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公捏了捏袖中銀票的厚度,便是綻出了一個笑,卻是那般的假,那細膩的嗓子有些尖銳,「放心,江太醫如今還在太後宮中伺候著,咱家來江府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眾人听見江浦暫且沒事,一顆心算是暫時放了下來,老太太忙問,「這位公公有何指示盡管吩咐,我們江府一定全力配合著。」
那公公尖銳的聲音甚是刺耳,「咱家是來江府取藥的,這是江太醫寫的藥單子,其中有幾味是江府特制的藥,只有江府才有,便讓咱家過府來取了,這其中最重要的是這什麼……回春丸,咱家便是不懂了,還請哪位動作快些的,快去把藥都取了來,太後她老人家在宮中還等著用呢!」
眾人听到那「回春丸」三個字臉色都刷地變了色,四老爺更是上前一接接過了藥單子,口中快速說道︰「還請公公稍後片刻,我這就卻取了來。」
四老爺的速度很快,幾乎是用上了他這輩子最快的奔跑速度,一會兒功夫的時間,一盒子的藥全都放在他手上跑了回來,更是立時就遞過去給那公公。
可那公公臉上揚起了笑,手卻是動都未動,那樣子顯然是不準備接,「你們府上哪位跟咱家一起入宮送藥?」
眾人一愣,四老爺最先反應過來,這太監是怕藥有問題擔責任,便是站出來說道︰「我跟公公去。」
那公公卻是擺了擺手,尖聲嗤笑道︰「你一個大男人如何進得了太後的宮中?」
四老爺瞧了瞧身後的女眷們,臉上帶著些許難為的神色,這一堆老的老,小的小,誰能擔得了這個責?
老太太顫了顫,江黃氏有些膽怯,更是摞了下腳往四老爺的身後退了一步,那些姨娘們就更別說了,個個都低著頭生怕被四老爺喚出來。
「我去。」一個清涼的聲音響起。
眾人看著說話的聲音,卻是江雪歌,江黃氏面露驚詫,老太太則是驚過之後流露出幾分不忍,江夜明也是有些不敢置信,其他的兄弟姐妹們都已經呆了,誰都沒想到江雪歌此時會主動的站了出來。
江雪歌卻不理眾人的驚詫,毅然走上前便朝著那太監福了福,「民女乃江太醫的嫡長女,見過這位公公。」
那太監眯著細眼上上下下瞧了江雪歌兩眼,再一看那府中老老小小的也更沒個妥當的人,便是說道︰「是當初瞧出江家主母身患惡疾的大小姐?那這就跟咱家上路吧。」
眾人耳听這番話,臉上都閃過些許不自在的神色,尤其是江夜明兩兄弟,那眼中甚至流露出些許的恨意。
「雪歌……」四老爺卻是沒想那些,只是有些擔憂地喚了江雪歌一聲。
江雪歌也顧不得眾人那復雜的目光,只面色鎮定地朝著四老爺點了點頭,便毅然從四老爺的手中接過藥跟著那公公就上了馬車。
江府的眾人都知道,這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了。
因為江府的回春丸是江浦特制的藥,這藥除非是到了生死一刻之時是不會隨意拿出來給人用的,所以就連御藥房中都未曾留有這個藥,從那太監不願意接藥便可以看得出來,如今太後的病情已經到了很不好的時步,這個時候只要是誰沾上一點兒,便都有可能就此丟了性命。
江雪歌如此毅然的前往,一是除了她無人可以前往,二是,她畢竟是現代人,許是還有另外救好太後的辦法。
這也是賭了,賭的卻是江家所有人的命!
馬車的速度飛快,就像是在與時間賽跑一般,此時街道上還不算太晚,路上自是有好些行人,卻都被開路的侍衛連呼帶喊的揮退到了兩旁,江雪歌的一顆心卻在這時候異常的平靜下來,是生是死,就看這次了,就好像是一面平靜的水面,沒有半分波瀾。
越是到這種緊爭的時候,她越是能異常的清醒,這是江雪歌上一世就留下來的習慣,這一路上她都只是在想著一個問題,那便是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救活太後!
莊嚴的皇宮透著肅靜,江雪歌上一輩子只在電視中見過那傳說中的故宮,卻從未親身參觀一番,那是她的遺憾,可如今卻是親眼見到這一座恢弘、雄偉的皇宮,她卻已沒了半點兒的好奇之心,反而覺得這肅穆寬宏得讓人心里壓抑,發寒!
開路的侍衛拿著慈寧宮的令牌,馬車一路駛進了宮中,而在內宮門口則是有兩頂轎子在等候著,江雪歌下了馬車便被塞進了轎子之中,無人多言論一句,幾個小太監抬著她便是往太後的慈寧宮跑去……
江雪歌在小轎內被顛得七葷八素,連連忍著胃中不斷上涌的惡心感,她將簾子掀開一個小縫,讓外面的冷風吹進來一些,這才讓她好受了一些。
到了慈寧宮門口,那太監便是領著江雪歌就是一路的跑,一邊跑還一邊喊著,「江太醫所需的藥來了。」
江雪歌冷眼看著這太監,剛剛在江府里倒是擺足了架子,如今天卻是跑得飛快,人的忠心果真是有限的。
心中雖然不滿,江雪歌卻仍是緊緊地跟在那太監的後頭,想起曾經房嬤嬤對她講過的那些宮中規矩,此時卻是一樣都用不上,江雪歌也從未想過,她這輩子會有機會進宮,而且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慈寧宮中有許多焦急等待的人,江雪歌低眉順眼的跟在後面,余光卻是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太監引著她叩見皇上、皇後,「回稟皇上、皇後娘娘,此女乃江太醫之嫡長女,便是送藥之人。」
江雪歌的腿還未等跪下行叩拜之禮,便听見一個略帶沙啞的中年男人焦急的響起,卻是當今皇上齊成帝,「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上這些個虛禮,太後的身子要緊,趕緊的送進去!」
那太監自是不敢怠慢,立即領了命便帶著江雪歌往殿內小跑而去,江雪歌捧著手中的藥卻是心頭一凜,怎麼他也在?
太後的寢殿中透著一股子沉悶的壓抑,顯得這偌大的華麗宮殿越發的死沉沉。
殿外跪著一溜的人,其中一個身影便是江浦。
听見身後有簇簇的腳步聲,跪著的人都只是微微回頭卻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響。
「江太醫。」太監上前輕聲喚道,江浦此時已經看到了跟在太監身後的江雪歌,眉頭微微緊皺,卻是連忙爬起身來,噓聲的道︰「劉公公。」
那領著江雪歌進來的太監便是道︰「江太醫不必多禮,藥已送到,您還是快著些服侍太後她老人家用下才是。」
江浦連連點頭,接過江雪歌手中的藥,自是親歷親為的燒水化藥,太後此是已處于昏迷之中,這一藥下去,太後的生死也決定著江家的生死存亡,江浦端藥的手不免有些顫抖,哆哆嗦嗦的一碗熱水灑出了半碗,江雪歌一把扶住他的手,小聲道︰「父親,交給我來做吧。」
江浦抬眼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是斥責道︰「不懂規矩,太後不是你隨便能伺候的。」
江雪歌卻是面不改色仍是堅持著,問一旁的劉公公,「劉公公,父親身體有佯,由民女伺候太後服藥可行?」
劉公公不敢擅自做主,卻听得身後一個泠清的聲音響起︰「去吧,本世子在一旁看著。」
江雪歌渾身一個激靈,她自然听得出這個聲音是誰,不就是那世子爺北風烈麼!她低著頭不敢回頭看,只覺得這屋子中忽然多了許多的人,余光更是看到幾片明黃色的衣角,許是皇上和皇後等人都已經進來了吧。
江雪歌心中不敢多想,跪下叩頭謝恩,便是拿著回春丸和江家秘方配好的藥用熱水化開,又用托盤端著往太後的塌上而去,因江雪歌是女眷,更是得了應允便直接進了珠簾之後,江雪歌這才得以見到太後的真容,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近皇室中人,江雪歌的心不由得顫了一下。
盡管是處于昏迷之中,太後的身上仍是透著尊貴與顯耀之氣,只是臉色因病癥顯得蒼白無色,周圍八名宮女在旁守著,而寢殿之中還有著一種淡淡的腥臊味,不禁有點奇怪,按理說這種地方是絕不會有這種味道的……江雪歌將藥放于一旁,仔細觀察了太後的面色和身體。
這似乎並不止是糖尿病,更像是另一種病,似乎還合並了心髒衰竭,江雪歌不著痕跡地看向太後指尖,頓時不再有疑!
就算在醫學比較發達的現代,糖尿病也是一種無法治愈的一種難癥,何況是現在這醫學落後的古代?且還被一眾人給錯診了……
其實說起來,歷朝歷代,最倒霉的官職就是太醫,醫治的不是王公貴冑就是後宮嬪妃,小病得大養,大病得慢養,還不能把病情說得太重,而一旦治療效果緩慢,常常就會有人威脅著說,「要是治不好他,你就一起陪葬!」
以前每當江雪歌看到這種情節的時候都會感嘆下令的人好痴情或者好重友情,但是當她如今站在這里的時候,她就沉得,人家一拿工資的,要求別太多啊!
她又覺得,御醫這行真不好做啊,除了和病人同生共死之外,還得卷入無邊的皇宮爭斗之中,做個假病歷啦,弄個假肚子啦,下個墮胎藥啦……這些事情總是開頭很美,你的上司會給你畫一張大大的餅,最後你才會發現大餅成了殺手——誰讓御醫知道的多呢!
所以,簡單的來說,做御醫,真的是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得不償失啊!
有些扯遠了,江雪歌見太後的癥狀自是心中有數,在長呼一口氣之後,心中便立時涌上一股子的恐懼感,心衰到昏迷,顯然太後的病癥已經是非常嚴重,如若她無法將太後救醒,恐怕江家將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了,江雪歌立時回身跪在地上,「回稟皇上,皇後娘娘,太後因病癥而昏迷,開窗增加空氣流通對太後的病情更為有利,民女懇請皇上應允。」
「哦?江太醫?」齊成帝帶著疑問看向江浦。
「理應如此,對服藥有利。」江浦自是順著自己女兒的話說,可是她的心里已經開始在打鼓了,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江雪歌為何如些要求,一身冷汗順著江浦的後背便是流了下來。
「準!」
宮女們得了聖命,便是將幾個小窗通通打開,一股清新的空氣順著窗戶流了進來,讓本是燒得暖暖的屋內多了一份清冷。
江雪歌深吸入一口氣,「回稟皇上,服藥之前請允了江太醫為太後施針,民女在旁輔以按摩穴位手法,這樣效果會更好些,還請皇上應允。」
江浦的心里一听這話,更是咯 一下,卻是半分都不敢表露出來,只後身上的汗卻越發的多了,口中卻是只得回道︰「理應如此。」
齊成帝的好江浦一眼,便是點頭道︰「準!」
見江浦去準備東西,齊成帝怕擾了他們,便揮手讓眾人都去了外殿候著消息。
江浦額上冷汗盡出,一邊挽著袖子拿針具,一邊探尋地看向江雪歌……
江雪歌自是鎮定地看向太後的指尖,沖他點點頭,這個時候不是解釋的時候,何況還隔牆有耳,江浦本就醫術精湛,這一點之下當即便恍然大悟,是他大意了,這不是他先前斷出的糖尿病!而是糖尿病中的一種!
江雪歌什麼也沒說,只把調成了水的回春丸先喂了太後服下,便開始給太後身上的幾個穴位按摩,又不著痕跡地為站在一旁的江浦把要扎的幾處穴位暗暗指出……
江浦見眼那幾處穴位,忍不住在心中暗贊了一聲江雪歌點出的穴位精妙!他沒想到這個女兒的醫術如今居然不輸于他了!可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多想,生或者是死也就看今兒個了,當下一咬牙,便按著江雪歌指出的穴位一一扎去……
幾分鐘過後,太後突然極短地「囈」了一聲,而後江雪歌便見太後處的衣褲迅速濕濡,竟是失禁了!
江浦與江雪歌見狀卻是極喜,齊齊喚道,「快來人,為太後進水!」
紗簾外的宮女立時魚貫而入,她們顯然已極為適應這種狀況,干淨的襯衫衣服都已準備妥當,將江浦父女二人暫時請出後,只消片刻便已打理妥當,這才又將江浦和江雪歌復請回去。
江雪歌便見江浦又親手調理好一碗汁水示意一個宮女給太後服下,可那宮女卻猶豫了一下,看向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宮女,那宮女沒有接那玉碗,而是先聞了聞,向江浦開口問道︰「江太醫,這可是白梨汁?」
江浦略一點頭,那宮女懇切道︰「江太醫醫術超絕,江小姐也醫術不凡,奴婢自是不敢非議,只是宮中太醫為太後診治糖尿病之癥便說過,太後必禁甜食,太後乃千金之軀,若有半分差池,這個責任不是奴婢能承擔得了的,還請江太醫請了旁的太醫們進來,當面示之,也好解了奴婢之難。」
江雪歌理解她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太後得的是糖尿病,你們還給她喝甜的,若是出了事情你們父女倆自己扛著,可別連累了她們。
這是在質疑江浦的醫術了,江浦的面色變得有點難看,「花姑姑請便。」
那花姑姑仿佛沒看到江浦難看的臉色一般,毫不客氣地示意宮女向外報訊,沒過多久,便听得腳步之聲接踵而至,齊成帝的聲音在外響起,「母後可醒了?」
听到這個聲音,江浦連忙把手中的梨汁交給江雪歌,快步朝外室而去,而後便又听到他的聲音,「參見皇上。」
江雪歌知江浦敢如此做,便是知道怎麼回,她也不去操心那個,便是跪于太後塌前又細心地為太後按摩起穴位來,好像外界發生的一切都與她這無關系一般。
那邊江浦正在給齊成帝講解太後的病情,當說到要鋪以梨汁的時候,另一個稍貪怒意的聲音急道︰「江太醫莫非對我們的診治有所懷疑?江太醫之前也診斷太後乃是糖尿病之癥,是萬不能進補甜食的,如今太後病水已排,只消喂以清水即可,以免加重腎膀負擔,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江醫正不懂?」
這個擰著氣的聲音很陌生,許是哪個之前為太後疹治的太醫。
又听江浦的聲音傳來,「糖尿病也分多種,太後如今這癥狀只是糖尿病中的一種——消竭癥!消腫癥並無並發眼疾和水腫,亦無經絡損傷,只是單純腎不攝水的水崩之癥,始于太後多年前產時損傷,與食不食甜並無半點關系,太後如今身虛體弱,不可直接再用藥了,梨有治風熱,潤肺涼心,消痰降炎和解毒的功效,是一味治療消竭癥的良藥,《本草筆錄》中也有以梨治消竭癥之記載,陸太醫若是不信,自可去查閱便知道真假。」
「江太醫的話恕陸某不能贊同!」陸太醫的聲音拔高了一調,「太後細博游數,舌質潮紅,津唾不足,時常口干頭暈,腰腿酸痛,食甜則面色漲紅脈絡不暢,俱是糖尿病的表現,江太醫之前也不是認同太後為糖尿病的麼,怎麼如今卻出爾反爾,前後矛盾,你到底是存了什麼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