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少年眼中一閃而沒的妖紅之時,‘玄武敕使’不由得想起那個失蹤已久的‘天門先坐’,不是眼前少年會和先坐有何干系,而是當年‘天門先坐’在傳自己‘虛危之瞳’時曾說過的一段話。細思起來,這已然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世間修煉瞳術方法雖然眾多,但尋常武者所修習的‘鷹眼’、‘眺瞳’之術,和我傳你的的‘虛危之瞳’相比便如螢火和明月之別,此術若成甚至能有統攝萬靈之能,一般武者只怕在你面前難有出手機會,即便是武道之中有小成的好手,可你憑著這瞳術和自己武技也可立于不敗之境。
這個讓他繼承天門‘北方天玄武敕使’的人,在後面又續道︰「天地之有本出于無,虛危所表便是窈窈冥冥、變像無形、以虛化實、渾危為安之道,此術也正好暗合你‘玄武敕使’之名。一龜一蛇、一虛一危,也可說是惑心、窺心之術。上古之時這‘虛危之瞳’也被稱為‘讀心術’!」。
「‘讀心術’…先坐你說的是上古五帝之中帝嚳的讀心異能!」‘玄武敕使’本就是‘陰陽詭道’余脈,對于這讀心異能早有耳聞。傳上古五帝之中的帝嚳便有此等讀心之術,治國用人絕無錯漏、辨奸察惡百無一疏。
卻听傳他‘虛危之瞳’的‘天門先坐’嗤笑一聲道︰「後世之人樂道上古三皇五帝之能,可其中辛秘他們又懂得多少,帝嚳縱是有已至‘帝階’的強悍武力和‘虛危之瞳’,可最後仍是喪身于青州睢丘之地。亙古以來,黎民百姓他們苟活一生,渾渾噩噩那里知道埋在表現之下的真實。」
這個在自己心中近乎是神的‘天門先坐’抬頭看向天際,隨後說道︰「不管是上古三皇五帝,又或者諸子百家的賢者,這些人在我天門眼中都不過凡人而已,而我們是凌駕于世人之上的天冑神裔。日後當你修成‘虛危之瞳’的攝靈之術,你便會發現,想要獲得世間的權利、女人、錢財種種對你來說探囊取物,甚至是天下大勢更迭也能左右。只因天門所代表的就是天之威嚴,而你將凌駕眾生之上。」
作為‘陰陽詭道’一脈後裔,自出生以來他便隨父母東躲西藏、受盡欺辱,年輕的‘玄武敕使’喃喃重復著‘凌駕眾生’四個字,那一刻他雙膝跪地額頭觸地朝著眼前之人叩拜,心中有的不僅是激動更有著復仇之焰,心中更是立志要滅雲煙浩渺,而一旁的‘天門先坐’輕撫他的額頭,道︰「雲煙浩渺之上的鄒衍雖然不是易于之輩,可你瞳術大成之後,世間能真正窺破‘虛危之瞳’虛實的只有‘重瞳’、‘灼瞳’和‘計都刀’之主,任他鄒衍如何‘神機鬼藏’都將不會是你的敵手。」
‘天門先坐’所說的話‘玄武敕使’牢記在心,後來更是便閱諸多典籍尋找‘重瞳’、‘灼瞳’的線索。關于‘重瞳’可謂所獲頗多,更是從古書之上得知帝顓頊、帝虞舜和後開離朝三千年基業的嬴棄便是雙瞳之人,但關于‘灼瞳’卻是未見多少記載,偶見蛛絲馬跡可卻從未有‘灼瞳’二字。
而,先坐對于‘重瞳’、‘灼瞳’所說之語,‘玄武敕使’至今難忘。
————人有重瞳,得王天下!
————目生灼焰,天下大兵!
在看到沈彥塵眼中一現既隱的‘妖異之紅’時,‘玄武敕使’莫名其妙的想起苦尋未果的‘灼瞳’,而片刻間又迅速否定了所見是‘灼瞳’的想法,心中暗道︰「北辰、南溟纏斗已久,彼此武學之間互有相克,或許沈姓少年能勘破我‘虛危之瞳’,只是因為身負白誠軒‘計都刀意’之故。」
有關于所見乃是‘灼瞳’的念頭在‘玄武敕使’腦中是一閃既過,但不久之後,‘玄武敕使’才會知道自己一時不察,在此夜將會讓整個天門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而在數年之後,當少年身著赤紅色的炎衣、手握刀劍,在他身後是如火似焰的赤色鐵騎時,世人才真正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目生灼焰,天下大兵!
而在此時,少年仍還是個少年,他所要做的是努力應付橫道肆境的‘破哉’之劍。
沈彥塵‘配水劍式’使出之時,‘白虎敕使’略略一吃驚,隨即卻是大笑一聲︰「十多年後再見‘配水劍式’,這是比覆滅稷下學海更能讓我驚喜的事情,只可惜你一式配水卻連商恨雨百分之一也比不上。」與此同時也不見‘白虎敕使’如何動作,可手中‘破哉’之劍卻是劈砍而出,手中‘破哉’去勢毫無劍法章譜可循,可就是這隨手劈砍,只見‘白虎敕使’手中‘破哉’蕩一點星火,卻是擋住沈彥塵配水劍式。
沈彥塵口中呵斥一聲,那右手指尖暴一點星火之光,斥道︰「非是只有配水更有心火,——爝火燎天!」劍勁透指而出,直朝‘白虎敕使’喉嚨釘去。
‘白虎敕使’臉色一變,手中‘破哉’左旋而右回,橫劈沈彥塵手臂,沈彥塵若不扯招臂膀非得被斬斷不可,一旁綺雲叫喊道︰「彥塵小心。」一語既出有覺如此呼喊一個男子的名字略為不妥。可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既是擔心沈彥塵安危,可心中卻又有著那麼點想喊一喊他的名字。
沈彥塵人在半空,整個身形卻是猛的一縮,堪堪避過回旋劈砍而來的‘破哉’,而身形忽然一展,竟是從劍鋒之側而過,劉易陽看到此情形,卻是低呼一聲︰「尺蠖之屈以存身,龍蛇之蟄以求伸!莫非…莫非這孩子是恨雨所收弟子不成。」只見沈彥塵指尖劍氣激射而出,‘白虎敕使’一聲斷呵,卻是不由得不往後退了一步,可左邊臉頰之上卻是為勁力所創流出淡淡血跡。
‘白虎敕使’臉頰微微一抽,怒吼一聲道︰「豎子—找—死!」
‘破哉’一劍捭闔而出,直朝沈彥塵當頭劈下,怒意十足,直要將沈彥塵看成兩半,沈彥塵足尖一點,身形在地上兜了一個圈子,凡身出一腳踢在劈砍而來的劍身之上,可‘破哉’之上所蘊含力量委實太過強悍,沈彥塵只覺腳掌一陣發麻。
綺雲急欲上前相助,劉易陽卻是一把拉住她,道︰「武者若要至武道巔峰,除了天資如何,最重要的便是歷練,而我觀他方才出劍似有所得,你此時貿然出手,指不定救不了他,還毀了他武道擊技之上的造詣,若斷了這一番思悟,此後變成了他心中的障礙,武道之途是路難且行、勢窘且行、處不利且行,今日之後他之武道擊技將更上一層路。」
綺雲眼楮看著場中變化,道︰「若是…若是你招不甚我怕他…」
劉易陽眼楮一眯,道︰「師哥在此怎會看他枉死,不過此時少年還有余力,要知武道之上最好的師傅便是和高手擊技對方,如此一時之得可比平時多得多。」
綺雲覺著‘白虎敕使’手中‘破哉’劍就像是收割的麥子的麥鐮,一招一式皆是凶險無比,而只覺沈彥塵就像是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在劍刃之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會血濺當場,沈彥塵卻是借著一身靈巧功夫躲躲閃閃。
只見場中‘破哉’先是直擊里斬,後又是橫切滑空,這一切卻是朝著胸口而去,只見沈彥塵往後翻,以手支地翻身一躍。看著場中情形,綺雲卻是想起那時和沈彥塵的爭執,那時他也是用了這麼一招的。在多想片刻竟覺著沈彥塵此時多施展的僻敵身法,其實自己早就見過,想著想著卻覺自己那日兩人爭執是自己有些過分,心中那一點點異樣之感覺,似是有小小竊喜,又像是有著那麼點抱歉。其實論起年紀綺雲已經二十歲,一身‘玉衡劍術’也稱的上稷下好手,可對于此刻自己心中的莫可名狀,她確實不懂的。
見沈彥塵竟是在‘白虎敕使’劍下躲過十余招,便是一旁的‘玄武敕使’也眼露訝異,‘玄武敕使’自語道︰「想不到自當年遏浪岩斷商恨雨一臂之後,天門四敕使之中劍法最為高絕之人,竟會因一個少年的存在不得不拿出真正的實力,再加上方才竟看出我以玄虛之術暗退一步,少年你到底還有多少能耐。」而最震驚的卻是場中的‘白虎敕使’,心中雖知少年論實力只怕連自己一劍也接不下,但卻是憑著輕身之術讓自己難以奈何,偶爾之間遞出一劍卻也非同小可。眼中怒意越來越盛,手中‘破哉’往後一收,忽然沉聲道︰「真以為我不能殺你麼。」
此言出,‘白虎敕使’的眼神也開始變了,那目光之中露灼灼的光芒,全身勁氣激蕩,劉易陽的眉頭緊皺,而沈彥塵也能覺察出眼前‘白虎敕使’的變化,忽听‘白虎敕使’道了一聲從未听的話語,言語之間竟是沈彥塵從未听過的詞匯,登時他腳下地面四分五裂,而他手中‘破哉之劍’散一片光華,沈彥塵忽絕瞧著那劍竟覺透著莊嚴之色。沈彥塵忽然听見自‘白虎敕使’口中說出四個字——四諦斷業!
一旁劉易陽聞言,急忙開口叫道︰「快退,…原來…原來他竟是出自遁隱已久的釋宗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