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明珠嘴角的笑意倏忽詭異起來,似喜似嘲,似怨似嗔,然後似是而非,她想她是該佩服自己,明明已經頭昏腦脹了,居然也沒有錯過——他那雙清冷若霜的眸子,閃過的一絲狠毒。
那是一柄利箭,不偏不倚,正中她的要害,縱然痛心入骨,鮮血如注,她也不會低頭,絕不認輸。
明珠咬緊下唇,卻握不緊拳頭,氣血上涌,胸內翻騰起來,壓抑著強烈作嘔的惡心,她偏要讓自己笑得更狠更冷,更讓他惱火,道︰
「那我就盼望著那一天早點來,若是和咱們尊貴的皇後娘娘一塊兒死,必然是風光大葬,豈不是很好……」
朱胤皺著眉,鳳眼微眯,靜靜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逞強時的掙扎,作狠時的痛苦……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蒼白的額頭涔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如清露粉碎在他的眼楮里,一片晶瑩璨亮。
她握不緊的拳頭,忽然被他用手包裹起來,握緊了。
「朕很期待,你後悔的樣子。」
說完,他居然笑了,嘴角的唇線優雅地彎成上弧,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連眉角眼梢也帶上笑意,那樣的燦爛,總有點幸災樂禍。
明珠橫眼瞅著他,死死咬緊的嘴唇有殷紅的血絲隱現出來,卻不開口。
他垂著頭,饒有興味地玩弄著她的手指,掰開,握緊,又掰開,握緊……然後不徐不急的笑道︰
「忘了告訴你,有人把解藥方子送到了府衙,雖然事有蹊蹺,但是你醒了,那方子應該就是真的,怎麼辦,你一時半會兒想必也死不了?」
明珠驀地睜大雙眼,不可思議的瞪著他,眸間漸漸鋒芒畢露,似是在無聲的控訴他的小人行徑。
朱胤不以為然,眉眼間添上一絲戲謔的邪魅,笑意反而更濃,揶揄道︰
「不如你以後就燒香拜佛,祈求清闌她能活得長壽一點,如此一來,你也不用擔心自己枉送性命。」
明珠不答,一聲不吭的反捏住他的手,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背留下幾道不算太淺的凹痕,卻無力扎進他的肉里。
「嗯?」
朱胤放下她的手,瞧著手背上她留下的指甲印,恍然覺得自己實在小看她了,病貓也能抓疼人,他搖搖頭,頗為無奈的哂笑起來,
「你知道君無戲言的,朕就算是你口中的軟柿子,如何處置自己的女人,這點權力還是有的。」
「滾……」
一口腥甜沖開喉嚨,灑在她的衣裳和貴妃榻上,一滴滴落向地磚,瞬間在她白底描金的軟緞袍上開出朵朵妖冶刺目的花,殷紅欲滴。
朱胤駭然一驚,失色道︰「小五子,快去傳御醫——」
「奴才馬上去!」
小五子從屏風後探頭往內一瞧,頓時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朱胤擁起她入懷,讓她的頭倚靠在自己肩頭,他看著那些紅色微黑的血跡,心里卻不由揪緊,兀自安慰道︰「不會有事的。」
她在耳邊,氣若游絲,仍在不懈余力地掙扎︰「你……你給我滾出去……」
殿內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有人闖進來,來人走近一看到明珠,手中的劍應聲落地,英俊的臉孔瞬即沒去了血色,滿眼全是呆愕,驚惶的失聲道︰
「明珠,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明珠虛弱得睜不開眼來,意識也變得模糊不清,傳進耳來的聲音卻熟悉無比,仿若一絲暖流注入干涸枯竭的心間,令她情不自禁的呢喃道︰
「玄琪……救……救我……」
朱胤一怔,倚在懷里的人便被搶走了,扭頭看著那個驚慌失措的英俊男子緊緊擁住她,他沉著氣,雙眸卻漸漸冷黯下來,手里的拳頭也一點點攥緊。
沉默了半晌,朱胤倏地拉開男子,一拳猝不及防地揮過去,男子打個大踉蹌,反身栽頭摔倒在地。
陡然間失去了扶持,明珠也如斷線的風箏般跌落在貴妃榻上,閉著眼,眉間緊緊一蹙,發出一聲輕微的痛吟。
妒火燻心的朱胤毫無察覺,抬手直指著地上的男子,怒氣沖沖的吼道︰
「葉玄琪,你不過是朕的一個貼身侍衛,未得朕的允許,居然擅闖進來,還敢踫朕的女人?!」
葉玄琪就身撐坐在地上,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漬,又看了看貴妃榻上的明珠,一股火氣頓時從心底冒出來。
「不僅如此,我今天還要揍你——」
話音未落,他猛一抬頭,騰起身來,揎拳捋袖,朝朱胤撲上去。
耳邊一股疾風而過,拳頭還未落下,他揚起的手腕卻突然被人用力攫住,葉玄琪一側頭,就看見劍眉星目,神色凜重的易飛揚。
「玄琪,還不快住手,你要弄得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嗎?」
葉玄琪吃了一驚,不由愣住,雖說易飛揚經常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出沒在他家里,可這里是皇宮,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便問道︰
「易大哥,你怎麼會在這里?」
易飛揚拉下他的拳頭,揚起下顎往外一指,葉玄琪順眼看去,一道頎長而華貴的緇衣身影漸漸靠近過來,而易飛揚的話也在耳邊同時響起來︰
「安親王來給貴妃娘娘進奉補藥,我現在是王爺的近身護衛。」
一字一頓,清晰異常,他不似是解釋給葉玄琪一個人听的。
這時,小五子急匆匆地領著御醫也從屏風後進來了。
易飛揚連忙扯住葉玄琪一同給朱胤跪下,福安道︰「卑職易飛揚見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