雙眼,眸光銳利如刀子一般刺向夜風流。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夜風流絲毫沒有把蘇淺的威脅看在眼里,揮了揮手,轉身帶著亞瑟和保羅離開。
兩個黑人在他們離開後也出了房間,然後把門鎖了起來,像兩根木樁一樣分立在門外的兩邊走廊不遠處。
看著這一幕,蘇淺和夜景瀾都非常不解,可暫時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之處。
「小姐姐,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麼樣?」終于沒有人攔著了,夜景瀾毫無顧忌地撲向床邊,目不轉楮地盯著床上的蘇淺。
「暫時沒…」那個事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一股不好的預感代替。
夜景瀾這樣一靠近,她分明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發熱。不是那種體外的熱,而是由內而外的燥熱。
「怎麼了?」夜景瀾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臉好像變紅了。
「小姐姐,你不會是發燒了吧?該死的,他們到底怎麼虐待你了!」把手貼在蘇淺的額頭上試了一下溫度,夜景瀾低聲咒罵。
當夜景瀾那略帶冰涼的手貼在她的額頭上時,那種感覺更加強烈了。如果說剛才她還不敢肯定,那麼現在就是百分之百確定了。
該死的夜風流,他把小景瀾留下來竟然打的是這種主意!生米煮成熟飯麼,虧他想得出來!
而且,她現在懷有身孕,才兩個月左右,怎麼可能做劇烈運動?他是在要她的命吧?還說不是恨她老爸,這分明就是紅果果的報復!
「景瀾,從現在開始不準靠近我!」抬眸,蘇淺厲聲對夜景瀾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