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待夢潔醒來,紅燭已早早備好了醒酒湯,夢潔雙手不停地按向太陽穴,頭實在疼的厲害。昨日,修杰說不認識她,而後,自己便喝了酒。之後,好像有個人來過,不,不對,是兩個人。主子?夢潔似乎听見了這兩個字。
「紅燭,昨夜有誰來過嗎?」夢潔懶懶的問著。
「只有,大王來過。是大王命紅燭備好醒酒湯,說是姑娘醒來,一定會頭痛欲裂。」紅燭回答著。
紅燭在撒謊,她雖然醉了,可是還是記得明明有兩個人來過,那雙眸子,是赤宣!那麼紅燭,是赤宣的人?
「紅燭,你與宣王爺熟識嗎?」突然提到赤宣,紅燭一愣,隨即回答︰「紅燭在宮里見過宣王幾面,紅燭是奴才,怎能與王爺熟識?」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你覺得,宣王是個怎樣的人?」夢潔追問。
「紅燭不敢妄論。」紅燭一副膽怯的模樣。不像害怕,倒是有恐懼。
只是提及赤宣,紅燭的反應竟然這麼大,她眼里的恐懼是因為什麼呢?
若紅燭真的是赤宣的人,那麼,赤宣將她安排在自己的身邊是為了什麼?她從來沒有傷害過自己,反而一次次的幫助自己。
「紅燭,我口好渴。」夢潔開口。
「我去倒茶。」紅燭轉身便去倒茶。
「姑娘,喝水。」
「嗯,多謝。」一飲而盡。「再一杯,好嗎?」
紅燭點頭。
「琳妃娘娘到。」一個尖銳的聲音打破了平靜。
琳妃?是撫養軒兒的那個側王妃嗎?
夢潔連忙起身,「參見琳妃娘娘,民女剛剛起身,還未梳洗,請娘娘恕罪。」
赫雅琳溫柔地伸出手,嫣然一笑,「阮姑娘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听著這柔和的語氣,夢潔詫異。沒想到這個琳妃娘娘竟是如此和善,想必對軒兒應該不錯。印象便好了一分。
赫雅琳又開口,「是我來早了,打擾了阮姑娘安眠。」
她竟然自稱[我]?
夢潔頷首,「娘娘言重了,是夢潔不懂規矩,還望娘娘見諒。」
赫雅琳的手溫柔地搭在夢潔手上,「阮姑娘不必如此。軒兒常常跟我提起你,我一直想來拜訪的,可惜總尋不到機會,今日一見,果然是個可人兒呢,我與姑娘一見如故,不如今後就以姐妹相稱吧。」
聲音中盡是誠懇,沒有絲毫造作。
姐妹?
本來對琳妃的好感,已消失無蹤。
這麼輕易就可以姐妹相稱了嗎?那這種情誼,來的快,去的也快吧。
「娘娘言重了,娘娘身份高貴,夢潔受不起。」夢潔婉轉的拒絕。
赫雅琳淡然一笑,「是我唐突了,恐怕嚇到了阮姑娘。也罷,我是替軒兒來的。」
提到軒兒,夢潔來了精神。她已經多日未見那孩子了。
「軒兒這個貪吃鬼,一直跟我說,阮姑娘做的糕點如何如何好,連‘膳房’做的糕點也不願意吃了。我便來打擾阮姑娘,想請教幾招,不知可否?」赫雅琳謙虛的說道。
軒兒想吃我做的糕點,為何自己不來?
「娘娘說笑了,請娘娘稍待片刻,夢潔這就把做糕點的法子寫予娘娘。」說完,就往書案處走去。
夢潔寫了兩張紙,一張折了起來,放入袖中,一張折了起來,拿在手中。
赫雅琳定定地看著夢潔的一舉一動,從她一進來,她就處處禮數周全,果然是那個人訓練有素的棋子。
拿著折好的宣紙,「娘娘,方法都在上面了。娘娘若是怕法子看了麻煩,夢潔也可以去‘膳房’做了給娘娘看。」
「不必麻煩了,若我學不好,再來請教就是了。」赫雅琳禮貌的回應,完全沒有娘娘的架子。
送走了赫雅琳,夢潔也該好好梳洗一下,準備給俊熙送糕點去了。
站在一旁的紅燭這才出聲,「姑娘不覺得,琳妃娘娘的長相與姑娘有些相似嗎?」
紅燭這一提,夢潔才注意到,確有幾分相像。
「芸芸眾生,相似也屬正常。」夢潔淡然一笑。
自然的走到床邊,趁紅燭回頭的間隙,將那張紙狀似無意的放入枕下,露出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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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天瑜把信拿來了。」女子頷首,把信恭敬的交到男子手上。
男子打開那張紙,眉頭一蹙,「廢物!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說完,把信扔到了地上。
女子揀起那張紙,上面只有一行字,[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臉色蒼白,姑娘發現了?
「既然她已經識破你了,自行了斷吧。」男子扔下一把匕首,看也不看女子一眼。似乎在說什麼尋常小事一般。
匕首的刀鋒閃過刺目的光亮。
女子拿起匕首,閉目。
「住手!」門外的夢潔急急地沖了進來,一把奪下天瑜手上的匕首。
「我這樣做,是希望你不要再派人監視我了,不是讓你殺人的。」語帶怒意。
他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地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姑娘。」天瑜顫顫的開口。
「天瑜,你以為她來了,你就不用死了嗎?」男子冷冷的開口。
「姑娘,請離開吧。」天瑜絕望的看著夢潔。主子的命令,她不敢不從,哪怕是要她的命,她也只有遵命的份。若不是主子,自己的這條命,恐怕也留不到現在。
「好,我要她繼續待在我身邊。」夢潔做了一個決定,不管她是紅燭還是天瑜,她都要救她。
是為了天瑜的性命,還是因為不想看到,擁有那樣好看笑容的男子,雙手染上鮮血呢?
男子輕笑一聲,「夢潔,善良的人是無法在這里生存的。」又把玩起那血紅的瑪瑙指環。
夢潔看著他,溫柔的吐出一句話︰「如果小宣變成了魔鬼,那麼,我會幫他找回善良。」
說完,執起匕首,刺上了自己的肩膀。
鮮血瞬間流下。
殷紅的血,
透過薄衫,
染上鮮艷的紅。
「不!夢潔!」赤宣慌忙從位上起身,一個箭步來到夢潔身邊,拖住她的身子,「你這是何苦?我不殺她就是了。」立刻點了夢潔的穴道止血。
手還有些微微顫抖。
那枚被丟下的紅色指環,在地上轉了一圈又一圈,「鐺」,終于停下。
一旁的天瑜被夢潔的行為驚呆了,她沒想到,會有一個人願意為了自己如此。
赤宣此時只顧著趕快抱夢潔回去,根本忘了有天瑜的存在。
放下夢潔,赤宣準備幫她上藥,按下了赤宣的手,「男女有別,讓紅燭來吧。」
「呵。」赤宣苦笑一聲,便默默退出了屋子。
紅燭拿來了傷藥和白布,看著夢潔肩上的那道傷口,眼中竟然有了水霧,「姑娘,對不起。」
「快替我上藥吧,真的好痛。」秀眉微蹙。
上好了藥,天瑜來到赤宣面前,「主子,姑娘請您進去。」
看了天瑜一眼,赤宣便疾步來到夢潔床前,「很痛嗎?」
「你刺刺看,就知道痛不痛了。」夢潔賭氣似的說著。
「在你用匕首刺向你自己的時候,這里,」赤宣指向自己的心,「也被你刺了一刀。我也痛。」
听著赤宣的話,夢潔一時間無言以對。她一直把赤宣當作弟弟一般疼愛,可是她忘了,赤宣已不是當年的小宣了,他會長大,他會懂得男女之情。
「今天的事,我們都忘記吧。好不好?」夢潔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
「你能忘記嗎?忘記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赤宣自嘲的說著。
「我只記得那個愛笑的小宣。」夢潔閃著清亮的雙眸。
「夢潔。」赤宣情不自禁地抱住夢潔,卻扯痛了夢潔肩上的傷口,秀眉緊蹙。
像對待孩子般的,夢潔用另一只手輕拍著赤宣的背脊,「我們一起把小宣找回來,好嗎?」
「好。」赤宣溫柔的答應著。
如果夢潔喜歡的是小宣,那麼,他就永遠做小宣。
不是王爺,不是主子,只是夢潔的小宣。
不遠處的天瑜看著夢潔,眼神里盡是羨慕。
自從那個男人救下了自己,便一直是一副絕情的面孔,她以為,他一直是個絕情的人。卻不想,他也有那麼在乎的人,在見到那個女子刺傷自己的那刻,她看到了那個男人眼里的驚恐,那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看著他那麼深情地擁著那個女子,看著他那樣舒展的笑容,她就知道,他很愛那個女子。
可是,他又知道嗎?我也很愛你。
所以,我願意為了你,用性命去保護你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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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紅燭依舊站在夢潔床邊伺候,不願休息。
「紅燭,或者,我應該叫你天瑜。」夢潔詢問著。
「姑娘,還是叫我紅燭吧。天瑜,已經死了。」紅燭的語氣終于不再是冰冷的。
「好,紅燭。」夢潔喚著。
「姑娘為什麼要拼死救下我?」紅燭激動的開口。
「因為你從沒有害過我啊,我不想看到你死。你還那麼年輕,有大好的韶光,你值得有更好的人生。如果你想出宮,我……」
「不,紅燭要一輩子伺候姑娘。」紅燭立刻打斷夢潔的話。
看著紅燭,讓夢潔不禁想到了一個女孩,那是個可愛機靈的小丫頭,她也曾經說過要一輩子在她身邊伺候。
一輩子嗎?
香草,十年不見,你還好嗎?
再看向紅燭,語氣便變得親切起來,「傻丫頭,一輩子,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呢。你要嫁人的。」
「紅燭不要嫁人,只要伺候姑娘。」紅燭堅定的開口。
「真是拿你沒辦法,怎麼這麼固執。」夢潔淺淺的一笑,「你快去休息吧,你要是不睡,我也睡不好。」
「是。」紅燭應著,幫夢潔掖了掖被角,才離去。
救下她,是救對了。
人性本善。
若是當年,自己也能被救出那個牢籠,如今的一切,會不會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