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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還在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稀里糊涂的點那麼一下頭,卻看見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了過來。那男子滿臉的花白絡腮胡須,甚是威猛。但說話卻細聲細氣,而且一見面,就向石正鞠了一個躬。
「唉呀,史家三少爺啊,您可真的是難找!快請隨小人去府里,老夫人的病就等著您妙手回春了!」
史家三少爺?石正模了模自己的臉。難道,這世界上還有一個和自己長得很相似的史家三少爺,而且,他還恰巧是一個什麼黑曜魔法師?石正不相信有這樣的巧合,他只記得眼楮說過,所有的巧合,都一定隱藏了必然在其中。那麼,這里的必然是什麼?
「來人,備轎!」絡腮胡子大喊了一聲,而且對先前邀請石正上馬的騎士很不滿︰「怎麼可以請一位天賦魔法師騎馬呢?我看你們的皮又癢癢了吧?回去找都統領自領二十皮鞭吧!」
騎士們看起來很畏懼絡腮胡子,立即畢恭畢敬的行禮回答︰「是,朱公!」
于是,石正坐上了一乘青衣小轎,在兩個腳步如飛的漢子的肩上,晃悠悠的跟著大家原路返回。那些騎士早已分列兩側,沉默而肅穆,與來時的喧囂迥然兩樣,但凜然的氣質絲毫不變。
這是一座大門很高的府第。光是門前的台階,就有十三階之多。石正留意數了數,因為他在街頭巷尾的打探中,知道了夏卡帝國的官階,光看門前的台階就知道了。有首童謠唱到︰金十三,銀十一,銅九鐵七剩垃圾。意思就是說在夏卡帝國,十三階台階的人家,都是宮廷外最高的階層,這些家族把握著夏卡帝國的政治經濟命脈,只手可以擎天。難怪在平日里寧靜的黃金城西區,這家人可以為了一個老夫人的身體到處喧嘩,甚至調用鐵騎的力量。
門第高貴,但門楣上卻樸素異常。既沒有矮人工匠精心雕琢的眾生像,也沒有瓖金戴銀的彩繪,而是黑石本色的黑。只在大門的兩側,各自立了一個兩人高大的石頭獅子雕像,門前掛著一塊大匾,上面寫著「臨王府」三個草草的大字。
對于書法石正沒有研究。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這三個大字掛在這里有些詭異。因為這三個字站沒站相,坐沒坐姿,僅僅只是可以被人勉強辨認而已。寫這三個字的人,身份應該非同小可!石正作出了判斷。
從階前落轎,石正跟著那個絡腮胡子朱公進了大門。大門內是一塊高大的影壁牆,牆上面用端莊的楷書寫著八個大字︰百鬼闢易,如朕親臨。這八個字明明是最尋常的楷書,卻自有一種莊嚴肅穆。就像一個威風八面的上將軍在臨敵陣前,那種嚴謹的法度與百戰而來的威勢,都在鐵畫銀鉤之中。
這八個字的筆跡石正卻是認得,因為在黃金城的大街小巷中,甚至你偶然抬頭看見一處高屋建瓴的公共廁所,都有可能看見這位老先生的字跡。這位老先生,就是夏卡帝國的開國大帝,史稱夏卡一世的第一代鐵血君王。
傳說,夏卡一世小時候的某位授業恩師曾經是遠古東方文明的追慕者,這也造就了夏卡一世對那些傳奇般的文化的景仰。他建立宏大帝國的時候正值壯年,還有很多空閑時間,因此命令威震四海的夏卡鐵騎全部去做了挖掘工開發尋找遠古東方文明的遺跡。若干年後,當年雄姿英發的鐵騎們都已經白發蒼蒼的時候,終于在某地挖掘出了一片全部刻劃在石碑上的古文字群。夏卡帝國有個玩笑話,說夏卡鐵騎也不過如此,如果不是運氣好的話,恐怕現在的世界上,早就沒了這支戰無不勝的軍隊,取而代之的,應該是一支裝備著精良戰爭凶器的精英挖掘隊。
碑林出土的時候,寫得一手漂亮顏體字的夏卡一世早已經與世長辭。可是偏偏繼位的夏卡二世是一個更加狂熱的遠古東方文明追求者。他命令整個帝國的奇人異士,經過經年不懈的努力,終于破譯了全部碑林的文字,並一意孤行的把這些文字定為了國語,敕令全國上下必須執行。
那時候,被酒精泡大了舌頭的矮人族,因為在三年一試的國語初級標準評定中,不會念「人之初性本善」而不能達標,曾經遭到了一個村一個村的屠殺。這是夏卡帝國一向的鐵血作風,與遠古東方文明無關。
這樣做的結果是,今天的末世大陸上,連操著京片子的鬼族都可能見得到,但矮人卻衰落得寥寥無幾。
石正看到這八個字,明白了先前朱公稱謂「臨王府」的緣由。原來這是與夏卡一世共同打下諾大江山的白衣王爺臨白衣的府邸啊!難怪有這麼大的譜。
白衣王爺臨白衣,一個出身貧寒的普通人,年輕時抱著一腔濟世熱血加入到當時還是一個小領主的夏卡一世的陣容中,憑借天縱英才為夏卡帝國的開疆拓土機關算盡,成就了他的一世偉業。是夏卡一世唯一信任的伙伴,也是夏卡帝國眾多一等王爺中最特殊的存在。
雖然昔人已逝,但當年的江山仍在,臨白衣臨終時給後代子孫留下的「不問政不參政」的六字箴言仍在。他的後人嚴格遵守了他的教誨,千百年來,除了在軍隊中出任軍職,絕不居廟堂之高而避禍江湖之遠,因而成為了夏卡帝國萬世不倒的傳奇。
現在,石正就走在這個傳奇之中。
臨王府佔地遼闊,比鄰夏卡皇宮,房屋都是驚人相同的高大,走在其間,每一處景致都與上一處很相似,讓人有迷宮的感覺。當然,這是一個樸素的迷宮,一如白衣王爺昔年樸素的思想。
石正跟著絡腮胡子朱公來到一間大屋子內,屋子里與院落中卻大不一樣。
房頂是巨大的玻璃氣窗,將天空的光影疏而不漏的一一引進了屋子里。一面沖南的高大牆壁上,在臨近屋頂的地方和接近地面的地方,各有一個一拳大小的氣孔,這是為了流動屋內的空氣而設置的屋子里空氣的清新,大概就是因此而來。青石鋪成的地面上,多得有些礙事的家具都是年代久遠的紅木制成,式樣古樸而簡潔,透出端莊大氣。
朱公向坐在一張紅木椅子上的石正說道︰「三少,您先休息一下,我這就去請示王爺。」
說罷拍了拍手掌,屋子里頓時多了一群鶯鶯燕燕的婀娜少女。這些少女就像是從空氣中冒出來的,以石正的眼力,竟然沒發現她們先前藏身何處!
少女們年紀都不大,雖不如隱女那般風情萬種,但勝在個個淡雅宜人。她們一出來,立即圍住了石正,梳頭的梳頭,擦臉的擦臉,把石正窘得手腳都沒有地方可放。就在這樣的不知不覺中,竟然連身藏巨額財產的魔法師長袍都被月兌了去,換上了一身更加合身的黑色長袍。
朱公從外面再次走了進來,看見玉樹臨風面色紅潤的石正,眼楮一亮,就像貓看見了老鼠︰「呵呵,先前我還擔心三少的身材有些發福了,想不到數年多未見,三少風采如昔啊!風采如昔啊!」
石正有些被捉弄得火大,想發作,可是自己的財產已不知被藏在了何處,不想發作吧,又覺得此事實在處處透著詭秘,自己一向後發制人的機會竟然被人武斷的利用一個誤會全部化解了。
他只能繼續保持沉默,看看這些家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石正又被領進了另一間大小設施仿佛的屋子里。一個負手而立的白衣男子背對著自己,听見腳步聲傳來,那男子立即回頭,快步走向石正,一雙如女子般柔軟的雙手握住了石正握慣生死的雙手。
「賢佷啊,本王可算找到你了!」那男子個頭不高,膚色有些發黑,大約四十上下的樣子,應該就是這一代的臨王爺了。他上下端詳著石正,眼神里可沒有半分熟悉的感覺。
「多年未見了,賢佷一向可好?」雙方坐下後,臨王爺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慢條斯理的嘬飲了一小口,那模樣不像是在喝水,反而像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石正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回答。他在等待,等待這個裝模作樣的臨王爺亮出底牌。
臨王爺倒是不急不躁,他小心地飲著茶水,好像那個茶杯里有些什麼非常誘人的風光。良久,他才不緊不慢地說︰
「賢佷,你也知道家母的身體一向不好。十年前,要不是你父親用黑曜石壓制了家母體內的負面能量,恐怕今天本王早已不能再孝順她老人家了。前年得知你父親操勞過度,散手人寰,本王心中這個悲慟啊!可惜了一代賢醫,醫得了世間百病,卻醫不了自己的宿疾。對了,你父親的心髒有先天的疾病,這個賢佷你是知道的吧?」
如果說這是一場戲,臨王爺就是台上唱做俱佳的戲子,而石正就是那不會進入戲中悲喜的冷漠看客。連七尺男兒絡腮胡子的朱公都站在一旁跟著臨王爺唏噓,石正這個莫名其妙的史三少,卻依然面無表情。
「家母當年為了庇護落難的太子,嗯,也就是今天的夏卡大帝,」臨王爺向天一揖,算是表明了對夏卡大帝的敬意,「曾遭到鬼族的暗算,體內的負能量無法排解,常年經受嚴寒的折磨。最近幾年,這個病癥愈發厲害了起來。你父親當年留下的那塊黑曜石已經不能吸收更多的負能量了。這一次請你來,就是想要借賢佷之手,將這塊黑曜石戴在家母的右手之上。」
臨王爺從懷中掏出一塊指甲大小的黑色石頭,朱公接過來遞給了石正。
這是一塊純正黑色的石頭,形狀及不規則,每一個斷面看上去都像只貝殼。石正握在右手里,感覺到有些絲絲縷縷的吸力,正在吸取自己身上的某些能量。這種吸取很緩慢,幾乎感覺不到能量的流失。不過石正因為體內的內力循環早已有了些氣候,能夠清楚地感覺經絡中的一些雜質正在被吸出體外。
這確實是一塊吸取負能量的石頭。可是,既然有了這塊石頭,為什麼還要假手自己這麼個明知道的西貝貨呢?石正不解,等待著臨王爺的解釋。
「最近幾年,因為家母的病愈發沉重了,大帝感念當年家母的幫助,委派了阿爾忒彌斯殿下不辭勞苦,定期用時間停頓的方法來延緩惡疾的發作。時間停頓固然能夠治表,但長期用此方法,家母的心智卻大大的衰退了。她現在一方面仍保持著神志的清醒,但另一方面卻不時回到往昔的時光中。活在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中,那種混亂,不僅對于家母,對于我們這些家人,都是一種極其痛苦的感受啊!」
阿爾忒彌斯殿下?石正心頭一喜,感慨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自己一個多月來晝伏夜出都沒有找到的目標,想不到竟這樣輕輕松松的出現了。他之所以在進入臨王府後一派百依百順的樣子,就是在心中希望這個臨王爺或許與阿爾忒彌斯有些什麼關聯,沒想到這個關聯不僅存在,而且還如此直接。
「听說賢佷這次到帝都來,身上還攜帶了不少錢財。那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還是不要污了賢佷的高潔品性才好。本王先給你收起來了。待得家母痊愈之時,再加倍奉還可好?」
明明是一句威脅,也是一句利誘,從臨王爺口中說出來,偏偏是如此冠冕堂皇。
這個事件中,或許還有什麼關鍵的隱情,但石正已不想多問了,因為那些似乎與自己此行的目的沒什麼關系;因為臨王爺已經又端起了茶杯,全神貫注的看著那里面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