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劍亭中女子輕笑數聲,方才道「青衡本宮問你,你覺著今世之中以武道擊技論,能勝沈吟歌的能有幾人?」
青衡思索片刻道「據說當年「九陸刀主」南宮靖遠曾和沈吟歌以指代刀論武較藝,最後嘆服其才隨即封刀歸隱,若是只比武論藝,九州六國能勝沈吟歌之人當有八人之數,可若是以命相搏,或許真沒能勝的過沈吟歌之人。」
女子道「你說比武論藝能勝沈吟歌之人有八人數,這和本宮心中所想略有些微差別,本宮再問你一句,那儒門秩宗藺無咎可能躋身你這八人之中?」寒風過亭,女子身上那細砂白衣睡裙隨風而動,而那隱約可見的一身白肉比這身上的白紗更見細膩白皙,冰肌玉骨更勝亭外白雪皚皚。
青衡道「藺先生雖是當世武道擊技好手,可比之沈吟歌怕是略遜一籌,儒門歷代秩宗武技皆是擅克儒者自身所修的浩然擊技,藺無咎所修習的擊技皆在手中」四時硯「和」春秋筆「,雖是武道之中的高手,可比起可稱刀中之龍的沈吟歌還有不及,不知青衡所說可是有誤,還望宮主指教。」青衡雖是明霞宮武者中德佼佼者,卻也是信服這宮主的見識。更是知她雖是女子可天下能與她論武者少只有少。
女子道「青衡你可要記住,這世上有些男人可不都像是看起來那麼簡單,儒門四大巨擘之中李勝峰雖然號稱「武儒之首、極天一峰」,可若是要讓我在藺無咎和李勝峰之間選一個敵人做對手,我可不會選那個儒門秩宗藺無咎,此人看似極為重禮守制,為人處世一絲不苟,可其實不過攜禮自重而已,似有君子之風實無君子之實,仁禮在他眼中其實不過是利器,而他真正的武學也不是什麼「四時定春秋」,若是我猜得不錯,他真正的武學或許非時儒門武學浩然擊技,或許這藺無咎的真正武學和刑城衛家早已失傳的「燔陽阬龍」之術大有干系。而這也是我今夜要來此處的緣故。昔年雙子論劍處,本宮今夜也要借著先賢遺跡會一會京華衛龍頭李勝峰,看看這制衡天下多年的「武儒之首、極天一峰」到底有沒有只手遮天之能!「
女子粉頸微揚眼中竟是有著披靡天下之情,那本就松垮的睡衣領子微微下滑,半露香肩猶如刀削而成,就是這樣的女子言談之中卻是有著無盡的威懾之氣。
青衡似也不以為這有什麼訝異處,道「據說當年洗劍亭一役之後,衛繚封劍歸隱更是將城主之位讓給自己的弟弟,那一身「燔陽阬龍」之術也是未曾傳給衛家後人,此舉還使得刑城衛家武道衰落百年之久,听說這「燔陽阬龍」之術雖是源自武典刑劍罪己,可在衛繚百年之後竟是未有人能在使得此術再現塵世,法家一脈的諸多門徒尋覓許久而不曾獲得。若是真如宮主所說,何以刑城衛家之人不曾習得此術,反倒是儒門秩宗藺無咎在暗地修習?」
女子神情稍斂,顯然對這「燔陽阬龍」之術極為在意隨即道「青衡你可忘了,當年那個和衛尉爭鋒的程顥。若說天下間有誰能在衛尉之外傳下「燔陽阬龍」之術的精要,只怕天下唯一人爾,俗語常說久病成良醫,這個被儒門譽為「武成」的程顥多次和衛繚交手,以他之才學,晚年之時取敵之長彌己之短,只怕還能給這衛繚的「燔陽阬龍」再添華彩,我曾在宮中見過點滴記載,據說程顥晚年之時和衛尉書信來往頻繁,兩人那時雖是相隔千里,可仍是難去好勝之心,兩人竟是以筆墨為劍、鴻雁傳書,彼此交流武學心得硬是要在上蓋過對方一籌,你想這程顥被尊以「武成」,而衛繚更是刑城衛家不世高手,若是程顥在稷下學海留學「燔陽阬龍」點滴記載也是有可能,因此這藺無咎的真正的武學可能是來源于此,我雖是和這位儒門秩宗不過數面之緣,可本宮仍是十分確定,這藺無咎的武道擊技絕對不是你在台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或許他的實力早已經不再李勝峰之下,強如沈吟歌若是和他交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青衡道「宮主你何以認為沈吟歌會和藺無咎交手,青衡倒是認為兩人絕無可能交手,兩人皆是兵道、儒門兩宗之中的翹楚,若是彼此交手,難免使得兩宗之中掀起波瀾。「自胤國定鼎六十年來,四顯宗之間彼此交好,這青衡量說的也卻是實情,若是息兵堡之主和儒門秩宗生死相搏,只怕那時不只是兵道、儒門,便是天下起運也會為其引動。因此青衡才會說這兩人絕無交手的可能。
亭中女子卻是不以為然道「這世事變誰也難以預料,其實這也是本宮的一番猜測,他們兩人彼此之間會不會交手只看藺無咎如何對待那個孩子了,若是藺無咎自負太過,只怕那時稷下學海將有一番龍虎斗。」
女子說話的言語雖輕,可落語出竟也帶出些許肅殺來。「到了那時,指不定到那號稱天下儒門最為神秘的「七賢者」也不得不出場。那時諸子百家之間定下的所謂「天武不履塵」之約。或許也要因此而破吧。那時或許這九州六國、天下大勢也將因此產生變化。這也是本宮雖和李勝峰不和,卻不得不有此今日一會的原因」
青衡低聲念了一遍「天武不履塵」,那唇齒之間竟是帶著顫抖。
——當年憑借儒、法、兵、墨四宗之力,胤太祖終是征平天下,太祖統御武將軍府,宇不凡領統文御史台,如此一武一文可說是胤國砥柱,但在某日退朝之時,太祖卻是將宇不凡一人留下,此時已經是稱帝十載有余的太祖面帶憂色,卻是良久不語,宇不凡問其故,太祖道「今時大胤基業已定,胡虜已不為我華族之患,不凡你擊技精湛堪稱當世第一,而朕也非此中庸手,與外更有戚名揚等諸多將鎮守四方,此時便是五胡聯手傾全力也不能和我煌煌大胤國勢比擬,只是朕和你平亂這些年卻是知道這大野之中、百年之內卻是龍蛇潛藏,此時你我威勢猶在龍蛇草莽尚能蟄伏,可若是那日你我去後,朕恐廟堂之基為那些不世武者所動。」
胤太祖說道此處語帶無奈道「以不凡你之思敏如何不知朕之心思,朕先得四宗之力,又有眾多豪杰相助因此得以開國立鼎,卻是也更明白這廟堂之外諸子百家其中所蘊藏的能量,雖說是恐社稷生變其實也算是想早日為兒孫打算,到底朕也是有些私心的。」
以宇不凡之才如何听不出這話的意思,這便是所謂的‘為子孫謀’,宇不凡隨即說道「若是如此不凡當為君上計,不過不凡學藝稷下學海,可說是本出身百家學坊之中,此事若成,之後還請君上允我辭去統文御史台台丞之位。」
太祖良久不語,半晌之後方才說出一個字「朕允之!」不久後,在草野江湖之中便流傳出「天武不履塵」之說,一代帝師也潛居稷下至此不再涉塵中之事。
作為明霞宮中‘錦衣秀策’中的第一武者,青衡自幼便以攀登武道巔峰為念,今時雖是不過二十有六,可武道擊技卻也已然是登堂入室,若是全力施為自付便是李勝峰自己也有一拼之力,可這宮主口中所說的「天武不履塵」對青衡來說卻是另一種震撼,今日宮主這番話卻是等于告訴青衡那個被人認為是虛構的天之武者是真實存在的。
青衡單膝跪地雪地之上,朝著亭中女子道「宮主可否告知青衡這世間真有所謂的天之武者存在,那傳說中的近神之人?「
女子望著亭外為消的積雪,緩緩道「或許在武道一途中人們常將這些人稱之為領悟「先天之力」的武者,至于可否稱得上近神之人卻是有待商榷,本宮唯一可以告訴你是「天武不履塵」卻是真實存在的,我李氏皇族便是其中的締約一方。你道這胤國之內便如所見一般麼,其實在傳承千年的諸子百家、久歷烽火的華族四姓眼中,我們李氏皇族不過是代踐天下。這君位在那些諸子百家宿老眼中,或許只是賞給我們李家的一見看似光燦的玩具,但只因他們頭頂都同時懸著一把利劍,那是一個自上古時代就流傳下來足以傾毀天下夢魘。他們卻也不得不倚重我們李氏一族,這也是當年帝師宇不凡能定下「天武不履塵」的原因,本宮能能以女流之姿,這一身權赫也可說與此有關。「
青衡听到此處臉色微微一變,心中按付「原來那些關于宮主的一番流言竟是真的。」
亭中女子輕笑一聲道「雖說是為與李勝峰一會,今夜你我主僕深夜來此也不能因此少了憑賢吊古的雅興,你且將車中那冊書卷和古箏取來。「女子說道此處眼角朝著不遠處的洛水看去,嘴角之上露出一絲輕蔑的笑。
這時便見青衡從白馬香車之中拿出一只瓖玉帶銀的木匣,木匣之上還放置這一冊名為《百花劍卉》的書,青衡量將木匣放在洗劍亭石桌之上,打開木匣只見里面竟是一件有著十三根弦的樂器,這樂器通體呈月華之色,古意盎然之于卻又給人一種雍容華貴之感,青衡雖是跟在女子身邊十多年可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件久聞其名的樂器,不由得遲疑片刻,低聲問道「宮主,此物可是禁宮重寶。天地五音之中號稱雍容雅音的古月青箏?「
女子玉手輕拍石桌,那仍在木匣中的樂器凌空躍起,一時間這洗劍亭中竟是月華沖天,光燦堪比中秋之月,翠華之冷艷如月落亭中,雍容華貴之氣使人不敢正視,強如青衡竟也退出小半步、再看亭中女子右手按在弦上,身上白紗無風自揚宛如月宮仙子臨世,女子清聲道「京華衛大龍頭將至,本宮且以一曲《江風》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