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莫名的一陣心酸,暗想著︰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人生最得意,也莫過于此,今日他風風光光的大婚,該是這樣意氣風發,無人匹敵的溫雅漂亮……
朱胤掏出金袖里的軟帕,伸手輕輕去踫她的左臉,突如其來的一絲疼痛猛然刺醒了她,她急惶地往後縮身子要躲,卻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別動!」
明珠稍一遲疑,他的手指頂著軟帕又拭上來,興許是怕弄疼她,這一次的力道更加輕柔,明珠素來最怕疼,可見他這般細心與在意,驟然間竟有一絲異樣的情緒掠過胸口,心防不自覺的軟化下來,她便忍住了,咬著唇,只是偶爾微微蹙眉。
挑眉端詳著他專注的神情,才發現他眼里的那份疼惜與關心都不似假的,明珠心口一緊,再也忍不住的問道︰「你只是在利用我嗎?」
「嗯?」
他怔了怔,像是沒有听清她的話,神色有些茫然不解。
明珠微微抿唇,停了一停,補充道︰「這一個月的朝夕相對,你對我的好,你對我的關心都是為了利用我嗎?」
他的手指稍頓了一下,鳳眼微眯,眸色漸漸冷凝,淡若無痕的低喃道︰「我不明白你的話。」
「你把我也牽扯進來,不是因為我是太後姑姑的親佷女嗎?不就是要威脅到李廣庭,一旦李清闌沒有了做皇後的把握,你再拿這個後位作為條件,不是就可以讓他放安西王順利離京了嗎?」
她一字一頓的把話挑明,好似一柄鋒利的利刃割開華麗虛偽的外表,露出的全是心寒的丑陋。
他捏皺軟帕將手收回去,轉過身子面向池水,輕描淡寫的將帕子丟了進去。
少頃,他低低一嘆,莞爾佯笑,意興闌珊︰「真不知該說你聰明,還是傻?」
明珠也知道有些事永遠都沒必要去挑開,今晚又一次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好像只為執念于心中的一個答案,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去思忖為何如此執念?
「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一直以來,你都只是利用我嗎?」
「你說呢?」
他挑眉反問,突然心血來潮一般,兀自吟誦起前人的詩來,鳳眸深深,「北國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
「那天你果然听見了!」
明珠黛眉微蹙,漠然的打斷了他的話,「就憑一首爛詩,就因為我和大哥之間的幾句話,你就覺得我想做你的妃子,所以你就輕視我,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利用我?」
他不否認,也不承認,眉目間淡似遠山,嘴里囁嚅了一句,輕不可聞。
「你不說就是承認了?」她疾言厲色的逼問道。
朱胤仍是不作聲,置若罔聞。
明珠一時氣結,居然接二連三的點頭,冷笑道︰「那好,你說——李夫人傾國傾城,那你覺得我漂亮嗎?總不會是只想給太後姑姑一個交代,把我弄進宮以後就再不聞不問了?」
聞言,他忽然扭過頭來,凝睇著她的臉,眸光微閃,一臉輕霧淡淡,似笑未露︰「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還有呢?」她一哼,仍然不解氣,昂首閉目的問道。
朱胤笑了笑,倒依著她,又說了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後宮粉黛無顏色。」
她驀地睜開雙眼,挑了挑眉,煞有介事的打量著他︰「真的?」
「三千寵愛集一身,可好?」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她的下顎,明珠一驚,抬眼呆愕的看著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了。
鳳眸里精光閃閃,薰風起兮,冠帶與墨絲輕舞飛揚,他翹起嘴角,笑即若一朵海棠花在黑夜里嫣然綻放,妖冶中透出一絲邪肆。
「當然好啊……」
她捂著臉,倉皇的回了一句,明珠也不知他這般殷勤是真心,還是一時覺得虧欠才討她開心,可是積壓在心底的怒氣這會兒卻再也生不起來,心里反而似小鹿亂撞,怦然跳動……
于是,她在心里暗想︰明珠,你當真是無可救藥了。
少頃,周遭某處隱蔽的樹叢或山石後忽然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響動,亦或還夾雜著輕不可聞的申吟,時有時無。
她心里一驚,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還有別人在這里?」
他卻是一臉波瀾不驚,徐徐道︰「不用理會他們,大概是一些宮女或是太監躲在這里對食,事完了就會走的。」
聞言,明珠更加的困惑不解︰「對食是做什麼?」
朱胤稍微愣了一下,倏忽薄唇微勾,劃出一道迷惑眾生的笑弧,諱莫如深的指點她︰「洞房花燭夜男女之間該做的事。」
她頓時臉上一熱,連忙撇開眼去盯著波光粼粼的池水,趁此遮掩眼里流竄出的一絲羞憤與慌亂之色,隨即岔開話來,問道︰「你深更半夜不睡,干嘛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後面?」
朱胤凝眸深深瞥了她一下,促狹細長的鳳眸里閃著淡淡的光芒,淡淡的神色間似笑非笑,「深更半夜,朕還以為自己看見女鬼了,自然要跟上來看看女鬼長啥樣,原來貌若明珠,是美人一枚。」
「你不怪我?」
她月兌口道,待到回過味來時就懊悔不已,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原來你是存心的?」他並不驚訝。
明珠癟癟嘴,矢口否認道︰「我怎麼存心了?我今晚什麼都沒做。」
「心里也什麼都沒想?恐怕不是吧,是詛咒朕?還是皇後呢?」
他冷冷一笑,話里似有些許慍意,眸間卻雲淡風輕,並沒有半點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