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天 第十四章 胡言是非

作者 ︰ 純潔匕首

此處乃是闊蒼山在兗州的折沖之地,又近鄰濟水,更是濟北和濟南闊野之間的商旅必經之所,百多年前縱橫李胤境內的二縱三橫胤國官道還沒修築之時,商旅、車馬常常因著兗州的風雪被困此地。因此這里也便被喚作困馬集。說是集,其實總共也不過二三十戶人家,想來也是近著稷下學海沾染儒門氣息的緣故,困馬集最大的一家客店叫作「篤行客棧」,。

離著稷下學海那夜的驚變已是過去了三日之久,幾日以來沈彥塵、白誠軒是一邊養傷、一邊趕路,其實以白誠軒的心性,雖是有傷在身可也不想示弱他人,但顧忌沈彥塵傷勢,白誠軒心中疼惜因此一老一少為避人耳目更是晝伏夜行。索性白誠軒本就是久經戰陣之人,有他在旁調理,沈彥塵這傷勢也漸漸平緩。此刻,這一老一少便是喬裝打扮停歇在這客棧之中。

自當年沈彥塵和叔叔沈吟歌定下‘三招之約’,沈彥塵雖是年少,可也算得上外出游歷已久。只是自入兗州之地不過數日,恰逢岳乘風這場變故,後入稷下學海之中,因此這號稱「闊野之州」的兗州沈彥塵也沒怎麼真正游歷過。

因為才開剛開春不久,這「篤行客棧」客舍廳堂雖是寬大,可里面的人卻不多,在廳堂的里面的是個火塘,柴火雖然燒的不是很旺,可也能驅驅寒氣。偌大的廳堂之上也就不足十人數,沈彥塵、白誠軒坐下不久,店家變送上了飯菜,再有三五日行程兩人便可出了兗州地界,然後借道冀州順著洛水而下,便可至荊州。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便听白誠軒低聲道︰「我雖素來瞧不起儒門之中的裝模作樣,可儒們能立時千載卻也有些真知灼見,便是這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十個字也稱得上是言簡意賅。」

沈彥塵心知這乃是白誠軒借機提點自己,點頭道︰「白伯伯,彥塵明白。」

這時白誠軒道︰「彥塵,只怕你或許還有不知,此處客棧看似簡陋,但便是這‘篤行’二字原還有一段掌故由來。」沈彥塵知白誠軒被困九龍蔽淵已久,如今月兌困心中定然是有一番‘復得自由’的感慨,以老者名頭,那定然是見多識廣。

便听白誠軒道︰「這‘篤行之’可算的上是儒生常愛言談的‘求索之道’,講究凡是以博學為始,經審問、慎思,然後自心有所明辨,至此後便要躬身親為,而這客棧可說名稱由來便是因著一個儒者,也就是開胤帝師宇不凡。」

听到宇不凡之名,沈彥塵自是好奇起來,要知自胤國華土之中開胤帝師宇不凡之名實猶如神明。只听白誠軒道︰「據說那時宇不凡初離稷下路過此處,正值草長鶯飛之時,宇不凡見田野之間禾田顯露著翠綠,便道了一聲‘麥禾盈綠,豐年可期’,卻不想他這一聲贊嘆剛說完,旁邊便有一個年老村婦嗤笑連連。」

沈彥塵心中好奇,急忙問道︰「這是為何,難道老婦人覺著他說的不好麼?」

白誠軒笑道︰「那老婦人非是笑宇不凡說得好不好,據說那是帝師宇不凡也是心中疑惑,便詢問那年老村婦,一問之下這才曉得,原來這田地之中所見非是什麼麥苗而是韭菜。」

沈彥塵道︰「原來如此。」心里雖是這麼說,可自幼生長在息兵堡,雖沈家歷來談不上窮奢極欲,可作為這等世界之中的子弟,便是沈彥塵自己其實也未必識得麥禾、韭菜之分。

白誠軒顯然也知道這一點,然後鄭重道︰「那時宇不凡初離稷下學海,心中自是有滿月復經綸,但此事讓他深有感慨,其實想來原也簡單,便是如今的稷下學海或者諸子別宗,這里面都還是有不少學究精深之人,這等人研習門中經傳、典籍,卻是很少歷來宗門一步,稱的上是滿月復書卷,但其實對于山川之形、風俗之異、物產之別、民生之態反而知之甚少。」

白誠軒如此一說,沈彥塵登時明白過來,老人雖說是在講一個舊年的掌故,可也是白誠軒在‘教育’自己。便听白誠軒接著道︰「于此之後,宇不凡自是有一番領悟,或者該如此說,在經這年老村婦一番嘲笑之後,宇不凡卻是將在稷下之中所學六藝,從書本之上植于天下九州之中。」

沈彥塵非時駑鈍之人,如何不曉得白誠軒一番苦心,隨即道︰「白伯伯你講這段故事的苦心,彥塵明白。」少年也知,若自己有朝一日真要為父母報仇,那時可非是簡簡單單的和周子期比斗,在他的仇人里,除了立世已久的諸子百家,還有這胤國帝冑一族。

就在這時,卻听客棧里手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沈彥塵雖是看不到是誰在說話,可卻能听見一個華語雖是流利,可腔調明顯別扭的漢子道︰「你們華族之人歷來狡詐貪婪,**太多,因此才會內斗不止,雖說隔上個百年、數十年能出個明君賢臣,可說到底那也只能擦一擦年月澱下的塵土,時能放上一陣光,不過也長久不了。」如此說話顯然這人非是胤國華土子民,當是邊地胡族之屬。

漢字話音剛落,便听有人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如今我大胤國可稱得上是諸邦來朝,便是你們胡族不也認我朝為天下共主麼?」

那胡族漢子道︰「嘿…,這可不好說,遠的不說,便是胤國前代君主,用你們的話不也稱的上賢明麼,可他在位之時不也有一場‘明德冬亂’麼,這外表上光鮮,可不代表你們就真有力量,不然的話你想想,憑你們華族人的數量,力氣,財富,那里會能受窘與戎胡,非要贈金于夷人。還是我家公子說得對,若是你們華族之人少些內斗,肯把這十停之中有一停的心思用在御外之上,只怕邊地諸胡都是要睡覺都不能安生。」

沈彥塵听著這話心里也有想法,少年自幼便是熟讀史籍,對朝代的興衰罔替、歷史的分分合合也是有自己的看法,雖听著這漢子的說辭有些別扭,可其中也有不少是自己認同的,不過這麼一听漢子話,沈彥塵倒是對這漢字所說的‘公子’十分好奇。顯然以漢子說話的語調判斷,這漢子是胡族無疑,可轉述之時,這‘他家公子’卻分明非是胡族之人。

這時卻听客棧廳堂之外有人接口道︰「這為仁兄說的雖然有些道理,你家公子說的也是中肯萬分,不過這而其中卻是小瞧了華族長久以來的韌性倔強,自千年之前離朝為崩,邊地諸胡趁亂而來,千百年來可說和我們華族之人是你來我往,雖說我們華族之人死傷頗重,可千年之後不也有胤國復建麼,別的不少,真論起來,我們華族之中是少了胡人的血性,可這其中卻多了胡族沒有的韌性,更為重者,華族之中歷來講究‘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因此骨子里不是沒有血性,而是少了個‘殺人意’,至于你家公子說華族之人好內斗,這話雖有可取之處,不過也正好說明天存仁義,你想若非如此,這胤國之外、邊地五胡還不被殺了干淨。正所謂‘天生萬物,必有取舍’,如此一長一短也正是道理。」

這番言談可謂頗長,沈彥塵听來也覺言者不凡,這是轉頭卻見走進來的卻是個頗為潦倒的中年男子,這男子緊裹這身上衣衫,此是耐不住客棧之外寒冷天氣,一進來便朝著里堂嚷道︰「快、快,熱一壺小酒來。」

白誠軒朝著來人看了一眼,眼中若有所思,卻是沉下聲來,對著沈彥塵問道︰「彥塵,你可覺著方才來人所言是否有理?」

沈彥塵思索片刻,道︰「這位先生所說卻是有些見地。」

白誠軒略微一點頭,道︰「其實他說的也不過是光鮮的場面話,要知這每個民族能存在至今,這其中最重要的不是武力多麼強大,更為重要的是一個繁衍,所謂的血性,或者是韌性,這些都不過是繁衍之中的掙扎,亦如婦人產子,這其中必然是有一個劇痛和鮮血,而民族的歷史越長,其實埋在其中的黑暗面也就越多,可以盡書大書其中的光鮮,但是與生俱來其實本就是沾染鮮血的,這族群看似是由人組成,其實還有個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這時那潦倒的中年人喝了一口酒,然後干咳了幾聲,似是要吸引客棧之中眾人的注意力,便听他道︰「這天下九州、四野八荒,其實說來任憑它風雲劇變,說到底期間種種也不過是個談資。」說道這里中年人用手在桌子上輕輕一拍,續道︰「小人名曰——胡是非,生平最愛說些古話、舊聞,這其中有些是野史稗聞,也有些草野傳奇,實則是為供眾人茶余飯後消遣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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