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彥塵听著聲音便知是程無逸有心喂招,雖是心知自己和程無逸在武道擊技上的差距頗大,可能和這等劍術高手過招可說是少有之事,更何況程無逸和叔叔同列天下十鋒,可說是在履行和叔叔三招之前最好的試煉。心念于此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瞬息之間便是遞出八劍,正是「劍葩」任懷雪所傳‘懷刃劍法’,這八劍劍氣凌厲非常,可程無逸卻是步履沉穩,招式凝厚,也是以一截松枝格擋,竟是一劍將八劍來路盡數封死。
沈彥塵所使劍招是越是越快,可始料未及的是不管自己劍招如何快慢變化,程無逸卻仍是來來去去那麼招,可這幾招反復使來卻是入行雲流水,幾招序變一二原本的守招竟似能成攻招,而原本看似進攻之招卻是變為守勢,往往是一招卻能將沈彥塵的劍路封死,倒是程無逸每抵出一劍便讓沈彥塵一陣手忙腳亂,難以應付。
兩人一快一慢,雖看在場面上看起來是沈彥塵佔了上風,可沈彥塵卻是有苦自知,因為兩人之間比斗的主動已然是掌握在程無逸手中,沈彥塵劍招若是稍微慢下來,便無法壓制程無逸,但程無逸劍招快慢交替卻是好整以暇,雖然看起來只是來來回回幾招反復而已,可不同的情況使來卻是妙用無窮,原本的守御之招甫然再見便是進攻的劍招,不多時沈彥塵已是汗濕重衫。而後劍招卻是被程無逸帶的越來越亂。
沈彥塵不由得長嘆一聲道「不打了,不打了,若在這麼打下去,我非被程先生的劍招累死不可!」兩人隨即罷手停劍。
這時卻听程無逸道「其實無逸在你這般年紀,只怕論起劍法擊技還要輸沈兄弟一籌。只是後來得人指點略有所得罷了,這幾日忙于乘風身後事,數日未來探望沈兄弟傷勢,觀方才劍術想來沈兄弟你所受傷患已無大礙,這樣我也能放心了,你為救乘風受傷,我心里總是過意不去。當年乘風尚在稷下之時最是和我要好,可嘆好人不盈壽啊!」
沈彥塵道「程先生你言重了,同是諸子正道一脈稷下學海和息兵堡素來交好,只恨彥塵學藝不精,那日不能給岳先生報仇雪恨。最後反倒成了程先生的累贅,不知道岳先生後世操辦的如何了?」想起岳乘風那寧死不屈的武魄和決絕,沈彥塵也是發自心里欽佩。
程無逸道「洗垢取塵其容以整,褰帷露冕其行以載,乘風歷來便有馬革裹尸之念,雖是遭了歹人毒手,死後可能與稷下歷代先賢同列也算自得其所,數日之後將安葬于學海十里外‘至聖賢林’蔥郁松柏之中。」言語之中多傷懷之感。
關于程無逸口中所說‘至聖賢林’沈彥塵倒是早有听聞,胤國儒者會將其稱為‘至聖賢林’,而儒門之外多以‘儒林’二字相稱,據說其中好些松柏可追朔道千年之前的儒聖時代,其中許多松柏乃是儒聖孔丘親手所植,而在儒聖孔丘去後,其門下弟子便在儒林之中建立聖人的衣冠冢,以供後世之人憑吊這位至聖賢師,只不過儒門素來有墓而不墳之說,因此儒聖的衣冠冢到底在儒林何處也是難以知曉,但這‘至聖賢林’卻成為胤國儒者心目中的聖地,後世儒者莫不以死後能入儒林伴聖人左右為榮。
听聞岳乘風將會歸葬在儒林之中,沈彥塵也覺是個安慰,也算是岳乘風求仁得仁,緩聲道「岳先生君子節操雖死其魂猶存,喪禮之日彥塵當往拜祭。」
程無逸卻想起岳乘風在世之時的種種來,言語之中略帶無奈道「若是乘風他還在世,以他豪爽之性情定會和沈兄弟一見如故。說不定還要痛飲千杯才肯罷休!當時乘風追李勝峰李大哥入君臨城成立‘京華衛’,那時臨行之前,曾說若待天下靖安、天下太平之時,自己便要和踏風縱馬天下,只恨這天道不昌,不護忠良!」
听程無逸說到此處,沈彥塵卻是不由得想起一個人來,也就是程無逸口中的李大哥。幾年游歷,沈彥塵卻是知道在稷下之外、草野之中有一個儒者的威勢之盛甚至能左右胤**國大事,這人便是號稱‘武儒之首、極天一峰’的李勝峰,而伴著他的還有他一手所創,號稱胤國最強武裝的‘京華衛’來。
若說如今九州六國,只怕說起京華衛李勝峰之名,有半數人會噤若寒蟬,自承平二年始,在胤帝的授命之下,稷下學海原來的書部執令李勝峰率稷下學海三百儒生入帝京君臨城,在帝京正南之處起六層高樓名曰‘**樓‘,當年中元佳節之時,胤帝于勤政殿中頒下聖旨,特準李勝峰建立了自太祖得國以來的第二十九個衛所,其名為京華武衛。
雖未賜李勝峰何等顯耀的爵位,可聖旨最後卻是留下了‘國中有犯令者,允先斬而後白’。經過數年李勝峰經營來此衛中人數雖是不過三千而已,而數年的伐逆平亂,也使得‘京華衛’成為令草野勢力和廟堂公卿皆望而生畏的存在。至此開啟‘京華衛’制衡天下草野的時代。
但是據沈彥塵所知,這數年大小戰爭下來原來稷下學海三百儒者卻也是死傷不在少數!想到此處,沈彥塵卻是心里一陣莫名的悸動,據說這‘京華衛’武力兩大支撐便是‘風虎鐵騎’和‘雲龍武卒’,而這「巋然戰意」岳乘風便是‘風虎鐵騎’三名頭目之一,心中暗道‘難道是‘京華衛’出了事不成!’隨即問道「程先生那日岳先生千里急奔送信,只是不知那密札之中所言何事,為何魑魅魍魎四鬼如此看重?」。雖是不知其中為何,可以死守護的密扎其中定是牽連甚廣,沈彥塵因此也是好奇非常。
程無逸道「那日回學海之後,無逸便將密扎交與六部執首,此時我也不曉得其中所言何事。只是以那日泉下忘川四鬼逼殺之烈,料想其中定是龍蛇起陸的的風雲之變,密扎能傳回學海也多有沈兄弟之助,其中如何無逸若是得知定會告訴沈兄弟,那忘川四鬼敢在稷下學海左近害我同門,無逸手中厚土定要誅殺此等異端妖邪!」。
想起那日幾令自己崩潰的天鬼噬魂之陣,還有那胸口之上積郁數日的尸氣之傷,沈彥塵朗聲道「若到那時,彥塵也想再會會魑魅魍魎四只鬼。」
程無逸道「沈兄弟既是出身息兵堡,不知道和天下十鋒之中號稱‘天下封刀’的沈吟歌是何關系?」
沈彥塵道「正是家叔。」
程無逸道「江湖傳聞沈吟歌雖是不及而立之年,可刀法以至開宗立派的境界,八年之前號稱‘九陸刀主‘的南宮靖遠老前輩經行荊州之時偶遇沈吟歌,兩人以指代刀比拼三式之後,南宮靖遠前輩竟是退隱山林,而沈吟歌之刀法卻被南宮靖遠前輩以「驚艷」二字贊之,至此在九州六國武林之中便有天下刀法莫出其右之說,而據說令叔所使刀法都是自兵法謀策而創,每刀每式皆有明目可循,能以兵家韜略、戰陣之學入刀法之中,你叔叔可算是開前人之所未開,雖是同列天下十鋒這般境界總是境界可遠非無逸能比,只是息兵堡歷來以刀法雄于天下。為何沈兄弟所修擊技卻是劍術!」
沈彥塵道「其實這為何不能學刀,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听女乃女乃說我出生之日,雲煙浩淼之主鄒衍鄒大師曾為我起卦佔卜,說是我當忌‘刀兵’,否則舉刀之日將有大劫,恐致喪親殞命之危。」
程無逸道「原來如此,這雲煙浩淼據說乃是諸子百家最為神秘的陰陽家所在聖地,其中所藏名為‘歸藏’的佔卜奇書,而此中主人鄒衍鄒大師據說有通鬼神、理陰陽之能,人稱‘神機鬼藏’。若真是他所說,沈兄弟還是該當小心一二。」
沈彥塵道「其實不瞞程先生,我這次不遠千里前來稷下學海,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在豫州之地曾遇見一個出身雲煙浩淼的佔卜師,他說我會東行遇貴而貴人就在雲水之間,我其實早就想來稷下學海一觀,若非如此也難見程先生這揮劍決浮雲的無雙劍術。」此時再想起那個在青州見到的佔卜師,沈彥塵心道「東行遇貴,這卜師所說的貴人又會是誰?」
程無逸道「其實我的劍術仍不過下乘而已,學海之內精于擊技之道者頗多,只是眾儒者皆是潛心治學,不若我經常行走江湖之間,因此稍有薄名,那日見魑魅魍魎四鬼為沈兄弟劍氣所傷,其實沈兄弟劍術已然不凡,只是仍有些不足之處,若是無逸說的嚴重還望沈兄弟切莫介意。」
沈彥自知這是程無逸怕是心提點自己,雖是算起來只見過一次程無逸的厚土劍術,可那厚土劍之威勢卻是給沈彥塵留下深刻印象,便道「程先生但說無妨,能得程先生指點迷津,這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其實自那日險些喪命魑魅魍魎四鬼手中,沈彥塵早已經覺察到自己劍術之中有這莫大的缺陷,或者說不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