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10
看著逸雲、重柯的背影已然消失,可眾人仍是沉浸在逸雲方才的言語之中。雖然只是寥寥數語,可于眾人來說像是看到一場即將來臨的崩亂,想著‘王佐之才’、‘為將之骨’還有方才所說的‘天地之劫’,眾人心中各有所思,唯有一旁的明璇不以為意。
看著神情整肅的眾人,明璇開口道︰「喂…,你們為什麼都繃這一張臉。」隨即走到沈彥塵旁邊,續道︰「沈彥塵,你為什麼不答應他,以後有著他們在你身邊,以後你就不用害怕那個老頭在欺負你了。」明璇雖是未說出周子期的名字,可眾人也知她口中所說是誰。
沈彥塵道︰「我知逸雲先生很是厲害,可這些…這些都不是我現在想要的。」
明璇問道︰「那你現在想要什麼?」
沈彥塵心有略以猶豫,道︰「我要先找到自己的父母,雖然听周子期說來那一戰他們生死未卜,可我總有種感覺,其實他們還活著,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在什麼地方等著我。」
明璇剛要出聲,卻听沉默已久的明勛公子出言道︰「明璇,如今已出了稷下學海,而小兄弟也自有旁人照顧,你可得和我趕緊回戎土去,咱們出來已有好些日子,只怕再不回去,大家可要擔心了。」明勛公子這一番話說的是聲色俱厲,顯然已是容不得明璇再如何拖延。
沈彥塵瞧在眼里,心里雖有不願,只是在這時候又能如何,便是想說些什麼思前想後也是難以開口,只見明璇慢慢走到沈彥塵身前,輕聲喚道︰「沈彥塵。」
明璇的這一聲低喚竟讓沈彥塵覺出有種鄭重感來,沈彥塵隨即抬起頭,只見明璇正自目不轉楮的看著自己,對視之間,沈彥塵不知為何竟不敢看著明璇,只覺看著少女的妍麗容貌,看著少女的明眸雪膚、皓齒朱唇,自己心中卻是有一種膽怯。便是和周子期對手之時自己也不曾有這等心境,而分明在這膽怯之中還有這不可言說的喜悅。
只見明璇緩緩自脖頸間解下一物,一旁明勛公子見狀立時叱道︰「明璇不可,此石乃是…」
明璇立時打斷明勛公子的話語,言道︰「哥,這是我的東西,我想給誰就給誰。」想來此物定是十分緊要,明勛公子竟是踏前數步意欲阻止,卻听白誠軒沉吟低語一聲‘呃…!’,以白誠軒久歷世事,如何看不如明璇和沈彥塵只見懵懂的情愫,可說自見沈彥塵之後,白誠軒便在心里以沈彥塵長輩自居,這一聲沉吟已然對明勛公子的舉動大有不滿。
荊三娘雖是不明所以,可她也曾經歷那少女懷春之齡,實是知道情愛萌動之時的滋味,立時借這自己‘煙羅疏影夢橫斜’的輕身之術攛前數步,登時可說後發而先至,以自己身形擋在明勛公子之前,明勛公子一錯步,荊三娘一挪身,竟是將明勛公子前進之路盡數擋住。其實說來兩人若真比武相較,荊三娘未必勝的了明勛公子,可此時卻可算得上只是輕身功夫的比較。更何況荊三娘早已看出,明勛公子雖是戎胡之人可華語腔調字正腔圓,談吐之間顯然是久慕華族文化、冠冕浸潤,憑著‘煙羅疏影夢橫斜’的神出鬼沒,又兼之明璇公子顧忌男女之別,登時便是難進寸步。
這是沈彥塵卻是看清,明璇從脖頸間解下的是以金線牽系而成的項鏈,而系在金線末端的是一塊微微有些扁圓的石塊,只見這扁圓石塊之上紋理交錯縱橫,其上更是七彩斑斕,初時不覺,可細看之下這扁圓石塊竟還放射著一種奇異的光,看著透過扁圓石塊最外的紋理,沈彥塵更覺著石塊其中乃是晶瑩剔透非常,只是任你如何看卻都看不到這石塊的里面,越看越覺在那里面似有著藏著一個無限飄渺。
明璇將這項鏈緩緩系在沈彥塵的脖頸間,然後嫣然一笑,隨即伸出白若蔥脂的右手,出聲道︰「好了,現在給我,你會送我什麼禮物呢?」沈彥塵先是猛的一愣,然後才回過神來,可一時間倒是哪里去尋一個禮物,登時少年只覺歉然萬分。
明璇也已看出沈彥塵的窘迫,低聲問道︰「真的沒有麼,…那以後在給我好了。」少女雖是這麼說,可任是誰人都能听出那言語之中的失望。
一旁的白誠軒倒是顯得著急萬分,老者立時在自己身上模來模去,可被囚九龍蔽淵十多年,自己身上那有什麼旁的飾物。
這時便听沈彥塵急忙說道︰「我有…我有。」卻見沈彥塵從胸口貼心處拿出一塊玉玦來,這方玉玦正是得自洗墨湖中,沈彥塵更是從中得以窺‘配水劍訣’,而在那時所見夢中,沈彥塵還知道,這一方玉玦乃是‘稷下劍子’商恨雨沉水藏玉留在洗墨湖。
沈彥塵才更將這玉玦拿出來,明璇便急忙奪了過去,似是怕別人奪走一半,兩只白若蔥脂的手將其攥在手中,語中帶著喜悅,笑著說到︰「挺好看的。」然後看了看手心中的玉玦,輕輕念道︰「君子配水。」
明勛公子隨即望去,只見這玉玦之上所書乃是古篆之文,便是自己久習華族文字,可也是細辨之下才認出這幾個字來,頓時心中略有差異,明勛公子實是知道明璇是素來不識古篆文體,心中頓生訝異。卻听明璇雀躍道︰「我認得這上面的字,我見西夜姐姐寫過。她經常寫這四個字,還教我寫過。」
听著這話明勛公子頓時明白過來,也不由得不多看那一方玉玦幾眼,心中暗道一聲‘君子配水、配水君子’,心中卻也不由得想起那一個人來,然後沉聲對著叫道︰「明璇,我們該走了。」
明璇看著沈彥塵,笑著說道︰「我們交換過禮物,你以後可要來看我。」
沈彥塵輕輕的,可卻是極為堅定的認真的說道︰「我會去看你的。」
在沈彥塵的回答之中,明璇緩緩的轉過身,看著明璇和明勛公子漸漸遠去的背影,沈彥塵大聲的叫喊道︰「我一定會去看你的。」少女听見這句話回過投來,嫣然一笑,輕聲耳語︰「呆子!」
——所謂的成長有時候其實就是這麼一句承諾。生命自有其經年歷月的痕跡,可無論如何,所有的故事都會有一個開頭,而少年對少女的承諾便是相約于一場相逢。
說來此時未必于此,便可言之其為情愛之屬,只因少年們都還會去成長,然而曾幾何時,在彼此兩人相遇之前,不知是明璇、沈彥塵,其實便是你,又或者是我也總是在幻想一個江湖、和一個愛情,在幻想之中,那里的女子眉宇之間是帶著英氣的,舉止之間盡是灑月兌,她憑欄而立、臨樓遠眺,人依第一樓自有麗色不可成文,而與此相伴必然是有一個男子,他一襲長衫,背上是古舊的劍,在這個幻想之中,一眼便是一世,而一瞬便是永恆。
其實呢,誰又能說世間沒有一場鐘情,所謂的少年的江湖,不就是一個百煉鋼難敵繞指柔麼?此時,兗州自去歲的冬雪才開始消融,而就在這殘雪初晴之中,他們彼此立下一場約,定下了一個期許。在日後,他們還將會為彼此見證和銘刻這一場期許。
在明璇走後,荊三娘也悄然離去,這時便听白誠軒出聲道︰「彥塵,我們也是時候走了。」
沈彥塵點了點頭,然後回過頭朝著稷下學海看去,這一眼之中帶著無數的情緒,這個稷下對此時的沈彥塵來說,像是帶著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畏」。
——那卻也不是單純一種恐懼的畏,而是畏著那六藝經傳之下的披靡天下。畏懼著‘冠冕堂皇’之下的咄咄逼人,儒門之中有六經六藝,六行六得之說,無數的經傳、文章更是織造出了一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層層疊疊架構的禮教天下,就像是昨夜周子其的「王制劍法;一樣,人從生到死的種種,甚至是言談舉止似乎都要背那儒門六藝所規範。
但,沈彥塵知道,總有一日自己還要再度面對這一種‘畏’,我要用我的力量無擊破你的‘堂而皇之’。
白誠軒看著沈彥塵,在少年的眼神之中他看到一種堅定,這眼神像極了當年的沈振衣,只是白誠軒也知道越是堅定如斯,而後將遭遇的也將更為艱辛,所謂的人世往往便是如此,有時人越是奮發可最後越是潦倒,越是存著一個‘心地仁厚’,可到頭來卻落得個家破人亡,自知沈彥塵是故人之子,白誠軒的心里出了復仇之外,其實也存了一份‘護犢私心’,白誠軒甚至是到此刻為止,心中仍有一個假如沈彥塵不知道這一切,或許這才是對他最好的結果。
可再想起當年英姿颯爽的沈振衣,白誠軒卻也知道有父既如此、其子何庸埋。若真是如此,只怕自己心中也覺不甘,殘雪、旭日之中,白誠軒、沈彥塵緩緩起身,兩人帶著的是一身的傷,可步履之間自有著堅定和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