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天 卷終章 易以知命,樓傾一夕謂何事

作者 ︰ 純潔匕首

听著藺無咎的這一聲慘叫,場中之人俱是一愣。原本可說藺無咎是佔盡上風,誰料一瞬之間兩人之間卻是勝負逆轉。

藺無咎看著雙手手腕處的血涌如注,眼中竟是一片空洞和不信,「這…這不是儒門劍術,儒門之中…」藺無咎本想說‘儒門武學皆求中正醇和,絕無有這等…’,而程無逸暴起傷自己手腕的劍法,其中的犀利之處、動靜之變已非自己所知儒門劍式,論資歷、輪修為、論心智,今世儒門之中除了周子期這等名宿之外,以武道擊技而論,藺無咎自信憑著自己一身《燔陽阬龍》之術,今世之中整個胤國儒門也就李勝峰、程臨淵可堪于自己爭鋒。但…但為何今日會…會敗在程無逸手上![.]

听著那手中‘刑苛’落地之時插入地面的鏘然之響,想起當年于遏浪岩逼殺商恨雨,與今日設下‘斬儒’之計,自己苦苦經營數十年,萬萬想不到今日卻是敗在最瞧不起的人手上,藺無咎心中滿是憤怒、怨恨和屈辱,咬牙切齒,怒聲問道︰「你…你使最後一招的是什麼劍法?」心知今日自己已是一敗涂地,可心中也是疑問,更想知道敗自己的那動如鬼神的一劍到底何來。

程無逸緩緩說道︰「其實最後一劍不過無逸心境之兆,書的便是今日這稷下罹厄,眾人喪身的悲,…可…可這一切悲劇,竟然都是你在暗地策劃,…那最後一劍,說的便是無逸此刻心中那不可言說的殤,那是亂無頭緒,實難表述的痛心疾首。」說到這里,程無逸怒視著藺無咎,借口續道︰「無逸方才一場劍舞盼著你能及早回頭,而你這時卻又問我最後一劍何來,難道你看不出無逸方才舞動的是什麼麼,難道今夜一場喪亂還不能讓你醒悟麼?」

藺無咎面上是一片灰敗之色,以藺無咎之才,自是知道程無逸那時劍舞所書乃是書法名作之中的《喪亂帖》,只是程無逸那最後一劍卻是難從其中尋得出處,又想起那最後一劍的神鬼莫測,心中漸有明了,那傷自己手腕的一劍其實說的是《喪亂帖》之中的‘頓首’二字,那時聞噩耗之時的肝膽俱摧、嚎啕不已,于此之時,藺無咎才知道為何周子期說程無逸是‘石中玉’,其實這番道理藺無咎自己不是不懂。

此時此刻,藺無咎回望洶洶燃燒的瀚海,想起的卻是其中所藏一片文論,其名為《文武無二致》,其中如此寫道︰

允悲允喜,寓之于書,筆走龍蛇,喜愕四射,或屈指起揚塵之勢、或執筆藏隱跡之巧,至靜之極,靜若星空之列宿;至動之極,動若流彗之互奔,屈有尺蠖之蟄,伸有龍蟠之張。以筆為器,用墨盈卷,靜動如有神,仰抑自有度。指掌相合,內有光潤。故夫欲書者,必意在筆前,然後作字。將兵者,必運籌在前,乃敢有為。

書無常行,兵無常勢,頗有相通。紙如戰陣,筆如刀戈,墨如甲冑,硯如城池。文之結構類于謀略,行文書表恰如號令。筆走龍蛇有曲折之狀,兵行無定呈牽掣之態,起發相承再有轉合,巧使合宜變通適懷,縱橫捭闔特出不群。文在寸紙,兵走四野,雖有別,玄妙之伎無二,結字成文可垂明示象,黎民得教化。將兵用武能止殺定亂,天下遂靖平。

——據說此篇文論乃是開胤帝師宇不凡所作,而那時他還未至十五,而正如文中所述,宇不凡助李胤開國、平天下,可說是將文、武之道發揮到極致,而宇不凡之文筆犀利如刀、處事堅實似硯,為人心性有如墨之不可白,在宇不凡這三字之後,一代帝師還有‘硯城’之別號,也因此在眾多後世編撰的故事之中,眾人為顯示一代帝師的尊重,這‘硯城’二字倒是多入後人編撰的奇聞異志之中。

只听藺無咎喃喃自語︰「用墨盈卷,靜動如有神,仰抑自有度,果然…果然…。」這番言語未全,在那果然之後藺無咎不再說話,可場中之人卻都知道他指的乃是程無逸傷他手腕那一劍的風采。

這時想起這篇《文武無二致》中的言語,藺無咎心中更是想到‘形意並進’、‘意在形前’的武學道理,其實這《文武無二致》不止是說舞文弄墨、領兵打仗的道理,這其中分明更是寫著一番武道擊技之中的真諦,只是此刻自己雙手已然為程無逸所廢,此時的一番徹悟終是晚了,朝著洶洶燃燒的瀚海望去,藺無咎心中不知為何竟生出些許悔意,只是多年的經營、多年的謀劃,終于一敗涂地,可做人的驕傲卻不容他去後悔。

藺無咎手腕雖傷害,可一身真氣猶再,只見他狂催真氣,只听四周一陣咻咻、噠噠響個不停,以藺無咎立身處為中心,整個地面受勁力催動撕裂開來,勁力狂 如狂風大作,揚塵無數、迷亂人眼,藺無咎雙足踏地而動,神性化為一團暗淡的影子,沉吟一聲道「再出劍吧,為今夜你我之間做個了斷。」藺無咎暴喝一聲,直撲程無逸,似乎是要做最後的困獸之斗。

藺無咎迅速的迫近程無逸一丈之距,雙手雖費可他還有雙腳可用,但見兩人你來我往,勁風過去更是帶起碎裂的衣衫飄飛,只听藺無咎一聲斷呵,「鏗!」的一聲,兩人動作俱是一停,程無逸手中‘厚土劍’終于是沒入藺無咎的胸口之中,又是一番彼此對視,程無逸卻是輕喚一聲︰「藺師哥!」只因兩人方才交手,程無逸發現藺無咎最後時刻所使的竟是儒門之中的武技。

藺無咎手腕一翻轉,那一把抓在程無逸劍柄之上,卻是抬頭看著程無逸的眼楮,然後緩緩說道︰「今日之敗師哥我輸的心服口服,或許真如師傅所說,我這一生都是敗在心性狹小,沒有容許人之量,素來自縛英雄了得,可前有商恨雨、李勝峰,如今又有你。」便听一聲輕嘆,然後藺無咎閉目無語,那臉頰之上已沒了血色,只見藺無咎嘴角喃喃卻是發不出聲,

程無逸看著那微微歙動的嘴唇,這才明白原來藺無咎說的原來是——「今日雖是一敗涂地,可便是死,也當有個死的樣子。」這該當算是在悔過吧,看著今日罪首已然逝去,程無逸卻是攔住藺無咎的肩膀,便是對藺無咎記恨至深,可多年相處,程無逸心中卻也一陣難過,藺無咎的尸體漸自冰冷,程無逸想說一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只是這一番話卻是郁結喉嚨之中。

程無逸忽然想問一聲,是否人存一世便是一場悲苦,即便是稷下學海之中有著那麼多的典章文物,存了那麼多的聖人教誨和經傳,可為何藺師哥仍是誤入歧途,這活著難道是為求一個欲壑之埋,有人為一己之私,有人為天下之謀,此時此刻藺無咎已然身死,可程無逸心中那蔓生的憤恨卻是不消,甚至是漸自盤根錯落,這時程無逸不由得看向昏迷不醒的沈彥塵,到底存身天地間人生何求,為何有著那麼多的冠冕堂皇之說,但終究藏不住的卻是一場殘酷,為何縈繞人身側的多時恩仇怨懟的糾纏不休。

就在這時卻听‘ 嚓’一聲巨響,那藏書億萬的瀚海終于是在火海之中倒了下來,場中之人皆是轉目而視,火色不熄燃的正旺,那高聳的瀚海卻如朽木一般落下殘椽廢瓴,這燃燒著的木頭、殘骸皆砸向瀚海之下的未平宮,程無逸就此一望,只覺著為燃燒著的、不住墜落向未平宮火像是自天空之中而來一般, 啷一聲,終于這燃燒了整整一天的瀚海終于倒了下來,而這仍自燃燒著的建築殘骸就倒向了未平宮。

那自未平宮而出的周子期也不驚慌,嘆息一聲之後,也自看著那不住倒下的瀚海,忽然間卻是有一條人影自稷下‘數部’所在天機閣方向急掠而來,周子期沉吟一聲,卻听劉易陽道︰「勝峰,怎會事勝峰?」朝著天機閣疾馳而去的正是號稱儒門‘武極天鋒’的李勝峰。

只見李勝峰左發一掌,右發一掌,將那落下之焰火排飛,人在半空之中更是借力于這不住落下的瀚海殘骸,幾個起落已然是越過那未平宮之前的石刻麒麟像,單單是這輕身之術已然可見武道虛實,劉易陽見此情形心有不解,忙對著周子期道︰「師傅,此時…」實在不知李勝峰為何要躍入未平宮中,口中語氣更是露出心中的疑惑,周子期低語一聲道︰「到底此時可此,仍是個天下未平啊!」

就在周子期說話之刻,那李勝峰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眾人心知其只怕已是進入未平宮之中,白城軒卻是看了一眼周子期,有望了望未平宮,低聲道︰「到底不愧是號稱儒門‘武極天鋒’的李勝峰,只是未平宮隱世千載,也不是你李勝峰能輕涉之地啊。」

白誠軒的話語剛畢,便听未平宮方向傳來一聲沉悶之響,見李勝峰身形竟是倒飛而出,似是被強大力量震退飛出,場中亦如程無逸、劉易陽、宸素心這等眼力之人,卻都是看出李勝峰右手之上拿著半片殘缺的龜甲,三人雖非稷下‘數部’出身,但都知這龜甲只用皆在佔卜之上,未有白誠軒、周子期卻是知道,其實李勝峰正是被著半截殘缺龜甲振出未平宮。

白誠軒心知便是自己全力施為,只怕也難以靠著半片龜甲便可將李勝峰振退十丈,白誠軒不禁眉頭一皺,而未平宮中之人能借半片龜甲驅出李勝峰,這人可說是自當年夜闖禁宮之後所見武道擊技最為高絕之人,卻見李勝峰看著手中那半片龜甲,緩聲道︰「‘七賢者’之中的…‘易以知命’!」

就在這時,昏迷良久的沈彥塵也自睜開雙眼,然後他看到明璇的臉,兩人四目交接,沈彥塵不知少女為何會在這里,然後開口道︰「是你!」,連日以來沈彥塵屢遭磨難,可看著少女,這一句‘是你’之中卻是有種一種喜悅。

少女笑道︰「是我,我找了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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