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四籠，幾輛青布馬車急急行著，隨著地面的坑窪，青布車廂一徑抖動。
四野無人，這抖動便更加重了慌亂。與車夫並坐的一個婆子便扭頭望車廂里，低聲警告，「都安生些。前面便進城了，若是被官府拿了犯夜，可是要受笞刑的！」
車廂里稍稍靜了下，卻還有不怕死的在低聲嘀咕。
「蘭伢子，莫再盯著他。他不搭理咱們，咱們還不稀罕搭理他！」
說話的是個少年，約莫十歲上下的光景。生得虎頭虎腦，一雙眼楮便是在夜色里依舊嘰里咕嚕轉個不停。
車廂里擠滿了半大孩子，叫蘭伢子的最為細弱，面如白乳，一雙大大的眼楮總防備地望著周遭，惹人生憐。虎子便守在蘭伢子身旁，自覺照拂。
「我沒盯著他。虎子你莫胡說！」
蘭伢子有些囧，急著否認。可是目光還是從對面角落里的少年身上滑過。
那少年年歲大些，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身子頎長，已經有了大人的輪廓。卻一路上只用破爛的衣裳罩著頭昏睡，惹得蘭伢子多望了幾眼。
「我方才只是在想事情。」蘭伢子用力解釋，「虎子你說，皇孫該姓什麼的？」
虎子想了想，「皇孫？那自然跟皇上一個姓兒。那就該姓朱的！」
蘭伢子點頭，又搖頭，「……可是，為什麼皇孫是慕容？」
蘭伢子正是蘭芽，為逃生，途中改換了男裝。這輛大車是一對人牙子夫婦的，蘭芽實在餓得活不下去，又不敢去投奔人，只得自賣自身，以求一口飯吃。
這一隊馬車里頭拉著的孩子都是半大的男孩子，俱是眉清目秀。牙婆子說是要賣進大戶人家當小廝和書童的，所以對形貌的要求便是甚嚴。
未來人生難卜，至少這樣可以逃過紫府追殺。自她逃離那夜，紫府緹騎四出，專拿女孩子。她改換男裝，又自賣自身，混在牙婆子的馬車里，想來能逃過紫府的眼目。
蘭芽不去想未來，只心心念念娘親最後的囑咐，讓她去找皇孫慕容……皇孫怎麼會姓慕容？是娘說錯了，還是她惶急之下听錯了？
「慕容？」虎子轉了轉大眼楮，「那豈不是胡人！胡人又怎當我華夏的皇孫！」
蘭芽只能嘆了口氣，情知虎子怕是沒念過書的。她雖年幼，卻也跟著爹爹看書識字，知道這華夏是果真有胡人當過皇上的。
虎子看出蘭芽面上似有訕訕，便急忙搜腸刮肚地想辦法討好，「蘭伢子蘭伢子，我想起來了，那冰塊仿佛就是叫慕容的！他長成那樣，比女娃子還俊俏，可不就是個胡人的胚子！」
「他是叫慕容的？」
蘭芽驚呼起身，頭撞到車廂頂棚，砰地一聲。一車廂睡著的少年都被驚醒，牙婆子在外頭罵，「哪個不想活了！道上處處是官兵，你們還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