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接過密扎啟緘展視,咋看之下便見上面所書竟是兩首詩和一首似詩非詩歌、似詞非詞之文。但只看第一句臉色便不由得一變,越往下讀臉色越漸凝重起來。只見紙上三首詩文如下︰
其一曰︰
禍世潛龍出九淵,天門敕使巧布邪。
玄牝一箭鬼神驚,學海應厄血玄黃。
沉水葬玨譜劍歌,天邪劫火動塵寰。
紅袖香消十五載,天地一夢六十年。
其二曰︰
江左羽衣色似煙,沉舟側畔紅綾舞。
十里綺莛歌如夢,**劍華沖斗牛。
火工鑄地隱奇謀,銷金罷刀屠龍手。
流火原是焚世器,雲波詭譎邪更猖。
其三曰︰
往事早依稀,當年烽火誰人知,神州亂又起,龍蛇起陸急若弛。梟鴉鳴、群魔亂舞,水龍吟、劍華如燦。古鼎載前塵,深宮藏舊怨,九闕宮城,京都夢華,燹禍人非兩相侵。山河裂,四野烽火亂不休,勛業成,萬里狼煙蔽晴空。諸子論道,刀劍競鋒,能消災厄幾許?一時箭急如風、馬迅馳,九陸八荒多少事,山川地理戰不休。戰,戰,戰,煌衣一振天下驚,三正四奇再爭鋒!
林清玄看完這密扎之上所書,隨即將密扎交到楚天手上,隨即道「楚天你心思縝密,且看看這文中所言有何蹊蹺之處。」
半晌之後便听楚天道「以弟子觀之,這三首詩詞或許是所謂的‘讖語’!自儒聖始便有‘讖為隱語,預決吉凶’之說,乘風冒死將其送回學海必有深意,這第一首很顯然是在暗指我稷下學海,‘潛龍’二字說的該是‘九龍蔽淵’之中所囚之人。而後兩句該是和商恨雨之事有關。」
劉易陽道「楚天所說和我猜想一般,不過‘九龍蔽淵’之中九道困龍鎖乃是玄金寒鐵所鑄,便是配水、厚土這等兵刃之利想要斷開也非易事,潛龍出淵之說實為無稽之談。便是那人能出,這些年他受學海千年積澱浩然之氣侵襲,只怕一身外道邪功也留不下幾成。」
林清玄卻是面帶凝重道「當年我曾和那人有過交手,一身武道擊技卻是世間少有,若非那時恨雨和勝峰聯手施為也難以擒他。」許是想起當年之事,林清玄一時若有所思。
楚天道續道「第二首應該是指蘇杭一地十里菱歌和南宮氏所在的鑄劍山莊。」每言一句便是一聲輕咳,最後卻是語氣一冷道「而這最後一首卻非是簡單如前者一般的六十四字讖語,以我觀之這許是為神州九陸日後所下佔卜判詞。」話到此處卻是在那手上掩口的方帕上咳出一絲血跡。
藺無咎眉頭緊皺卻是不發一言。劉易陽道「以天下而論,論及佔卜之術莫國于我稷下學海、帝京君臨之中欽天監,陰陽家所在雲煙浩淼三地,而欽天監所以觀星見長,難不成這密扎乃是雲煙浩淼之主鄒先生所書?」
藺無咎沉吟一聲道「易陽所說絕無可能,傳聞鄒先生離塵避世已久,潛居雲煙浩淼隱胡之中。便是‘陰陽道’中之人也難見其真顏,斷無是他所作。再以兩家交好之情,若真是他所作何必交與乘風送信,自有門下弟子可供差遣。」
林清玄道「那以楚天之見,對著密扎來源你有何見解?」眾人雖都是當世學海一部之長,可論起對于易經之學、佔卜之理卻都難出楚天之右。
楚天道「以佔卜之術而論,天下卻是難出《易經》、《皇極步天歌》、《歸藏》三佔奇書,可以我之見這三首詩文卻絕非出自三書之理,《易經》之卦以爻出,《皇極步天歌》之言重星象,《歸藏》之言多在陰陽之變,而三首詩文多言刀戈殺伐之事,我在天機閣中翻閱先賢筆記,曾偶見有先賢曾提起兵道之中原有一門‘佔戈之術’,只是此術據說早已失傳,便是當年息兵堡前代堡主子敬公號稱自兵道初祖已降,息兵堡千年未有之奇才,可也未能使得此奇術再現塵世。」
這時忽听廳堂之外卻有吟詩之聲傳來
北風低徊春日遲,霜冷雪急景肅殺。
猶記當日豪情志,掩泣空見孤槍還。
而今再憶青瓦檐,故園尚在人事非。
天人永隔最堪悲,自古社稷累賢良。」
這聲音凝而不散如鐘鼓之響,詩中所言之情正是吊唁岳乘風喪身殞命之情,來人一步一吟詩,起初吟詩之時離這廳堂還有近百丈之遠,可八個踏步卻已是進到廳堂之中,單單是這份輕功造詣已可稱得上天下少有擊技高手,而詩中所吊雖是岳乘風,可廳堂之中數人卻都能听得出那份追慕儒門先賢、學海前輩的懷古之意來。
吟詩踏步而來之人頭上負巾腰間配玨,一身單衣風骨凜凜然,年紀較之劉易陽怕還要小上幾歲,對著林清玄躬身執弟子禮道「弟子文翰林見過林師叔。」來人風骨蘊墨、一襲凜然,正是如今稷下學海書部執令文翰林。
自承平二年李勝峰入君臨,文翰林便以學海書部執輔之姿接任稷下學海‘書部’執令之位,熟讀儒門諸多典籍,若以單以對儒門經典和瀚海之中藏書的熟知程度而論,可說是學海之最。在胤國儒門之中常有‘胸有千經、衡海量書’之雅稱,以詞語暗喻便是文翰林才學堪與稷下學海藏書聖地瀚海相比。
文翰林和諸人見禮落座之後,楚天便將手中密扎遞到文翰林手上道「文師哥你且看看著紙上所言。」待文翰林看完楚天便問到「以文師哥所見書籍經典記載之中,可有‘佔戈之術’的點滴記載?」
文翰林道「兵道之中的佔卜之術,我儒門經典雖是偶有談,及可不月兌風角鳥佔和雲祲虛弧之言,若是單尋‘佔戈’二字想來只有兩處略有著墨,卻非出自儒門正經,而是出自無名氏所作異志《列王紀》,此書多敘千年之前奇聞軼事,其中有言‘沈揚將兵最擅詭道,常以奇謀勝敵,士卒多以‘軍神’稱之,殊不知天地綱紀皆有可循,聖人能以古窺今、以史推人,沈揚用兵之道又豈‘佔戈’二字能概之。兩軍對壘,勝負未知,兵事之變鬼神難測,雖有天命之屬,實則為人事矣!」
劉易陽道「雖有天命之屬,實則為人事矣!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這作書的無名氏也算是頗有見地。」
文翰林道「俗語常道天有綱,地有紀,自古以來聖賢大能之人便能以此法以小見大、見微而知著,因此這佔卜、易算之學也就繁門別類甚多,雖說‘佔戈之術’多見野志和傳聞之中,不過料想也非是空穴來風,這風角鳥佔和雲祲虛弧雖未有三佔奇書這麼名著于世,可在兵道之中卻是傳承千年料想也非是簡單易于,定有其卓絕之處。而這第二處便是名為司馬延之人所著為《戡亂志》的異書的序章之中可見,此書記述多時離朝末年戰亂之時,其中有言‘離朝既崩而聖主不出,黎民逢此亂世,生如沉浮之青萍,命為時局所挾,自頡皇造字,神州九陸未有此亂象,一時之間謀臣、將星之眾璨如星斗。烽火鏖戰,難見息兵之跡。予常搔頭自嘆,既無佔戈定亂之術,又乏濟世理民之才,每至子夜燈昏欲息,浮白載筆,假戡亂之名,盡敘耳聞目見之事,解文說字聊以度日。’」
楚天道「以文師兄所言,‘佔戈之術’多現千年之前的文史之中,今世之中只怕真無人有此能耐。」
久未說話的藺無咎此時方才開口道「‘九龍蔽淵’中那人雖是武道通天,可若要月兌困卻是難如登天,禁地之中臥龍石吸納學海千年浩然之力,正是他的克星所學邪道武技的克星,而禁地之中又有‘九龍伏天、兵甲禁絕’之術,便是有人助他,封他功體的玄金鎖鏈更是不畏刀劍之利,若說月兌困實無可能。只是此人身負驚天之秘,卻也要小心有心人想借此亂世。」目光一轉,續道「只是當年商恨雨叛我儒門聖道,如今算來也是剛有十五年數,這‘紅袖香消十五載’所指何事、暗喻何人不言自明,當年妖女西夜素喜紅妝,只怕這事和她不了干系!若真是如此卻不得不防,這妖女據說乃是出身戎胡淳維之中,當年曾硬闖學海,傷我儒生無數,今日若在造孽,雖說此世烽火已息,可我若在見她,仍是不能饒她性命!」言語之中是氣憤非常,當年學海祭天大典之上,劍子商恨雨為異族妖女叛道而出,更劍傷當時的稷下學海祭酒,此事雖是早過十多年可藺無咎言談之間仍是氣憤不已。
這時廳堂之外窗牖處听有人輕笑一聲,語帶譏諷道「好沒羞的人,當年若不是人多欺負人少,憑你也能傷我姐姐麼!真是坐井觀天,自以為是。」這‘坐井觀天’一詞用在此處可說是有些不倫不類,可說話之人聲音如黃鶯出谷,卻是悅耳非常,若是沈彥塵在此地定會听出這正是洗墨湖中那少女的聲音。
藺無咎在胤國儒門之中地位顯赫,何曾有人敢對他這麼說話,斥道「妖邪異端,何敢來我學海造次!」手中那方烏黑如墨的‘四時硯’便以離手而出,藺無咎身為儒門秩宗,擊技之術可說位列稷下十三學士三甲之中,所修擊技‘四時定春秋’狂霸如冷滄海也難贏難攖其鋒,登時‘四時硯’劃一線墨色,如利劍劃長空破窗而來。藺無咎足不點地已是隨後掩殺而來,窗牖處忽起‘鏗鏘’之聲,似刀劍出鞘之音,繼而再聞金石之響,竟是有人以刀鋒對撼藺無咎手中‘四時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