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天 第十二章 王佐將骨,風雲藏于一夕間

作者 ︰ 純潔匕首

在數日之前,兗州的天氣仍是春寒料峭、積雪不融,但不知為何,遲遲未來的春也像是終于來了,日出之後,整個兗州的大地顯露著一種鮮明,和漸漸復蘇的活力。那焚毀于大火之中的瀚海仍不斷的冒出濃濃的煙火之色,時不時的有耀眼的星火在濃煙之中飄散,就像是瀚海之中億萬藏書化作的幽靈。

天氣依舊是透著冷意,只是此刻的風已沒有了早幾日那刺骨的寒,初升的太陽也將光輝投向蒼茫的大地。兗州之地多的是松柏、冬青,起伏的崗阜上仍覆著去年冬天以來的雪,如此看去像是在一片素白之中點綴著幾抹翠綠,而在此時,逸雲、重柯等一眾人已然急奔三、四十里,看著已然天色大明的四周,誰又能想到不刻之前,這群人還處在一場生死攸關之中。[.]

這時便听逸雲開口道︰「此地已離稷下學海三十多里,一路行來我又以術法之能掩蓋我們一路痕跡,急奔多時,眾人也當在此休息片刻。」也不知退避此處是否已然在逸雲謀劃之中,眾人停身之處也正是個歇息的好地方,只見不遠處松柏之下有一方天然岩石,逸雲便將白誠軒攙扶了過去。

自逸雲現身稷下學海以來,沈彥塵還未真正的看清這個一直神情自若的男子,這時瞅了瞅,先是一愣,繼而不禁叫道︰「是你,………原來是你,你是那個曾為我佔卜過的佔卜師。」那時沈彥塵經行豫州之地,有卜師為其贈言‘東行遇貴,雲水之間’,只不過那日卜師和今日逸雲裝扮大有不同,方才在稷下學海皆是背對沈彥塵,此刻眾人停下腳步,沈彥塵才是看出,那日在豫州之時為自己贈言‘東行遇貴,雲水之間’的卜師正是逸雲所假扮。

逸雲輕笑一聲道︰「沈小兄弟,終于你、我二人又是再次相見了。」

沈彥塵心中雖是疑問重重,可方才乃多虧有逸雲救下眾人,心中雖是有所思量,可也不好當場發問。

這時邊听白誠軒沉聲問道︰「老夫雖是和鄒衍鄒大師雖是有過一面之緣,可彼此之間並無深交,然而雲煙浩渺、稷下學海可說都是位列諸子百家牆門之中,老夫實不知你二人為何竟冒如此風險,非是老夫猜忌二位,不過听彥塵之言,二位當是早見過他,…這其中想來也非是單單一個‘仗義援手’便可說的過去。」

白誠軒久歷風波,比之沈彥塵卻是思量更多,逸雲、重柯二人可說是雲煙浩渺之上才俊,便是放置諸子百家之中也是頂尖人物,而雲煙浩渺立世千百年,可說從不涉如本門以外的紛爭之中,如今鄒衍兩個親傳弟子卻甘冒觸怒胤國儒門的風險而為,這可說和雲煙浩渺長久以來的行事風格大為不附,白誠軒心知,今日之後只怕雲煙浩渺、稷下學海之間難免交惡,而行此‘反常’之舉,雲煙浩渺之上鄒衍也絕非沒有後手,以鄒衍‘神機鬼藏’之智,定然曉得今夜之後,只怕胤國儒門、兼之諸子百家必要掀一番風波。

逸雲道︰「白先生多慮了,逸雲今日之舉雖說是其中有師傅的吩咐,可更多的卻是逸雲自私而為之舉,更何況也如在稷下之時我所說,而此時此刻,我還有重柯已非是雲煙浩渺中人。」隨即逸雲轉過身,將一旁重柯拉了過來,兩人來到沈彥塵身邊竟是齊齊跪下,便听逸雲道︰「逸雲願和小師弟奉沈兄弟為主,此後永無二志,必無相背。」

逸雲的突然有這麼一番舉動,別說是沈彥塵,便是其他人也是愣住了,沈彥塵有傷在身不便行動,只得趕緊回道︰「這怎麼行,我…我…」可在這‘我’字之後,沈彥塵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猛的一瞬間,沈彥塵想到的是‘復仇’,而方才自己更是親眼見到逸雲、重柯多表現的強悍實力,只是這一切怎麼看都有些突兀。

就在這時,跪在地上的逸雲開口道︰「當日我和重柯下山之時,師傅也已將我二人送到飛雲渡,我二人臨去之時,師傅特意為我二人佔課起卦,我自幼跟在師傅身邊,實是知道以師傅他的能耐,已然不需蓍草、龜甲這等外力之助,便是行‘觀相望氣’也能揣度他人命運如何,但是師傅仍是讓我在飛雲渡左近采來一把蓍草,之後師傅接過蓍草拋草起卜,不料這一把蓍草未及落地皆被忽來的一陣山風吹走。」

听到這里眾人雖有些不明所以,可想也知道逸雲所說定然和要認沈彥塵為主有莫大干系,便听逸雲接著道︰「雲煙浩渺之上雲海萬傾,流風之變也是尋常,可那一陣風卻是忽來忽去,眼見蓍草為風卷走,我師弟重柯便急忙忙又去采了一把,卻見師傅搖了搖頭,說道‘玄虛之數本在自然,此時便是在強行起佔也是枉然。,為師本想著在你二人下山之前為你們佔卜,可如今看來,只怕你二人也已成居中之人,便是佔課起卦也難一窺凶吉之數,不過臨行之前師傅道也有一言相贈’。」

逸雲說到此處停了下來,眾人也急欲知道號稱‘神機鬼藏’的鄒衍鄒大師到底說了什麼,一旁白誠軒也是傾耳相听,最是心急的卻是一旁的明璇,便听少女急忙道︰「快說呀,你師傅到底說了什麼?」

那時‘玄牝弓’一箭陡壓四方而來,明勛公子也是于那時趁亂帶著明璇撤出稷下,明勛公子本不欲卷入這胤國華土之中的是非,可明璇卻是執意要跟著逸雲中人通行,拗不過明璇一番央求,明勛公子便也跟著中人來到此地。

其實在明勛公子心中也藏了一番好奇之心,雖說戎胡和胤國久不興起干戈,可作為‘京華衛’大龍頭的李勝峰此刻悄然現身學海之中,這都不能不讓明勛公子心中疑惑,而最為重要的原因還非是如此,心中更深的好奇卻是逸雲現身之時所吟唱的那句話——「明德天昭、鳳翔于陸。朱弦曉囀,光風百蕙。前事有隙、列闢肅事。此中一塵、誰人有愧?」,而這其中最開始的一句‘明德天昭、鳳翔于陸’卻是觸動了深埋明勛公子心中的隱秘,這八字實則是和淳維有著莫大的干系。

逸雲抬起頭先是看了看明璇,然後有看著沈彥塵,開口道︰「師傅說的其實也不過一句讖語,不過在我雲煙浩渺之上,這等欲訣吉凶、內藏玄虛的話語皆被稱為‘靈言’。」這時邊听逸雲看著沈彥塵,一言一慢,似是有意而為,聲音雖是不大,可卻帶出一種靜謐的玄虛之感︰「彼岸花開幽冥地,潛龍出淵萬禍始。孔門聖道蒙天劫,天地鏖兵起一塵!」

逸雲這話剛說完,荊三娘第一個醒悟過來,立時道︰「這…這話可不是你杜撰的?」

重柯立時回擊道︰「這怎麼能是逸雲師兄杜撰,下山之時師傅就是這麼說的,師傅還說有朝一日逸雲師兄將會成為‘王佐之才’,而我有‘為將之骨’。」重柯比之逸雲要憨厚得多,如此一說眾人皆是一靜,先是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繼而卻都是朝著沈彥塵看去,‘王佐之才’、‘為將之骨’,其中一為輔臣、一為將才,而二人執意要認沈彥塵為主,這如何不讓人心中訝異非常。

看著此刻這滿身是傷,一身污血、塵土頗為狼狽的少年,任是誰也自不信,只是若這些話真是出自‘神機鬼藏’鄒衍之口,這信于不信倒在其次,而若是這番言語傳之于外,只怕必然是天下聳動。

荊三娘開口道︰「若這話是真,這…這‘彼岸花開幽冥地’說的可是明璇,也因此那日你們師兄弟才能救下明璇,是也不是?方才稷下之中,你曾道‘朱弦曉囀,光風百蕙’,這朱弦必然是說我手中‘息紅淚’。」

逸雲緩緩點頭,然後和重柯兩人站起身來,對著沈彥塵道︰「此時你答不答應不要緊,不過日後這一切自然有應驗之時。」然後態度整肅的對沈彥塵道︰「世間有些事是不可盡道,而在不久之後,你或許才會真正明白,周子期為何要如此急于殺你。你之所存本就是為了一場天地之劫。這早已寫在《**書》之上。非時你或者旁人便可更改。」

隨即逸雲朝著場中諸人拱手,道︰「今日暫且別過,他日必還有相見之機。」身上陰陽羽衣一振,然後帶著重柯飄然而去。在升起的旭日照耀之下,逸雲羽衣背上繡著的陰陽圖案顯得熠熠生輝,而那其中像是藏著誰也不明白的未來和過去。

直到在不遠的將來,當很多人回頭去看稷下學海的這一場厄難,人們口口相傳,不斷言說的是少年執劍復前仇的堅毅,是白誠軒以一敵眾的勇武,是程無逸歷劫之後的月兌變,然而此時也是日後縱橫九陸的‘王佐’、‘將骨’開始出現在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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