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天 第十章 天道之傳,意為形役是何人

作者 ︰ 純潔匕首

程無逸道「無逸雖是年長你幾歲,不過我們彼此之間不妨平輩論交。其實這武道擊技在我看來不過攻守之變,而這其中便有「形」和「意」之分,何為形,不過度量二字而已,這說的便是招式之間長短快慢的虛虛實實,並不是一味追求某種極致,而是能以最有效的招式對敵。此時劍者的出劍的速度、方位、時間便成為關鍵,簡單的招式如何串聯便要自有輕重拿捏,那夜觀四鬼之傷你出劍雖是險僻以極,可卻顯略微…小氣,你劍招之間一味的追求劍法之上的快、準、狠反而讓這成為你劍術擊技的牢籠與桎梏,以沈兄弟如此年紀只怕還未能體味到此,我當年學劍之初也似如你這般,可漸至最後精進越難,之後得一人指點才始有所悟,這便是「形」與「意」之別,若是不能跳月兌出劍法的刻意而為,越是練劍越是為劍招多困,而參悟以「意」御劍便能意至而劍到,招式之間的起承轉合便是「意」再招前,招招式式便是跳月兌刻意為之,而是唯有自然。」

听著程無逸口中所言竟似和叔叔所說略有類同,經此一敗在听程無逸所言,也使得沈彥塵漸窺新境,這就像是茫茫的黑夜之中的旅人看到一點微光,可這若有若無的光亮仍是不足以照亮沈彥塵心中的困惑,雖是在程無逸話語中漸漸窺見那個更為廣闊的世界,可此時沈彥塵自知,自己與程無逸所說的以「意」御劍的境界還有不小差距。

程無逸像是看出了沈彥塵的困惑,道「儒家先賢曾有正氣歌以述其志,其中便有,而稷下學海所修浩然真氣其實便是得名于此,可說稷下學海六藝之術皆是源自于這浩然二字,而儒門先哲又有中庸之論,因此稷下學海擊技便顯得有平和柔韌之性,不若你兵家所修心火之力的剛猛霸道。方才我遠遠看來你使劍忽然停住,或許你已經對此有些體悟,因此才會出手和你試招。」

沈彥塵道「程大哥真是慧眼如炬,我方才便曾以心火之力中的照影之術模仿你敗退魑魅魍魎四鬼時的劍招,只是越是深究只覺招式徒具威力,卻是猶不倫不類之感,听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少了你的中正平和。」

程無逸卻是微帶吃驚道「草野之中歷來傳說息兵堡武功練到極致便能一法通萬法皆通,甚至能以心火內勁御使別家武技,原來竟是因為這照影留形之術」。

其實程無逸所言還是有誤,歷史上在息兵堡沈家每隔數代都會出現能以心火之力使用照影留形之術的人,但這卻不是何種武技而是天生的異能。這時想起和叔叔的三年之約,沈彥塵問道「程大哥你可知何為劍心?」

程無逸思索片刻,道「其實這劍心對我來說不過四個字——厚德有載。正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兩句話幾可說是儒門浩然擊技的真諦。便是儒門擊技之中的內意和根本,若你能自招式的桎梏而出。尋擊技源頭活水,定能找到自己的劍心,以你的天分只怕三五年後擊技之術當在我之上。」

要知道這程無逸所言即可說是武道一途之中的大智慧,沈彥塵雖是聰慧可這其中道理也只能隱約力竭,半晌之後沈彥塵卻是猛的說道「程大哥你這道理倒是有幾分‘聖人之道不唯古書尋的意味’。」說到這里卻是又想起那時在綺雲房中,那段「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斷句的情景,也不知綺雲現在如何,一時卻也難以開口詢問。

程無逸乃是稷下學海書部教習,雖是在擊技之術上有真知灼見,可卻是沒有把這體悟的道理聯想到儒門經傳之上去,猛得听到沈彥塵此言心中卻是微微一愣,道「或許兩者也有相似之處。」

這稷下學海立世千年的根本便是源于孔門十哲所編撰和記敘的儒聖言論,程無逸雖是與擊技之道已然登堂入室,可咋聞沈彥塵此語竟是不由得神情不為之恍惚。心中暗自疑問,稷下學海立世千年,這中間儒者不斷再儒聖所傳之「道」上添磚加瓦,是否真是自建桎梏而不自知,日積月累之下,今日學海儒生可是曲解了儒聖本意,再及深思竟覺心中更起幾分懼意,竟似一時不知到底是誰「意為形役」。

沈彥塵見程無逸正自出神,又出聲道「其實程大哥,這話也不是我說的,而是你們儒門之中的亞聖孟夫子說的。夫子不是也在書里說‘盡信書,不如無書’麼,以我看來其實這兩句話其實說的都是一個意思。「

再听沈彥塵此言,程無逸心中卻是更有幾分惶恐,自儒聖開始歷代儒者便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之念,而儒家經世之論、治國之道、武學擊技莫不是以此為念,可這衍生自儒聖所窺悟的天道,到如今還是不是那最初的真意,便是儒門之中也曾因為如何解讀論語互有嫌惡,再延伸到胤國之內的諸子百家而論,百家學坊各有彰顯的立論,可如今諸子百家之中也是門戶之見也是越來越嚴重,百家諸子聖賢千年前開宗立派之初所悟的天道或者真意,經歷千年歷史可曾被誤解,就算是未被誤解,可這聖人之道于而今可算不算是桎梏,若說聖人為此立下根基,可這之後的學子們的添磚加瓦可有遠離聖人本意之嫌,便是儒聖孔丘、亞聖孟軻會不會也成為後世儒者的桎梏,而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儒門經傳千千萬萬,三綱五常之論會不會到如今其實也是束縛天下儒生的那個‘形’,若說擊技之術是要尋源頭活水,使得招招式式跳月兌「意為形役」的境界,那麼這聖人所傳之道可也有源頭可尋,後世儒生能不能跳月兌出儒聖所規劃的那方天地而見到新天地,若是將儒門經傳種種、禮儀種種也當做治世的招招式式,會不會其實自儒聖歿後千年儒門早已入桎梏而不自知,越是深思程無逸只覺心中惶恐。

程無逸出身稷下學海書部,可說是深悉儒門所傳的經典種種,方才自己所言的「意為形役」可說是武道之中的真知灼見,可若是真如沈彥塵所言‘聖人之道不唯古書尋’,那麼這聖人所傳教化天下,可算不算是為這天下芸芸眾生建萬世桎梏,將這九州天下盡入這‘化’字之中,以三綱五常為基、四書五經為輔,累千年之積澱,雖是自聖人之道而出,可世事早已不同儒聖之初。這沉沉屑屑、紛紛雜雜的先哲之論,可算不算是如縴絲細縷將這天下之人盡皆束縛而不得出,想到此處程無逸卻是不由得又瞧了瞧沈彥塵,心中暗道「若說武道擊技當是跳月兌「意為形役」,直尋武道本源以求源頭活水,而今之儒者莫不是順著儒聖所開之聖道源流而動,可若是逆流而上,尋儒聖悟道之源頭,會不會另有廣闊天地?」

程無逸心中雖是隱約有這模糊的想法,可自幼長在稷下學海,可說一言一行,心中所思所慮仍是循規蹈矩而來,若是程無逸講這話說給旁人,只怕別人還以為程無逸怕是漸入‘外道邪門’之境,但這一點思索卻可說為程無逸日後武道之途另開新天地。

見程無逸久未開口,沈彥塵以為自己所說有不妥之處,一時也不敢再開口,此處偏院雖是遠離稷下學海六部建築,可晨曦之初,天地朝旭漸升更有幽風陣陣,去也是難得的客觀景致。天光、水色、飛瀑、老藤、墨湖五者合二為一竟是合動靜于一體,兩人所在偏院地勢高聳峭立,遠遠看去晨光中那瀑布飛擊之下,水霧盈盈竟是華彩萬千,如雲朵聚散一般,再往瀑布之下瞧去但見一汪湖水竟成墨色,幽水深壑之中湖水泱泱,四周峭壁之上常春藤藤蘿滿布。

這時便听程無逸道「這瀑布名為亂雲飛渡,其下如墨的壁虎換做‘洗墨湖’,相傳儒聖孔夫子周游天下其後歸隱,便常常在此著書立論,長年累月之下以致湖水盡皆染成墨色,不過想來這多為後世之人杜撰之言,不過此‘洗墨湖’也算得上是學海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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