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情回到方府的第二日,便逐一把從山西帶來的禮物親送了出去,知義夫婦,知廉夫婦,如善的她全親自送了出去,最後輪到如善。如情想著如善如今正在禁足,她也不想去見她,便打發丫頭把她給如善補的一支翡翠瓖金絲鳳釵送了過去。
給何氏準備的禮物是一箱子的山西特產,及一些上好綢緞,何氏大方笑納,留了如情吃茶,這時候,林氏和如美也來了,幾個女人一邊逗弄孩子,一邊又閑說起了家常。
如今李氏倒也想得通透,她一個繼母身份,再怎麼對抗,對抗不過有強大的娘家、有冷硬個性的丈夫、又受公爹護著的何氏,與其與之擰著干落不得好處,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把管家大權交付出去,自己落得個輕松。
而如美,先前還想擺擺小姑子的架子的,可惜她與何氏根本不是同一個水平,她的尖刻任性無禮,在何氏跟前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如美在使了幾回小姑子架子被知禮斥責,被方敬瀾斥責後,只得偃旗息了鼓。雖心里仍是不服氣,卻也找不著地方使。今日總算借著如情送禮物為由頭,也裝模作樣地與林氏一道前來,一來想看看如情送何氏什麼樣的禮物,二來也想看何氏對如情是什麼態度。
如情當然知道如美的想法,當場便命人把盒子打開,全是山西的地方土特產,雪參、鹿耳,物物皮毛之類的,還有給文哥兒做的小衣裳,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了。
如美一邊得意一邊暗自不屑道,心道如情果真還是先緊著她和母親的。又不屑如情來,送禮也就送這些東西,也太寒酸了,她居然送得出手?
本想看何氏惱怒或是生氣的,可惜何氏一直面帶笑容,也看不出喜怒,但如美一心認定,何氏對這些禮物根本不放在心上,在心里偷偷地笑著,娘也太看得起如情了。她區區一個庶出的,二哥能給她口飯吃就不錯了,還給她私房體已?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如情最喜歡听何氏說八卦了,這一回也不例外,問何氏最近京里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兒。何氏沉吟,不待開口,林氏卻快言快語起來,「有,如何沒有。好听好玩的事兒可多著呢。妹妹要听哪一個?」
如情擺擺手,「隨便,只要听著好玩就成。」
林氏清清喉嚨,「那我就拿最近的來說啦,那個,榮國府被抄家了。」
如情大吃一驚,「榮國府被抄家?什麼時候的事兒呀?」也難怪如情會吃驚了,實在是榮國府雖然確實奢侈又鋪張,府里沒一個上得了台面的,全是雞鳴狗盜吃喝玩樂之徒,真要找個體面點的,還真找不出來。但,好端端的,居然被抄了家,還真是讓驚異。
林氏說起別人家的事來也是頭頭是道,「就半年前的事吧,宮里的榮妃生病去逝,榮國府陡然失去這個護身符,就更加不如前了。再加上,他們一大家子,老的呢,七老八十了還不安份,今日納妾,明天抬通房,中的又爬灰的爬灰,小的呢,又四處為非作歹,今日強搶民女,明日里在窖子里與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前陣子還弄出了人命,惹得天怒人怨,這不,御史官員全面暴發,聯合起來狠狠參了幾十本,統共列了二十八條罪狀,每一條都夠毀券奪爵。皇上先前還念著榮國公乃開國功臣,本想從輕發落,可那群腦袋長胯下的一群敗家子,偏在這個時候,當街縱馬鬧市行凶,接連踩死了好些老百姓。偏那幾個老百姓里頭,有個老婆子又是吏部給事中的老娘,那小小的給事中,也是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就這麼硬沖沖的闖進宮去,跪倒在御書房前,揚言不嚴懲凶手他就長跪于此。听聞皇上當場大怒,派了錦衣衛,刑部連夜把榮國府犯事的那群紈褲子給捋了個干淨。」
如情听得眉飛色舞,這林氏說起故事來,比何氏有勁多了,「後來呢?」
「後來?呵呵,榮國公夫人四處活動找人說情,忙得腳不點地,那些被踩死的,家里姑娘被強搶來的家人找上門來也不理會,全讓奴才給亂棒打殺出去,這更是引發了眾怒,最後言官們集體聲討榮國府道德敗壞,毫無人性,強取豪奪,欺男霸女,若不虢爵毀券,簡直是天理不容……最後,皇上大怒,榮國府被抄了家,收回了御賜府邸。家產全被充公,犯事的幾個紈褲子也投入了大牢……」反正,總之,榮國府是徹底完蛋了,老中兩代女人全安上管教不嚴等罪名,被虢奪了誥命夫人,並貶為庶民。青少兩代女人也深受波及,但比老中兩代又要好太多了,至少,從娘家帶來的嫁妝得以保全,只是苦了未出嫁的姑娘,一夕之間從人人稱羨的千金小姐陡然變為低賤的庶人。
另外犯事的幾個紈褲子一律革職查辦,並發配三千里。其余諸人,全被貶為庶民。榮國府,早在上月,便已成為歷史。
如情听得目瞪口呆,她知道權貴子弟都是這般為非作歹,可只要不通敵叛國,當皇帝的都很能忍的,一般不會輕易動到他們頭上的。怎麼這回,卻是這般雷歷風行了。
何氏輕飄飄地道︰「你大哥哥說,皇上,這是在殺雞敬猴呢。」
想到京中那些權貴子弟的囂張跋扈,如情不再吱聲。
不過,這些也不關如情的事,她最關心的,則是另一個問題,「榮國府的二房夫人,不正是永寧伯府夫人的表姐麼?」雲氏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表姐落難而不施救?
說起雲氏,何氏林氏都笑了,頗是幸災樂禍,「永寧伯府如今也不太平呢。」
原來,自從永寧伯爺交還職務閑斌在家後,永寧伯府便開始走下坡路。恰在這時候,開安郡縣生了個小子,雲氏本想請禮部給孫子擬個奉國將軍的封號,卻被禮部的官員給拒絕了。理由是無功無為,何以要功名?把雲氏給氣了個抑倒。
恰巧這時候,榮國府的二夫人找上門來,請雲氏施救。雲氏一個內宅婦人,確實沒有辦法的,但這位被逼急了的二夫人便急得口不擇言,與雲氏大吵了一架,大罵雲氏白眼狼、忘恩負義、無情無義等等,雲氏被罵得幾乎吐血倒地不起。待好不容易把這個狗急跳牆的表姐給打發後,偏開安郡縣在坐月子時貪涼爽,穿著單薄的衣裳坐在窗口處吹了半夜的風,便從此病下了,一直沒能好轉。成郡王府一口咬定是永寧伯府虐待了開安郡縣,要永寧伯府給個說法,如今雙方正鬧得不可開交。
如情听得雙眼發直,大呼可癮,雲氏過得不好,她就舒坦,並大快人心。
至于江允然……
這個男人,他是有才華的,也是有報負的,更是有志向的,也是有主見的,可惜,在這個以孝治國,以孝安天下的時代,他的所有報負與理想都逃不出一個孝字。若是硬著反抗,那便是不孝。唯一一次反抗,也是為著如情,可惜沒有成功,更別說成仁。
如情想著自那次事件發生後,江允然被雲氏軟禁了起來,連遞個信出來都不容易,最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小廝拿了他的親筆書信給了知禮。
把那張遲來的道歉信看完後,如情也與向家定下了親事了。
而那封僚草倉促又晦澀凌亂的道歉信,早已淪為蠟燭下一縷輕煙。隨著那縷化成煙灰的塵跡,如情對江允然的那憧、期待、不實、微妙……種種感覺,也已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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