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
應龍雙手按著地面,費力的抬起頭來。
仿佛肩上承擔著萬噸重量,他的脖子上青筋暴露,按著地面的雙手也猛烈顫抖著。
光是撐起身體的一個簡單動作,就足足花了足足一分鐘的時間。
然而,盡管一舉一動都顯得那樣艱難,但無可否認的是,他正在一點一點的站起來。
一邊抵抗著五柱神的威壓,一邊確確實實的站了起來!
神明的封印或許能夠抑制龍族的暴力,但卻無法壓倒應龍的意志!
甚至,就連旁觀者的奧斯坦人都強烈感覺到這股非言語能描述的震撼。
他們當然不知道應龍身上承擔著「判罪銘身」的事實,而看到應龍的模樣,理智也在不斷提醒著他們,眼前的男人要比任何時候都衰弱的事實。只是,由那男的身上散發出的某種壓倒性的東西卻阻止了他們的動作,哪怕連邁出腳步這樣的簡單動作都做不到。
部分感覺比較敏銳的士兵已不自覺的向後退去,察覺到這動作的達爾頓想要大聲呵斥,卻發現喉嚨里只能發出蚊子般細小的聲音。
珂利婭大概是在場唯一能夠行動的人,得益于過去在帝國北疆和魔獸(和諧隔斷)交手的經驗,她比眾人更清楚那股禁制他們行動的東西是什麼——借由強烈意志釋放出來的,上位種族對下位種族與生俱來的威壓,其間或還摻雜著五柱神的氣息。珂利婭可以肯定眼前的男子絕非神明的信徒,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解釋其身上的神明氣息——被神明放逐的囚徒,背負著神罰的罪人。
(這男的……)恍然間,珂利婭仿佛在應龍身上看到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就這樣……)那火焰散發出無以倫比的光熱,晃花了珂利婭的眼楮,也讓她的靈魂感到灼熱的痛楚和快意。
(一邊背負著神明的枷鎖,一邊和神明戰斗嗎……)珂利婭不知不覺抬起手,就像要抓住什麼似的伸向應龍。
(如此傲慢,如此冥頑,如此的……桀驁不馴!)那讓達爾頓等人無法動彈的東西,同樣沖擊著珂利婭,讓她呼吸困難之余,也感到深深的威脅。
(原來如此,我所感到的不安,不是畏懼他的力量,不是畏懼他的狡猾,而是這股意志……這股即使和世界為敵,也毫不猶豫揮動手中武器的意志……對奧斯坦,對拉維利斯,對整個帕拉米亞來說,他的存在都是絕對的威脅!所以……所以神明們才用枷鎖將其禁錮嗎……)
珂利婭的理解或許顛倒了因果的先後,但也在某種程度上接近事實。這樣的應龍讓她感到莫大的威脅,等不及向部下下達命令,珂利婭徑直向著應龍走去,固然乘人之危不是她的愛好,但對北國戰姬來說,奧斯坦帝國的安泰卻是比任何顧慮都重要的事情。
「去……」走進的時候,珂利婭听到應龍口中漏出奇妙的話語,但在她還來不及思考其含義的時候,應龍已把接下來的部分補完。
「去***封印!」應龍反手抽出別于腰後的匕首,一口氣將氣勢推到巔峰。
以為應龍要發動攻勢的珂利婭,當即向後跳退一步,擺出慎重守備的架勢,然而應龍的動作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本大爺,會輸給這種東西嗎!」
應龍怒吼著,猛地翻轉匕首,毫不猶豫刺進右腿里!他完全無視痛覺神經發出的慘烈哀鳴,甚至為加強制痛的效果,還把刺進大腿的匕首擰了一擰。
扯裂的傷口當即迸射出殷紅的鮮血,靠得最近的珂利婭頓時被波及。本來憑著她的反應是可以輕松避開,然而目睹應龍超過常識的壯烈行動,珂利婭的判斷力也不由得出現一瞬間的遲疑。幾滴紅血濺到她的肌膚上,那近乎熔岩般的滾燙溫度讓白皙的肌膚泛出緋紅,珂利婭突然听到心髒劇烈鼓動的聲響。
「唔啊啊啊啊!」
隨著鮮血的迸射,激烈的劇痛猶如爆發的山洪在神經中肆意奔馳,就連判罪銘身的強烈催眠效果也在這股壓倒性的刺激下被沖散無影。承受劇痛洗禮的應龍幾乎咬碎了牙齒,緊握匕首的五指間甚至顯出蒼白的痕跡,一陣陣宛如野獸般的低吼聲由喉嚨里漏出,令听聞者在全身爆起雞皮疙瘩的同時,還覺得有股恐怖的陰冷灌入身體。
珂利婭呆呆看著低吼的應龍,若是采取行動的話,應該能輕易將其制服,然而就如同其它被威懾的部下一般,她竟然也難動分毫。
結果,數以百計的奧斯坦人只能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應龍的咆哮聲慢慢減弱,看著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先前曾感覺到的神明的氣息,連同那股威懾性的烈氣一並消隱,應龍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的痕跡,看來好像無比衰弱,但卻又散發著任何人也不敢輕慢的威儀。
「唔……」應龍失手讓匕首掉到地上。
雖然那不斷侵蝕意志的強烈倦意被壓了下去,但相對的,右腿處傳來劇痛卻取代諸神的催眠曲成為響徹神經的主旋律。若是普通人的話,大概早就痛得昏死,應龍以鋼鐵的意志因硬壓體的反應,但看著周圍畏縮不前的奧斯坦兵,卻不禁在心里咒罵起來——以他目前的狀態,別說對上那強得跟怪物似的戰姬,光是眼前的幾個帝國士兵就足以讓他好好喝上一壺,要想強行突破外面數百名帝**的包圍,那就更是痴人說夢了。
(沒辦法,最後還是要用上這一招呢,幸好事先安排帕蒂作了預防……)
應龍長長呼出口氣,暫時壓下右腿的劇痛,轉向珂利婭的方向。
「戰姬珂利婭,就如你所見,現在我已經沒力氣再戰斗下去,所以我們來作個交易吧?」
「……交易?」雖然眼前的男子看起來就像隨時要倒下去似的,但那完全不掩飾自身虛弱的從容,卻讓珂利婭絲毫無法放低警戒心。
「不用那樣戒備,是很劃算的交易。」應龍的臉色依舊蒼白,但語氣卻已恢復到先前的悠然,他指著倒在地上的格麗絲黛,說道。「讓我帶著這女人離開,作為報酬,我會告訴你一個重要情報。」
「……我不認為有什麼情報會貴重到這種地步。」珂利婭盯著應龍,表情不為所動,但頭腦卻急速運轉起來。
由應龍的語氣看來,他手里必定掌握著某種足以動搖到帝**的關鍵,是奧斯坦方面的疏漏,還是拉維利斯一方的動靜……珂利婭試著從他的神情上解讀出這句話的可信度,然而對手卻有著以鋼鐵胃甲武裝起來的精神,在那看不見的胃甲上根本沒有缺口。結果珂利婭的努力無功而返,反而將自己的顧慮暴露在應龍的眼中。
「很高興你對本人有這樣高的評價,但為了俘虜兩個微不足道的小卒,卻以北方軍團的全體潰滅為代價……北國的戰姬喲,你不認為這代價太高了嗎?」應龍如此說著,而且好像確定珂利婭必定會答應似的,徑直撕下衣角簡單扎好右腿的傷口,拖著帶血的腳步走過去抱起那邊昏迷著的格麗絲黛。
被他的氣勢所懾,奧斯坦士兵畏懼地讓出路來,而沒有戰姬的指示,達爾頓也難以采取行動。應龍就這樣抱著格麗絲黛來到那匹珂利婭坐騎的龍馬旁,如同放貨物似的把拉維利斯王國的第一公主給橫了上去。
珂利婭的目光緊緊追隨著應龍的動作,那匹龍馬是她的坐騎,沒有得到她的命令不會行動,然而應龍的從容卻帶給她難以言喻的壓力,因此不自覺問了出來。
「……你說的情報是什麼?」
「這個嘛,或許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閉上眼楮仔細听吧,如果爾等的精神夠集中的話,應該能夠听到的。」
應龍漫不經心的說著,隨手拾起地上的騎士王劍,把它栓在馬鞍的一側,而原本以凶暴出名的龍馬,竟然老老實實地站著任由他擺弄。雖然看到這里,珂利婭心中已經浮現出盛大的不安,但還是不得不繼續追問。
「听到什麼?」
「當然是,扇動翅膀的聲音。」固定好騎士王劍和拉維利斯公主,應龍轉向珂利婭,手指在耳朵旁悠然地劃了個圈兒。「你還沒听到嗎?某種巨大而凶暴的生物,一下又一下地揮動著長長的翅膀,拖著沉重的身軀撕裂空氣的聲音……」
說到這里,應龍抬頭望向天空的一角,仔細傾听幾秒後笑出聲來。仿佛暢快的笑聲中帶著無比邪惡的韻律,令在場的奧斯坦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听听,除了扇動翅膀的聲音外,似乎還有著一陣接一陣的咆哮聲,看來是相當憤怒的模樣呢。」
「難道說……」
難以言喻的惡寒猶如猶如鋒利的冰刃在珂利婭的脊背滑過,她飛快的追著應龍的視線望了過去。
只見遠方的天際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細小的黑影。雖然和這里還相隔著遙遠的距離,但那扇動翅膀的聲音卻沿著空氣傳來,一下跟著一下,猶如沉悶的鼓點落在耳朵里,震得人心惶惶。就像應龍說的那樣,除了令人膽戰心驚的鼓點聲外,還夾雜著宛如悶雷般連綿不絕的咆哮聲。雖然珂利婭無法理解那咆哮聲的具體含義,但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到聲音中蘊含的滔天怒氣。
帝**只是茫然看著那迅速擴大的黑影,珂利婭卻忍不住失聲喊了出來。
「霜雪銀帝!」
這名字宛如鞭子抽過眾人的神經。
「霜雪銀帝」,那是白龍山脈的主人,一頭上古白龍的別名。在它佔據白龍山脈的數百年間,帝**或王**皆有過因隨便靠近而被襲擊的記錄,面對超低溫龍息的廣域噴吐,即使是帝**最強大的皇獸軍團也只能面對潰敗逃亡的命運,因此白龍山脈才在這數世紀間被兩國視為軍事禁地,誰也不敢貿然越雷池一步。
這次珂利婭之所以率領北方軍團貿然穿越白龍山脈,奇襲拉維利斯王都,是因為應龍以匿名信的方式提供了「白龍山脈的主人不在巢穴」的情報。即使如此,珂利婭也先後六次派出偵察隊核實過這份情報的真偽,再三確認無誤後才展開行動。並且在穿越山脈的過程中,珂利婭也極其謹慎,為表示對山脈主人的敬意,她命令部下不損一草一木,甚至還派人專程清除大軍經過時留下的痕跡。
按照道理說,「霜雪銀帝」應該根本不會發現帝**通過其領地的事情才對,更不要說會如同現在這樣的暴怒追擊而來,珂利婭實在想不出北方軍團有什麼地方觸怒了白龍山脈的主人,因此憤怒和質疑的目光自然落到應龍的身上。
「為何霜雪銀帝會如此震怒?你到底做了什麼!」
「別這樣瞪著我啊,北國的戰姬,我可什麼也沒做。」應龍不知何時已騎上了那匹龍馬,在馬鞍上無辜狀地聳聳肩膀。「具體的理由你去問英格拉姆那家伙好了。既然是冰雪女神的使徒,你自然也有和龍族對等談判的資格……不,應該說,除了你以外,北方軍團中再沒有人能阻止霜雪銀帝帶來的毀滅吧?」
「你這家伙!」珂利婭自然不相信應龍的話,霜雪銀帝會暴怒如斯,十之**是眼前這男的動的手腳。「別想溜走!給我留下來!」
珂利婭當場放出熾烈的殺氣,想留下應龍作為和霜雪銀帝交涉的材料,而旁邊的達爾頓也把背後的雙手大劍取出,一付隨時準備沖上來把他大卸八塊的模樣。
然而,應龍只是簡單地指了指上方,奧斯坦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到空中那頭正急速逼近的白龍身上。
在霜雪銀帝那響徹天地的咆哮聲中,響起某人悠然自得的聲音。
「雖然我不介意繼續戰斗,但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真的沒問題嗎?北國的戰姬,你可以阻止我離開,也可以阻止霜雪銀帝毀滅北方軍團,但你只能選擇其中一者來完成。若不趕在霜雪銀帝的龍息洗禮降臨前整頓好部隊,那就算是威名遠播的北方軍團,恐怕也免不了傷筋動骨一番呢……兩者間以何者為先,我相信你會作出明智的判斷。」
憤怒的珂利婭突然沉默了下去,幾秒鐘後再開口時,聲音仿佛經過千萬年暴風雪的吹拂,那股幾乎浸入骨髓的寒意,即使應龍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先是引誘北方軍團穿越白龍山脈,幫助奧斯坦攻陷翡翠王都,再借由霜雪銀帝的襲擊,削弱北方軍團的戰力,留給拉維利斯喘息的時間……既不讓奧斯坦取得完全的勝利,也不讓拉維利斯徹底的滅亡,你就這樣……」
說到這里的時候,珂利婭的聲音已變成宛如受傷野獸的低吼。
「就這樣肆意玩弄著兩個國家嗎!應龍!」
「是這樣又怎麼樣?」
對面戰姬的震怒,應龍只是輕描淡寫地聳聳肩膀,然而那神情看在奧斯坦人眼中,卻無疑于惡魔的微笑。
「最後,讓我猜猜你現在在想什麼吧,戰姬珂利婭喲……你應該在想著,我沒辦法駕馭你這頭坐騎,是吧?」
應龍邪笑著,猛地一抖手上的韁繩,龍馬隨即仰頭發出一聲嘶叫,然後大步躍出。
「給我站住!」
戰姬的怒吼聲伴隨著超低溫的寒氣輻射而出,然而卻遲了一步。龍馬已載著應龍跑了起來,但並不是向著外面奧斯坦兵的重重包圍,而是朝著那條被珂利婭封凍的護城河跑去。龍馬的獸足踩著冰封的河面,一溜煙竄出帝**的包圍,躍入連通城外活水的護城河里。
「北國的戰姬喲,打起精神來應付‘霜雪銀帝’的震怒吧!我會祈禱的,祈禱北方軍團能早日回歸瑪蒂亞的懷抱。」
騎著龍馬漂浮在護城河上,應龍朝著珂利婭擺擺手,隨即一抖韁繩,龍馬一個猛子扎進水里,再也不見蹤跡。
「應龍……應龍!!!!」
一瞬間迸發的寒氣讓草坪上的冰霜又厚了幾分,寒氣中心的珂利婭,身體因劇烈的憤怒而顫抖著,她抬頭瞪著空中急速擴大的「霜雪銀帝」,就像要把那遮體蔽日的龐大身軀烙印在眼里似的。
「我絕對……絕對饒不了你!!!!」和武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