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蘆西特鎮的時光走廊中,石正第一次遇到了學者。那一次,因為石正身體內的黑暗氣息,不論石正如何著力,他都無法傷及那個學者的一絲一毫。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石正才第一次正視自己純種人類的血脈,開始疑惑為什麼自己與末世的種族大相徑庭。
石正第二次遭遇學者,是在黃金城中。
說起來,黃金城中波瀾起伏的一段日子,在石正心中,凡而不如之前在綠林鎮的那段時光清晰。不過,心懷衰老術的陳默,還有從學者陣營中出走的木秀林,卻還是給石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最終在夢一場中,石正悍然挑戰木秀林,雖說是經過了精心的策劃,他的每一個技能的使用,都是因為冥想金字十四訣,囫圇吞棗的使用出來的。
那一戰,最終沒有勝負的定論。但那一戰讓石正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經過青煞與瑞亞大師雕像中暖流的融匯,他自己體內的黑暗氣息已經與光明氣息漸漸融合,不分彼此。這樣導致的結果,是自己再也不會在遭遇對光明持有執著信念的學者面前,一籌莫展。
第二,通過那一戰,包括此前刀鋒映雪的設計木秀林,石正知道了金字十四訣真的是非常強大。那是一種智慧的力量,而那種智慧,與學者們崇尚的智慧不同。就好像石正手里的黑色匕首,金字十四訣也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
在成為刺族地時日里,石正沒有再刻意的去修煉自己的功夫。也許。這正好符合了自然界地某種規律,那就是越是放下了心里的放不下,反而越接近了無為而治的真諦。
這一切的結果。是現在石正的身上體內,已經完全變得像一個小小地自然環境。
在這個環境里面,有光明的力量,有黑暗的氣息,有寒冷如億萬年冰川的青煞余留。也有傳承瑞亞大師的四季如春。當然,石正從俠客行中領悟的內力,以及在不知不覺中,在廝守青天大地的刺族生涯里,竟然深入內心的「印字訣」。
這些力量,流派完全不同,卻在石正的體內和平共處。這與之前的融匯還不相同。
融匯,是指地不相同的東西變成一種。而石正體內的共處,卻是每一種力量涇渭分明,卻生生不息。共同激發著石正的成長。
正因為如此,石正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持著黑色匕首沖擊眼前的學者,那個剛剛用縴長的兩指夾注過這把黑色匕首地學者。
雖說在夢一場的最後一戰,石正也曾經亮出了黑色匕首,但在當時,身邊全部是這個世界上地最強者,沒有人回去覬覦石正的武器。而且最關鍵的,是在那樣的對手面前。黑色匕首的鋒利,用處其實不大。
因此在石正心中,這一戰,才是黑色匕首地第一次面世。
這一次,才是石正在末世。第一次主動地要去證明自己地力量——不是為了生存。而是為了把自己的未來,主宰在自己地手上。
石正的這一記刺殺。在短促的空間壓縮之後,就像一朵花盛開,包含著草木枯榮的自然之力。
像一陣春風拂過,吹面不寒但是無處不在。又像一朵雲飄來,看似歷歷在目卻無跡可尋。
這一記刺殺,包含著石正心中對叔叔,對眼楮,對嘎嘎的想念。
這種想念,既有天道不公,讓自己不得不與他們分離的憤怒,又有時刻念記和他們在一起時的盎然情趣。
是的,這是來自《連城訣》中的悲字訣與來自《鴛鴦刀》的趣字訣。既然還活著,不管有多少憤懣之情,也要笑對人生。
學者陣營,素來是以天下的壓力為己任,講求「路漫漫其修遠兮」的求索精神。石正的這一記刺殺,恰好就是要以生之趣味,去藐視學者的所謂天下己任。
那雙平靜的眼眸,終于在凜冽的刀鋒之下,有了一絲的恍惚。
每個人,每個生命個體,不管他後來堅持著什麼,但在最初的時候,他必定經歷過曾經喜悅的東西。不然的話,沒有生命願意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繼續存活下去。
學者似乎被石正的趣字訣喚醒了什麼,他平靜如水的氣勢突然被打破了。
一湖水,它的力量來自它的沉靜,來自它的包容,來自它的波瀾不興卻擁有深蘊的能量。
現在,這湖水的平靜被打破了。就像有人在湖水的低處挖掘出了一個缺口。缺口雖然不大,但湖水自身的壓力卻不得不讓自己的能量向缺口處宣泄。能量越大,宣泄得就越快。
文字是不足以描述學者此刻的心情的,連萬分之一都不可能!
就在學者恍惚的那一瞬間,石正的黑色匕首卻輕輕向左側一條,劃過了學者右耳。在最後的時刻,石正放棄了攫取這個生命的念頭,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右手食指在學者頸部動脈上輕輕一按。這一按,石正已經可以實體化的內力就橫梗在了學者的動脈中。
學者軟綿綿的倒下了。
石正沒有再攻擊剩下的劍士。
他輕巧的把黑色匕首收回到自己的身上,兩手自然的下垂,渾身肌肉處于最放松的狀態。他在環顧自己身邊的戰場。這是石正自己制造的戰場。以一人之力,石正讓上百人的戰局處于了停滯。但石正現在的樣子,就好像他不過是一個過客。百載光陰,時光過客。這就是石正現在的樣子。
「大哥,你真不愧是我的大哥!」齙牙三終于姍姍來遲了。他一來就看見石正最後擊倒學者地動作。發自內心的贊嘆起來。不過,齙牙三很強大嗎?什麼就做「不愧是我的大哥」?
伊奧滿心狐疑地看了一眼阿爾忒彌絲。在他的心目中,石正雖然強大。但沒有阿爾忒彌絲時光停頓的幫助,恐怕還是不可能這麼快的結束這場戰斗的吧!
阿爾忒彌絲故意沒有去留意伊奧地目光,她若有所思地望著石正,想看看他接下來究竟會如何處理戰場上的一切。
所有的人,目光都聚焦在石正身上。石正卻用腳很粗魯的踢了躺在地上的學者一腳︰「不用裝了,起來說話!」
先前在上百人的劍士中如入無人之地的學者,用兩個手指就夾注了石正匕首的學者,那個移動超過鬼魅的學者,現在在石正嘴里,竟成了是躺在地上「在裝」?
就好像是配合石正的話,那學者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他的眼光依然平靜,他一站起來,似乎又成了剛才那個絕頂高手,似乎他完全忽略了剛才發生的這一幕。
「為什麼?」石正臉上沒什麼表情。還是平平淡淡的。不過,天空有一片流雲,此時此刻正在經過他的雙瞳。
那雙平靜的眼眸,被這片映射的流雲打斷了一剎。
學者整個人地氣勢也出現了一剎停頓。他終于沒有說出那句「什麼為什麼」,而是沉思了一下,說道︰「我必須阻止這場戰斗!」
石正眯著眼楮,向身後看了一眼。在他的身後。已經不到一百名地劍士們,他們正提刀而立。茫然失措。在他們的身旁,躺著好多咽喉還在汩汩冒血的劍士,沒有人去救助他們。
「殺他們,是為了取得更均衡的實力對比。」學者苦笑了一下︰「我可不會認為我自己可以解決這些家伙。」
學者努了努嘴,他說的是劍之心地七個劍士。
「為什麼?」石正還是不帶任何表情地問。
齙牙三和伊奧完全搞不清狀態。不知道石正究竟在問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學者在石正面前。竟然像遭受著極其巨大的壓力。
「我是學者,是來自黃金城地學者!」那個學者加重了自己的語氣。「聖堂的人試圖將戰火延引到嵐山山脈。延引到刺族中。我必須阻止他們!」
石正想了想,他心中有些覺得荒唐︰憑一己之力就想阻止一場戰爭?且不說住在黃金城中的學者,忘記了自己的立場在阻止自己擊殺聖堂的劍士,光說這種螳臂當車的行為,就真的是該死!
活著,一直要更好的活著,這才是石正對整個人生的思考結果。
在經歷了梅花大營里面多麗絲的拒絕之後,石正終于明白了。沒有人比自己活著更重要!即便是千萬次輪回里那一面湖水的溫柔,即便是注定生生世世都要去赴約那個沒有結果的結局。但是,最起碼要活著,才能感到喜怒哀樂,才能體悟痛徹心肺。
「好吧,你去阻止他們!」石正的嘴角終于浮現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那七個劍之心的家伙,已經悄悄地再一次結成了陣法。石正想要看看這個學者的實力,到底他有什麼能耐,敢于囂張的認為天下都是他的責任?
學者轉過身,他看著劍之心的劍士,緩緩說道︰「離開嵐山,離開那些無辜的刺族!」
劍之心的劍士們沉默無語。他們的目光炯炯,手里或長或短的武器在陽光下明晃晃的,絲毫沒有收回的打算。
學者嘴里低聲的念念有詞,連石正都沒有听見他在念叨什麼,就看見他突然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帶動,沖進了劍之心的陣形之中。
「瞬移術!」伊奧喊出了聲。獵魔人的他,是這個末世中少有的魔武雙修的職業。他一眼就看出學者的加速,竟然是傳說中失傳已久的瞬移術,不由得大叫了起來。
「很厲害嗎?」齙牙三覺得伊奧有些少見多怪。再快的身法,難道能快過自己手中的弓箭!
現實是殘酷的。因為現實立即打擊了齙牙三的堅信。
學者剛才明明是在石正的身邊,可是當他剛一加速,空氣中連影子都沒有留下一道,他已經出現在了劍之心的中央。他那兩根縴長的手指,已經搭在了圓型陣法圓心的劍士頸部,正好就在石正剛剛按在他頸部的那個位置。
不得不說,學者的學習能力,是石正見識過的最強大的。石正並不認為學者原本就知道自己按下的那個位置,會對人體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不過在身體力行之後,學者卻能立即學以致用,實在是……
學者采用的方法,與石正剛才攻擊劍之心如出一轍。他也是想首先解決圓心的支撐,然後逐一收拾劍之心的劍士們。
但是,現實不僅是殘酷的,而且還是非常實事求是的。
學者的方法學得像模像樣,但是他忘了一點。那就是,他並不是石正。當他的手指搭上劍士的頸部時,他全身上下唯一的武器,那兩根修習了許多年的手指,據說已經堅逾傳說中的金屬的手指,卻就像按在了比金屬還有堅硬的物體上——七個劍士終于合力,他們在石正手下一敗涂地之後,釋放出了強烈的怨氣。
就在學者的手指無法寸進的同時,六把劍已經揮舞著接近了他的頸部。這樣的局面,真的是無法理喻,無法理喻學者的自信究竟從何而來!
就在這時,石正突然出現在了學者身邊。
石正當然不是用的瞬移術。石正只是催動自己的體內的力量,然後將它們準確地運用到自己需要發力的肌肉群中。這樣的運用,讓原本奔行速度就讓伊奧嘆服的石正的速度,又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石正伸出左手拎起學者的衣領,隨手將他拋到了圓型之外。然後,他將右手食指放在了剛才學者方的那個位置,體內的力量透體而出,如江河川流不息,涌入了劍士的動脈,然後循著圓型陣法的聯系,一瞬間就沖向了剩下的六名劍士。
六把劍,在接近石正頸部前的一剎,突然像斷線的風箏,飄落到了地面上。而劍之心的七名劍士,每一個都面容慘敗,如同看見最可怕的事物一樣看著石正,目瞪口呆。
「你們已經輸了。如果現在想要活命,就離開這里吧!」
石正並不想大開殺戒。他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解救嵐山刺族的危機。現在,目的達到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件事情,就是要好好利用已經被完全震懾的這個學者,從他嘴里了解石正一直以來不明白的事情︰為什麼叔叔要叫自己「小心學者」,為什麼自己每一次遇到的學者都是如此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