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深如幕,天際閣之中正有一人憑軒望空,此人劍眉星目,臉色隱有沉痾之樣,正是稷下學海‘數部’之主楚天,只听楚天輕聲道「今冬冰消遲,何時聞春意。朝見配水舞,暮誦聖人言。何事污清漣,誰曉此中事,風波復起時,天地一翻覆。」這短短一首小詩說完,楚天卻又是輕咳練練,卻是低聲續道「‘龍鱗截江處,遏浪岩邊事。咳咳…如今或許也該是個了解的時候了。」
楚天這口中所言遏浪岩正是兗州水惡風急的地方。
神州九陸之中兗州之地地勢本頗為平整,濟南、濟北靠著濟水滋養可說是天下少有的糧倉之地,綿延千里的濟水在這兗州地段原是平緩非常,可在入海不遠處卻是有一變,這縱橫三百里的泰岳處卻是橫生一臂直入濟水之中,使得濟水河道在此處突然變窄,致使水勢湍急非常,舟船難行、橋馬難通,因此地便被人稱呼做遏浪岩,暗語此處水勢湍急,有浪遏飛舟之勢。而這遏浪岩處的岩石本來微微透白,又再經年累月受到水浪沖刷,宛如橫進濟水中的一方白玉。古老相傳龍的脖頸下有白色的鱗片謂之逆鱗,無人可輕觸這龍頸之下逆鱗,因此這遏浪岩相對于濟水來說便有‘龍鱗截江’之稱。
而此時,楚天的心思也再一次想起那曾在遏浪岩處曾見到的一場‘夢魘’。那時楚天年紀剛至十五,那時商恨雨還在正自叛儒門稷下而出。憑這那一身數術只算,雖是年幼的楚天卻是在此處墜到商恨雨。再後來商恨雨卻是突然出手禁住自己,更易‘寂識隱息’之術隱藏自己氣息,隨後將他藏在草木之中。
隨後不久,伏在不遠處的楚天便見四個帶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假面的四個神秘人悄然而至,這四人武功之高便是此時楚天想來也覺驚怖異常。
其中已然竟是能以徒手硬擋商恨雨配水劍鋒芒而不傷,另外三人也是強悍莫測,但真正讓楚天訝異的是其中青袍客所使用武道擊技之術竟是失傳百余年的‘燔陽阬龍’之術,而百多年之前,法家刑城之主衛繚憑此術被被天下儒者稱之為‘儒敵’。可見此書對于儒門浩然擊技的克制力。那一戰商恨雨雖是苦苦抵擋,可四人聯手圍殺縱使配水犀利如斯,終是難敵四人聯手施為,商恨雨連連受創之後,竟是為其中面帶白色虎紋假面的使劍之人斷去執劍那的右臂。
重傷之下商恨雨卻是躍入滔滔濟水之中,楚天伏在草木之中眼中有淚可卻是哭都哭不出聲來。
而遏浪岩上那白色虎紋假面使劍之人撿起商恨雨斷臂,沉聲道「重傷之下又斷一臂,縱使不死只怕也成廢人,集我四人之力尚不能收商恨雨性命,先坐所說此子堪為九州劍道頂峰實不為過,只是此時少了這一只臂膀,你又能掀起多少風浪「看著手中鮮血淋淋的手臂,使劍之人復又言道「只可惜從今以後這配水天下的無雙劍術便可算是斷絕了,九州六國之中以百年而論,只怕劍道之中難再有此天縱之才!」
另一旁面帶青龍假面的青袍客接口道「配水天下,誰堪一合!以前還我還以為這其中有虛妄之言,今日真正交手始知商恨雨之不凡,若是單挑互放只怕我四人皆非他的敵手。」
青袍客雖是青龍假面,可這聲音卻讓楚天心中一驚,他猜出了這人是誰,那時心中的驚愕之情無以言表,待四人走後,天黑下來約有兩個時辰,楚天身上的禁制方才解開,待他飛奔道江頭岩石能看見的只是渾似黑獄的滔滔水霧,那龍鱗截江遏浪岩,在楚天眼中就像是吞噬萬物的黑洞一般。
楚天緊握著拳,緊咬著牙,楚天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報仇!楚天對著遏浪岩底湍急的河水怒吼,自己都忘了在那江頭岩石站了多久。不知何時那岩頭之上又多了一個面負輕紗的紅衣女子。那女子看著江水沉吟良久,然後轉過頭對著楚天輕聲道」我听他說過有你這麼一個小師弟,而恨雨他不會就這麼死的,因為他答應我的,他會回來的。「
楚天之前雖未見過這女子,可楚天曾在商恨雨那里偶听過這女子的名字——西夜!
從那時開始楚天便隱忍至今,自他知道那青袍客的身份開始,這個原本潛心于數術之上的少年便開始將這種天賦用在隱忍之上。
這第二日楚天遭遇顧寒泉襲擊,其實說來也是楚天故意而為,以楚天當時所學‘天衍易法’的數術之學,雖說仍不是‘九幽冥主’顧寒泉之敵手,可憑著那時已有小成的‘三易八法’之術。借地利、陣法之助未必不能保全自身,但最終楚天還是狠下心來,他要行此壯士斷腕示弱,不只為消那人疑慮,更要示弱于人。
為這隱忍,他沉痾十多載,幾如廢人一般,只能靠著輪椅行動。而今那‘配水劍法‘再現學海,這該當就是自己要等的契機了吧!這時楚天卻是又想起那個叫明璇的小姑娘,輕聲道「既是‘息紅淚’命定之主,想來荊三娘當不敢為難與她,而商哥,假如你還活著,你倒是該來見見那小姑娘。」
這時楚天的思緒卻是被一個稚女敕的聲音打斷,那立身在楚天身後多時的儒生小童低聲道「師傅,夜深了你該休息了,這幾日因為岳師叔之事你氣色大不如以前。「
儒生小童眉清目秀,說話得體大方,看起來卻是只有十三四歲,楚天轉頭道」澈兒,你跟在我身邊已經有五六年,師傅今天考你一考,這儒門數術之中的‘三易八法‘都是何意?「
這名叫澈兒的少年不假思索道「易一名而含三義,易簡一也,變易二也,不易三也。」
楚天道「此三易又有何解?」
名叫澈兒小儒童道「易簡謂之微明,變易謂之深察,不易謂之融貫。三易稱統稱明道三易,乃是‘至聖賢師’孔聖人所傳窺悟大道之術。此三易乃是以簡約為始,以深繁為基,天文星象、地理山河、人倫綱常皆能從此三易之變得窺,三易之術似簡實繁,有能刪繁就簡,乃是透析天地大道之術。師傅不知澈兒說的可有不妥之處?」
楚天點了點頭道「說得很好,似簡實繁,又能刪繁就簡,這正是儒門易學的關鍵坐在,那所謂八法有指的什麼?
澈兒道「法忠、法仁、法孝、法悌、法節、法義、法廉、法智,八法是為懷德八法,數術之學當從三易入,從八法出,前者明道有悟,後者懷德立身,乃是君子立身天下之道。」
楚天語帶贊許之意道「三易明道,八法懷德,你能如此說甚好,數部所學之術出于《易經》之中,不過為師這些年卻是以‘三易八法’之術為基,另著一書名為《天衍數論》,其中以乾、坤、巽、兌、艮、震、離、坎八卦另建‘八卦數制‘,此中計數之時以八為制,大不同于今時所行的‘十數制’,為師本想以此法再反推四象、三才再至兩儀,若能如此可在‘八卦數制’之後再生‘四象數制’、‘三才數制’甚至可以推演之‘兩儀數制’,只是為師身體沉痾依舊不良于行,雖是有心可奈何力有所限,今日便將這《天衍數論》傳給你。日後師傅不在你身邊,你可要記住今日之言!」這番長言之語卻又是帶起咳嗽聲來,半響之後又問道「為師數日前遣你將那副《松下說弈圖》送至衡蕪院中,可曾被人發現?」
澈兒接過楚天手中書冊,將它捧在胸口,回道「那時藺師伯一眾人還未回知節殿中,而進出衡荒院的要訣‘禮部’之中旁人也都不知曉,因此便是知節殿中人也進不到院落之中,其中有什麼物件只怕誰都不清楚,便是藺師伯他也不會看出其中蹊蹺的,而師傅你給的那副《松下說弈圖》本就古舊泛黃,倒像本就是那廂房中的事物,只是這些年來師傅你似頗為喜歡那副《松下說弈圖》,卻是為何要將它懸到衡荒院中去?」
沉吟片刻,楚天道「這《松下說弈圖》其實本就是衡荒院中之物,當年為師解開這衡蕪院中‘藏拙之陣’。心懷好勝便將那《松下說弈圖》帶到天機閣中收藏,確實沒想到這當年之舉,冥冥之中也自有定數,今日將那幅畫還回去,只為開啟一個等了十多年的契機!」楚天抬頭看了看閣外的夜空,緩緩的移動輪椅朝著閣樓欄桿另一邊而去。
小儒童澈兒剛想幫手卻听楚天道「澈兒勿動,你且先去歇息。為師今日先獨自一人靜一靜」,楚天緩緩的將輪椅渡道欄桿最邊處,望著夜空明月,而整個天空就像是被墨色所染一般,半晌之後道「當年商哥說的‘草蛇灰線伏筆千里,天門敕使掌災降厄’,只是不知道沈家的少年可但不擔得起這份擔子。」此言剛畢卻是一陣沒來由的風拂過楚天的臉頰。
小儒童澈兒輕聲問道「師傅,藺師伯真是個壞人麼?」
楚天卻是不回答小儒童的問題,轉頭朝著禮部知節殿方向看去,喃喃道「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負咎十多年,日進也該是終了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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