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安公主直了眼,大怒,指著玲瓏厲聲道︰「大膽賤婢……」
這時候如情急怒攻心之下,忽然眼冒金星,幾乎站立不穩,沉香連忙撫著她,尖叫一聲︰「王妃被氣著了,千萬要保重身子。就是因為你懷有王府的嫡子,所以那起子下作的故意趁這個時候來刺激你,好讓你激怒攻心中了她們的奸計,滑胎流產,王妃……王妃……」唉,慘了,一時緊張,卻忘了這後頭的話了,到底還是玲瓏機伶,連忙接過話來,「王妃千萬別中了她們的奸計。」
玉琴連忙接過話來,「王妃,這是安胎丸,快吃下,千萬要撐住,不能讓這起子下作的人有機可乘。」
如情趕緊吃下安胎丸,但仍是感覺月復痛難忍,喃喃道︰「我肚子好痛,好痛,好可怕,她們真的好可怕,為了王府的側妃之位,她們居然用死來威逼我,我對也是錯,錯更是錯,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我肚子好痛……」說著捂著肚子跪了下去,周媽媽等人駭得面無人色,連忙撫著如情淒厲叫喊︰「王妃,您怎麼了?千萬不要有事呀……」
太皇太後慌了神色,連忙厲聲吩咐太醫先給如情看診,一邊握著如情的手,鄭重地道︰「孩子,你莫怕,你沒有錯,錯的是她們,居然妄想用死來逼迫你,著實可恨。」
如情痛的雙目渙散,「皇祖母,干脆讓楊姑娘進門吧,我我……我不敢當她的主母。她們好可怕……我還是自請下堂好了。」
太皇太後怒道︰「休得胡言。你堂堂靖王妃,如何能因為一個下作女子自損顏面?你放心,有皇祖母在,不會讓你受委屈的。」然後讓人七手八腳把如情撫到內室去,太醫連忙進行一番診治,因為如情把所有未央殿的宮人都吸了過去,以至于楊太夫人躺在地上,卻無人問津,楊啟寧摟著母親四處哭喊,太皇太後一個厲喝︰「閉嘴,再給我多說一個字,哀家撕了你的嘴巴。」
楊啟寧果真不敢再哭,只淚流滿面地盯著太皇太後,目光慌亂地望向慶安公主,想讓她幫忙說兩句話,慶安公主連忙安扶太皇太後,「皇祖母休要生氣,啟寧只是心痛母親罷了,並不是有意要惹皇祖母心煩的。」見太皇太後神色冷厲,又上前輕瓣了她的衣袖,輕輕搖著,「皇祖母,啟寧真的好可憐……」
這時候太醫從里間出來,對太皇太後道︰「凜太皇太後,靖王妃已有見紅征兆,再者又被氣怒攻心,然先前中的毒還未被清理干淨,這才數癥並發。所幸靖王妃堅強剛毅,身子健壯,並無大硬,但想要保住胎兒,必須得靜養,不得再受任何刺激。否則,就是大羅神仙,亦是難料了。」
太皇太後微松了口氣,直念佛神保佑,然後吩咐太醫趕緊給如情保胎,不得有誤,若有什麼閃失,唯他是問。
陳太醫恭身領命,但走了沒幾步,又折了回來,道︰「王妃先前曾吸了不少夾竹桃的毒,還吸了不少麝香,這日後可得仔細當心了,千萬不能再有任何折騰了,否則,臣也無能為力了。」
太皇太後神色冷厲,「哀家知道,你去忙你的吧。」
楊啟寧對路淑妃哭喊道︰「淑妃娘娘,求求您,讓人宣傳大醫,我娘都成這樣了。」
路淑妃正待開口,貞呂太妃比比嘆口氣,「靖王妃性這孩子若能保住,也實屬佛祖保佑,可靖王妃也真是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為何還死死的咬著楊姑娘不放呢?瞧著,弄得差點都出了人命,楊太夫人到底是先皇欽封的一品誥命夫人,慶昌侯爺也是個得力的,如今,居然被靖王妃逼得生死不如,著實可憐。」
路淑妃瞟了太皇太後的神色,悠悠道︰「太妃此言差矣,楊姑娘這般作為,到底也是大大不妥的,也難怪靖王妃會如此氣急攻心了。」
慶安公主連聲道︰「淑妃這話可就過了,嫂子,嫂子確是心胸狹隘了。如此不容人,如何當得起靖王府的王妃?」
太皇太後神色冰冷地盯著慶安公主,冷聲道︰「慶安,你今日成心是給你嫂子添堵不成?」
慶安公主連忙道︰「皇祖母誤會了,啟寧這麼可憐,又一心愛幕王兄,嫂子若是同意讓啟寧做側妃,豈不天下大吉。如今可好,因為嫂子的關系,使得王兄得罪了楊府不說,還差點逼死了楊太夫人,這要是傳揚開去,何人不說嫂子善妒刻薄?」
太皇太後面無表情地道︰「今日之事,本是楊府的天大丑聞,究竟楊啟寧可憐,還是如情善妒,哀家心里有數,不必你刻意提醒哀家。到是如情中毒一事,你倒是給哀家解釋解釋吧。」
慶安公主連喊冤枉,「皇祖母,您可冤枉死我了。孫女自從嫁進寧國公府,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有機會給嫂子下毒?皇祖母就算心疼我那未出世的小佷子,也不能這樣胡亂給孫女安罪名呀?」
太皇太後冷哼一聲︰「你確是沒有下毒的動機。」
慶安公主一喜,然太皇太後又道︰「可今日你的所作所為,有哪一點是為著靖王府著想的?分明是巴不得楊啟寧這種禍害進入王府,給如情添堵,給王府添亂。」
慶安公主瞪大雙眼,連忙辯駁,「皇祖母冤枉……」
「閉嘴,你今日說的話已夠多了,哀家不想再听你到你的聲音,給哀家滾到一邊去。」
縱然不忿,但到底顧忌著眼前老婦人的威儀,慶安公主忿忿退到一邊。而這時候,楊太夫人幽幽轉醒,也剛好听到太皇太後的話,心下一慘,今日之事,她和女兒的顏面丟盡了不說,說不定還會連累楊家,若不是強撐著一線希望,她甚至連死的心都有了。
楊啟寧發現母親醒了,又哭又叫地道︰「娘,您總算醒了,您怎麼這麼傻?為何要這麼苦苦相逼女兒呀?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的娘呀?」
楊太夫人原本稍稍平復的心又被女兒這麼一句話給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她強撐著最後一絲力道,揚起一只手,沖著她凌亂的臉一巴掌摑了過去,「你個下作沒臉的東西,到了這個時候,還要逼迫我。」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不應該如此寵她的,更不應該事事遷就她。她對她的寵愛和一回又一回的遷就,完全是害了她呀,也害了楊家數代經營的名聲,她愧對丈夫,愧對楊家列祖列宗呀。
楊啟寧被打得眼冒金星,又見無人再幫她說話,不由發了急,索性使起潑賴來,「娘你糊涂了,我可是你親生女兒呀,你怎麼動不動就打我,難道您真的不顧我的死活了?」
楊太夫人閉眼,心下越發慘淡,又氣又急,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倒是一旁的嬤嬤連忙扶起她,見楊啟寧還在使潑耍賴,不由急道︰「我的姑女乃女乃,你沒瞧到太夫人已被你氣成這樣了?你就消消停吧,我的姑女乃女乃。」
楊啟寧停了下來,果真見楊太夫人雙唇發灰,臉如淡金,靜了好一會兒,喃喃自語道︰「娘,您怎麼成這副模樣了?娘,您千萬別嚇我呀,是女兒知錯了,女兒不該惹您生氣的。娘,女兒知錯了。」
楊太夫人總算順了口氣,艱澀道︰「你,給我滾回去,我,我要請族老來,讓家法侍候。」她對這個女兒是真的失望了,若是族老出面,有她在,這個女兒沉塘倒不至于,但這輩子算是完了,不是一輩子關進宗祠里,便是一輩子做姑子,讓人永遠看管起來,不再有第二條出路了。
楊啟寧陡地大叫,「我已經知錯了呀,娘為何還要罰我?」
楊太夫人悲忿恨聲道︰「你做出這種沒臉的事來,連累你父兄至深,你還有臉說這些?」
楊啟寧後退兩步,叫道︰「原來娘心目中只有兩個哥哥,從未有過我的影子,如今,娘你現在仍是想著哥哥們的顏面,卻絲毫不顧女兒的死活,娘,你好狠的心。」她很小的時候一直讓乳母養著,很少有見到母親的機會,從有記憶的時候起,母親就很少關心她,為了兩個哥哥,憚精竭慮,哥哥們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甚至摔了點皮肉傷,都要緊張個半天,請太醫盤問下人,審問護衛,問責周圍奴僕。而她發高燒,從床上跌落下來,或為了引起娘的注意,故意從假山上摔下來,差點骨折,也只不過引來了娘三五次的探望,娘從來都把那個急匆匆的背影留給她,從來不把她的懷抱給她,乳母說,娘在緊張兩位兄長,兄長才是娘立足楊府的根本與希望,而她,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女兒而已。乳母還說,娘之所以緊張兄長,是因為兄長是男孩子,是家族的希望,支撐楊府未來的門楣,不可有任何閃失。而她,只是女兒身而已,可有可夫的角色,就算死了,沒了,對娘的地位並沒有任何威脅與幫助,但兄長們就不一樣了,所以,兄長們不能有任何閃失……而她……她存在就只是日後找個高門戶的人家嫁了,給楊家帶來利益,給兄長帶來助益,如此而已。
楊太夫人雙眼陣陣發黑,腦中似有轟鳴,視線也陣陣模糊,女兒及周圍人的表情已看不真切,她只感覺頭部一熱,似乎有溫熱的液體在頭上淌流,依稀模糊的記憶中,她似乎又瞧到有幾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正朝自己撲來,嘴里喊著︰「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還我的孩子的命。」緊接著,又有幾個衣衫濫縷的叫化子張牙舞爪逼近她,嘴里陰冷吐出讓她膽戰心驚的話︰「嫂子,我們死的好慘,好慘呀,二哥和三叔他們雖然覬覦楊府的財產和爵位,可我沒有呀,我們真的沒有呀,你為什麼連我們都不肯放過?」
眼見幾雙血淋淋的手就要朝自己撲來,楊太夫人陡地淒厲大叫一聲,「不要……」緊接著一陣掙扎,身子直挺挺地往後頭倒去,連人和椅子全往後仰去。
宮人七手八腳把楊太夫人扶起來,只見她臉色通紅,似有鮮血浸入皮膚下層,扶她的嬤嬤似有見識,見這副癥狀,連忙悲聲呼喊道︰「太醫,太醫在哪?快召太醫,太夫人這是急火攻心所致,快叫太醫……」一疊聲的呼喊使得聲音都啞了,路淑妃連忙讓人宣太醫,正與如情保胎的陳太醫又被拖了出來,一瞧這癥狀,臉色大變,連忙從醫藥箱里拿出刀子在楊太夫人頭上劃了一刀,鮮血瞬時涌了出來,陳太醫抹了額上的汗水,道︰「老夫人這是邪火攻心,引發腦部出血,雖然我及時用刀子放了血,暫且保住一命,但這輩子,只能癱瘓在床了。」
那嬤嬤一聲悲呼,「太夫人,您怎可如此命苦?」
路淑妃也無限唏噓,而貞呂太妃則連連嘆氣,「靖王妃這回罪過可就大了,平白無故的,生生把楊太夫人給氣癱了。」
慶安公主聞言眼珠子一轉,連忙呼天搶地道︰「可不是,嫂子,這下子罪過可真大呀……」
太皇太後陡地揚手,啪一聲重重甩在貞呂太妃臉上,冷冷喝道︰「胡言亂語。楊祝氏明明就是被不要臉下作的女兒給生生氣死的。你居然還顛倒黑白嫁禍到如情頭上,究竟安的什麼心?」
貞呂太妃捂著臉連忙跪了下來,「母後請息怒,臣媳說的本是事實呀,若靖王妃大方一些,讓楊姑娘進門作側妃,不就什麼事都沒有麼?楊太夫人也不至于氣癱吧?」
太皇太後一個怒喝︰「放肆,當著哀家的面居然也敢侮辱哀家的孫媳婦,當我是死人呀?」說著重重頓了龍頭金拐,在堅硬的地面發出沉悶聲響,恨聲道︰「明明就是楊啟寧活活把生母給氣癱的,再如何的狡辯都怪罪不到如情頭上來,你再敢說如情的一個不是來,哀家就廢了你。」
貞呂太妃豁地抬頭,使得頭上的珠杈急劇搖晃,悲忿道︰「母後,您不能這麼偏心呀,當年我那苦命的孩子早夭,母後非早不給他升冤作主,反寵愛罪魁禍首,母後,同樣都是您孫子呀,您怎可這麼厚此彼薄?」
太皇太後深吸口氣,「健兒只是自然死亡,是你一味的入了心魔,總是認為是驍兒害了他,可你怎麼不想想,健兒是死于宮中的一場意外,驍兒那時候還在千里之外,這與驍兒又有何關系?」
貞呂太妃悲忿道︰「若不是靖王府明著相幫路慈景,路慈景與蘇貴妃之間的爭斗便不會波及到我無辜的孩兒。總之,靖王府害了我的孩子兒是事實。而母後您卻不肯為臣妾說一句公道話,眼睜睜的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說著哀哀地哭了起來。
太皇太後輕嘆口氣,「都是哀家的孫子,哀家如何去偏心?是健兒沒福氣,成了後宮爭斗的犧牲品,可你也著實怪不到驍兒頭上呀?罷罷,你已入心魔了,再如何解說都已無法改變對驍兒的仇恨。」
太皇太後側頭,對貞呂太妃帶來的宮人一通厲喝道︰「還不把貞太妃扶回承熙宮。通知內務府,廢去承熙宮正二品太妃份例,只許按從四品太嬪份例供給。並傳話與慶和,員太嬪失德,沒有召見不得私下探示。你,立即給我滾回你的承熙宮,沒有哀家和太後的命令,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被去掉「貞」字封號的呂太嬪雙眼發黑,軟軟地癱軟在宮女的懷中,她與當今太後本就不睦,因太後覺得她只剩下一個公主,不足為慮,這才放了她一條生路,給予太妃的封號,可她就是心里恨呀,當初若不是太後與蘇貴妃明爭暗斗,她的兒子也不會糟受魚池之秧早早夭折。可惜太皇太後也是個偏心的,明明都是她的孫子,她卻一味的寵幸李驍,其他孫子都不顧,甚至她哭求到她跟前讓她替她早夭的孩子作主,都被罵了回來,這口怨氣,她不敢朝她發,太後又惹不起,只能發泄在方如情這個出身卑微的小小庶女身上。可沒想到,方如情這個小小庶女卻憑著李驍的關系,居然把太皇太後隱藏在慈善表面上狠辣冷酷的心也給收買了。
呂太嬪被扶下去後,太皇太後仍是氣怒未消,又盯著路淑妃,「淑妃平時候可忙的很,可今還挺閑呀?」
路淑妃連忙跪了下來,道︰「臣妾有罪,剛開始只听信慶安妹妹片面之辭,還真以為楊姑娘當真可憐,如今才知道,楊姑娘完全是咎由自取,楊太夫人被不肖女給生生氣癱,著實可憐,卻也是自作自愛,怨不得旁人。」
慶安公主听她撇清關系,反把自己拖下水,怒道︰「淑妃,你敢……」
路淑妃抬頭,目光冰冷地射向慶安公主,但在面對太皇太後時,卻又是一臉自責心痛,「妹妹,我知道你與楊姑娘交好,可也不能置道義禮教不顧呀?妹妹今日所作所為,又有哪一點是為著靖王府著想的?所幸妹妹是靖王爺的胞妹,不然本宮還真以為妹妹與靖王妃有深仇大恨呢,在這種時候還與靖王妃添堵,差點生生把孩子給氣沒了。」
慶安雙目血紅,昔日路淑妃對她從來都是巴結討好,想不到現在卻反咬她一口,如何不讓她抓狂,可惜路淑妃目前是地位僅次于皇後的堂堂正四妃之一的淑妃,又有統攝後宮之權,權勢滔天,她如今嫁作人婦,也不敢真與她為敵,雖氣得雙目赤紅,卻又耐何不得。
而路淑妃不再理會慶安公主,又朝太皇太後自責道︰「剛才臣妾不明真相,做了一回加害靖王妃的幫凶,臣妾愧對太皇太後,愧對靖王妃,無顏再面見您老人家和靖王妃,臣妾這便告退,回通明殿是夜祀福,祝靖王妃早已康復。」
太皇太後面色稍緩,不動聲色地道︰「淑妃不愧為皇上的賢內助,果真明事理,去吧,祀福就不必了,你好自為之吧。」
路淑妃退下後,太皇太後又冷冷盯著慶安公主,慶安公主心下發怵,但她仗著是公主的身份,太皇太後的親孫女,料太皇太後不會把氣發在她身上,于是笑道︰「皇祖母,別生氣了,生氣對身體可不好哦。」
太皇太後冷冷盯了她好一會,直把慶安公主盯得周身發毛,總算,太皇太後收回視線,淡淡地道︰「你已是出嫁女,哀家管不著你。回去吧,好好做好你身為媳婦的份內事。至于娘家的事,還是少管為妙。」
慶安公主大松口氣,只要不懲罰她萬事好說,雖然暗自遺憾經心策劃了幾個月的陰謀沒能成功,有些不甘,但能全身而退,也著實幸運了。于是也急忙退下。
現下,諾大的未央殿就只剩下昏迷不醒的楊太夫及楊府的一干僕從,而楊啟寧則呆呆愣愣地跪坐在母親身邊,不知在想些什麼。
太皇太後本有一缸子的話要說,但見她這副模樣,也就打消了念頭,只道︰「楊祝氏教女無方,縱女擾亂宮闈,並牽連靖王妃幾乎流產,罪無可恕,本應虢去從一品誥命夫人之餃,念其慶昌侯爺對皇上忠心耿耿,屢建戰攻,將功折罪,不予追究。而楊啟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