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第二日,藺無咎才來到衡蕪院中,到來之後,瞥了一眼桌上筆墨,冷言道「息兵堡沈氏先祖乃行伍出身,你倒是有些骨氣,不想著‘鎖脈手’之苦你竟然能忍的下來,即使如此我也不多做強求,何況聖人有道‘失之桑榆收之東隅’,我藺無咎也未必無所得。你且跟我來!」隨即出廂房而去。
沈彥塵快步跟上,自昨日窺的那畫中玄奧,心中早有盤算,暗道「藺無咎若是有心殺我,也不用費這麼多動作,我倒要看看他到什麼陰謀。」兩人卻是朝著衡蕪院深處走去,走不多時卻見來到一處假山之前。
這假山竟是形如巨龍盤臥,山前半截石碑上寫「禁行」二字,藺無咎伸手在那石壁之上輕輕按了幾下,這假山之中竟露出一道暗門,放眼看去其中黑洞洞,根本看不到盡頭,即便是沈彥塵眼力絕佳也看不出其中深淺。
沈彥塵甫然踏入暗門,只覺其中寒氣逼人,卻又不是冬日的那種冷,其中空氣極為干燥,藺無咎以火摺點亮過道之上的火把,光線幽微中,沈彥塵發現這整個通道竟是精鐵餃接而成,地上遍鋪青磚,結合的毫無縫隙,越往深處走寒意越深,最深處隱約傳來等水滴滴落之聲。也不知走了多久,卻听藺無咎道「白前輩,人已經為你帶來。還望你遵守我們彼此間的承諾。」
自通道深處竟掀起龐大氣浪,這氣浪滾滾就像是狂潮怒逃奔涌而來,精鐵鑄造的牆壁也微微晃動,沈彥塵衣袂紛飛,自己險些被這氣浪吹走,藺無咎將沈彥塵護在身後,身上寬袍華府鼓蕩,顯然已是在運功抵擋,卻又人道「讓那孩子進來。」這聲音如黃鐘大呂而作,竟似震得沈彥塵雙耳轟鳴,而此言一出這通道這種的狂風也立時而息。
藺無咎剛欲踏步,便听通道深處的人道「我說的是那孩子,不是你!讓他一個人進來,藺無咎…你給老夫滾,滾的越遠越好,你那一身偽君子之氣,臭不可聞!」只見藺無咎雖是臉色陰冷,卻是一言不發,沈彥塵心中暗奇,不知這地穴之中是何人,竟讓這儒們秩宗也頗為忌憚。
一咬牙,舉步朝著地穴深處走去,心中暗自算計大約走了十余丈,眼前卻是豁然開朗,出現的是方圓十余丈的大廳,首先看到的竟似大廳牆壁之上的石雕,這石雕形似豺狼,頭頂生角,口中餃著一柄黑色大劍,而大劍之上衍出海碗粗的玄黑鐵鏈,而這一旁石雕卻是形如惡虎,背生雙翼面帶猙獰,那微微抬起的虎爪之上也是延伸出海碗粗的玄黑鐵鏈。
沈彥塵心中暗道「這是睚眥和狴犴…」環視這大廳之後才發現這石壁之上多雕刻竟似龍之九子,每座雕像之中有延伸出一道玄黑鐵鏈,鐵鏈匯聚到大廳的正中,大廳之中如這般玄黑鐵鏈竟有九根之多,沈彥塵喃喃道「難道這里是‘九龍蔽淵’,儒門傳說之中鎮邪之地。」
這是卻听大廳之中一陣狂笑之聲,九道玄黑鐵鏈顫抖不休,不住作響,這聲音道「你說對了,這就是儒門傳說之中的九龍蔽淵,而我就是儒門所要鎮壓的‘禍世邪魔’。」猛的抬起頭,廳頂之上狂風襲來,玄黑鐵鏈竟也自廳頂落下,竟是只手忽然罩在自己頭上,周身如承受萬鈞壓力,肺腑如裂開。沈彥塵忽然看到那雙眼,那真是邪魔才有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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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六國之上雖未曾有人真正見過龍,但四野之中卻流傳著無數關于龍的傳說,即使是華族之外的胡族諸部也有類似的傳說,在諸多傳說中龍都是具有登天潛淵、翻雲覆雨、興風作浪之能。而在傳說之中龍都是具有闢邪之力,乃是鎮壓邪靈的存在,沈彥塵曾在一本名為‘戡亂志’的志怪小說中听過‘九龍蔽淵’之名。
在很多傳說之中先有龍而後又九州,謂之神龍創世,而龍之九子因此也被看做天地之間的守護神,具有卻邪鎮惡之能。據說這‘九龍蔽淵’是儒門聖賢為囚禁邪靈所建的之地。
而胤國儒門之中嘗有天有九宵、地有九淵之說,九天充盈天地浩然之氣,九淵之中集散祲息妖氛,在諸子別家諸多經典文義的描述之中祲氛是亡魂魔魘生聚而成,有吞噬天地正氣之能。沈彥塵便曾在儒門經傳之上見過這麼一句話‘日月闇昧,祲氛覆天,寰宇動蕩’,史書之上便有記載,千年之前離朝末年文昌侯亂政之時便有‘日月闇昧,祲氛覆天’的異象,對于儒者而言‘祲氛之息’正是與‘浩然之氣’相對應的存在,為鎮壓九淵之中祲息,便曾有儒者窮畢生之力建立名為‘九龍蔽淵’鎮邪之所。在此之前沈彥塵以為這只是文人墨客所虛構的存在,直到看到這雙眼楮,沈彥塵才知道原來‘九龍蔽淵’的鎮邪之說確實是有來歷的。
沈彥塵抬起頭,看著那雙眼楮,這廳頂之上狂風還有萬鈞壓力都不算什麼,若說那日魑魅魍魎的‘天鬼之陣’讓沈彥塵困窘不已,但那天鬼噬魂只是困窘之中的束手,而這眼楮就讓沈彥塵想到了死亡!那分明只是一雙眼楮,可沈彥塵覺著那是修羅墳場,其中像是腐土喪地,那里面就像是集合這你能在志怪小說中看到的所有‘妖魔鬼怪’,沈彥塵覺著自己就像是深陷在恐懼的沼澤之中,想喊都喊不出聲來,腦海之中只剩下來人所說的四個字——禍世邪魔。
來人一手罩在沈彥塵頭上,竟將沈彥塵吸上半空,那一雙冰冷的手順著沈彥塵的額骨、頂骨而下,再到肩胛、脊骨。那手似乎在丈量著什麼,半晌之後這人狂笑不止,那海碗粗的玄黑鐵鏈不住作響,忽然這笑聲啞然而止,喝道「你可姓沈?」
沈彥是听見那人的問話,卻是一句話也答不出來,此時雖是看不見那雙眼楮,可自己卻像是被困在那祲氛之息的彌散、妖魔鬼怪橫行的世界之中,這世界之中影影綽綽有著百鬼夜行,幽冥昏暗又夾雜著湍湍水聲,黑沉沉的天地就像是用人的恐懼和驚悚構成的,這景象就像是書中說的忘川歸鄉、碧落黃泉,那是自亙古而來累千萬尸骸,納萬千生靈的所在。沈彥塵的性子也是甚少服輸,可這一眼讓他近乎崩潰,似乎自己人生所剩便是這暗無天日的沉淪埋覆。
恍惚之間,便听那人斥道「這般年紀雖說不能至天武之境,可兵道之中‘心火之力’最善破虛滅幻,你竟連這小小亂心幻術都不能堪破。真是愧對你沈家先祖。」
在這如雷霆一般的呵斥聲中,沈彥塵心神陡然一震,整個人瞬間進入抱元守一、靈台清明之境界,心念霎時收斂,體內玄火內勁流轉,原本所見種種猙獰和恐懼皆消散無蹤。
廳堂之上那九道玄黑鐵鏈「嘩嘩」作響,沈彥塵此時才慢慢收回對身體的控制,可那一眼之下沈彥塵還是沒分清他的真面目,那人覆這玄色的衣袍,也不知多久沒有換洗過滿是血污,其身之上鎖鏈纏繞,那九道玄黑的鐵鏈竟是將他懸吊在半空之上,須發遮住那張臉,透過殘破的袍子沈彥塵才那先那人的肩頭經早已被人刺穿,兩條鎖鏈竟是埋到了骨肉里面。
那人狂笑數聲道「能這麼快堪破」
此沈彥塵心神已定,這才看清出這人身上竟似被九道鐵鏈索繞,除卻穿入肩胛中的兩道鐵索,四肢和脖頸之上竟也是鎖鏈滿布,這身上的七道玄黑鐵鏈在這衣袍之中層層相擾,如漁網一般。那須發之下隱約可見臉色蒼白,也不知道是多久未曾見過陽光,兩道劍眉峭挺,容色憔悴滿是滄桑,可的肌膚之上卻是筋脈浮現,那頭上雜亂無章,縷縷垂下的灰白頭發卻是告訴沈彥塵這人已經是個老人。
老人看著沈彥道「兵者!失道而弱,得道而強。將者!順道而工,逆道而拙。道盈天地間而陰陽互推,是故聖人明道之不可背,萬物百類,由本至末,莫不遁道而生…」說道此處忽然停住。
沈彥塵接口道「其若春秋代謝、日月晝夜。變化不可測,混理陰陽,大能擴四夜,細了入毫芒。心者!命之本也,一身之主。人生心火,靜法天地,動順日月,喜怒合四時,悲歡相雷霆,心焰明照八荒,金石草木、八荒**莫不能往,心火流轉而形神不邪…」
這段話沈彥塵背的很熟,因為這正是息兵堡‘心火之力’的綱要所在,沈彥塵將這綱領要訣說完之後,急聲道「前輩可是和我沈家有舊?」。這兵家武學都是出自兵家武典‘干戈錄’,其中‘心火之力’可說是所有武學的基礎,因此這兵家法決是不輕易流傳于外,因此沈彥塵才有此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