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這麼一說,葉振國稍稍放下了心,「錢的事你放心,爺爺明天就安排給你。」
「爺爺……」衛子凌喊住了他,緊眉糾結後,才緩聲要求道︰「這件事我不想讓君臨知道,我和他之間已經不可能,所以有些事我不想再他有任何的牽扯。」
葉振國不是不知道她的擔憂,兩個孩子都太倔,也許他們真的不適合在一起,或許分開了,各自經歷一些事情之後,再回想到今天,也許他們就會學會珍惜。
「你們之間的事你們自已去處理,爺爺老了,你們長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但爺爺唯一想說的,兩個相愛的人能走到一起是上輩子的緣分,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你是我的孫媳婦,如果可以,再給君臨一次機會。」
葉振國一直不敢提起那個離開的孩子,那是所有人心口上的痛,本來是一件可喜的事,到最後卻以可悲收場。
衛子凌撇開臉,眸光暗痛,像被人哽扼了喉嚨,「爺爺,如果可以,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會是這樣的結局,對君臨的這兩年是付出過真感情,毫無保留的,現在這份愛隨著這個可憐孩子也煙銷雲散,不是我狠心,但卻實是沒有機會了,對不起。」
不管葉振國收留她出于什麼目的,但也是因為他才讓她遇到今生的最愛,最後落得滿身傷痕,可她依舊感激,在這場艱難愛情里,她,痛並快樂著。
「只要你幸福就好……只要你幸福……」葉振國掩面擺擺手,頹步走出病房。
話以至此,他還能說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未來會怎麼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衛子凌擁著被子將自已掩得緊實,卻捂不暖從心底竄升而起的冷意。小手握拳死死的抵在嘴里,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的嗚咽哭聲。
在這場謀局里,真真假假,誰是真感情,誰是假獻媚,她心里比任何人清楚。
環著身子將自己縮成一團,葉振國對她的好,把感情都寄托在她身上,如果哪一天,他發現她的這張臉是假的,是藍敬軒刻意整來報復慕亦辰和蘇雨桐的,仇恨的對象是他最愛的女人的女兒,那她還有什麼臉面去面對他,拿什麼去回報他這些年的寵愛疼惜。
如果他發現自己一直寵愛,投進所有感情的人竟是一場蓄意的陰謀,那對他的打擊該有多大,她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到了晚年還要面臨這種痛。
第二天,葉振國就派人把一百萬的銀行卡送到她手里,捏著這張沉甸熱燙的卡,衛子凌心里卻沉重了幾份,她感覺自己就是拿著孩子的性命去交換這一百萬,無形中給自己心理加上道德的枷鎖。
將卡收緊在掌心,怔然出神,這一次,命運是真的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不會再讓機會從手里溜走。
在醫院又休養了一天後,第二天中午衛子凌便回到葉家,她選擇這個時候是葉家人都出去了,家里估計也只有一個林嫂。
到了葉家,果然如她所的一樣,家里悄無聲息。
她走上三樓,收拾一些衣服,把身份證護照一些平日積攢下來的錢裝在行禮袋里,環顧了這間生活了兩年多的房間,這里存滿了她的愛,思念和淚水,此刻的離開決然不舍。
將淚水逼回到眼眶里,沒有人可以沉浸在一個絕望的過去,是時候揮掉過往重新開始未來,他們的過去她不曾參與,在他們的謀局爭斗中,她也不願充當棋子的角色。
輕輕的合上門,房里熟悉的一切被門掩蓋消失在眼里。
趁著現在沒人,她急匆匆的跑下樓,剛打開大門,就听見林嫂在身後喊住她︰「少女乃女乃……」
衛子凌怔愣住,屏住呼吸。
林嫂走上前,看到衛子凌後,驚詫的問︰「少女乃女乃,你不是在醫院嗎,怎麼會回來了?」
衛子凌鎮定的轉過身,指了指手里的行禮笑笑說︰「林嫂,我是回來拿些平日用慣的東西去醫院,君臨還在門外等我呢,我先去了。」
「哦,那你…要放開心,林嫂是過來人,這個時候要把自已的身體養好。」家里的事林嫂也大概了解,也不好明說流產的事,只能隱晦的提醒她要把身體養好,省得以後留下病根子。
「謝謝你,林嫂!」衛子凌笑了笑,對她的提醒沒多放在心里的走出去。
離開葉家後,她沒有再回到醫院,而是去銀行把葉振國給她的一百萬轉到自已的卡上。
買了一張南湘的火車票,在去美國之前,她要回家一趟,再去看那一個愛她如命的媽媽。
走下南湘火車站,一股莫名的悲傷包圍著她,豁別了兩年,終于回到了伴陪著她成長的地方,記憶潮涌,所有的情景是那麼的熟悉。
兩年前,也是在這里,何君子把她送到這里,含淚的撫著她的臉,告訴她要去追求自已的幸福,只要是對的就去堅持,哪怕是傷了痛了,沒關系,回家里,還有她。
可是之後,她傷了,痛了,頭破血流,可是……她再也回不來了,因為這里已經沒有她的家,而她,是她親手毀掉這個家。
還有在這里,喬政緊緊的擁著她,告訴她,只要再等他兩年,他會帶她離開,可是……她等不及了,就算等了,他也不會是她的幸福,血緣關系是他們之間不可割舍的關系。
喬政只知道她不是喬宇盛和何君子的親生女兒,卻不知道她是藍敬軒的女兒,所以他也會不顧一切的鐘情她,而她卻不能像他那樣,不顧倫理關系,這輩子她注定將要負他。
寒風吹得她瑟瑟發抖,拉高領子,將外套包得更緊實。
走出站台,衛子凌招手攔了一輛的士,坐上車後,她沉寂了許久,直到司機大叔提醒,她才緩過神來,扯扯嘴角,「麻煩去南湘看守所!」
這是她第二次來那個陰風寒冷的牢室,如果可以的話,她情願拿自已的命去換何君子離開那個罪惡之所,這本來就是她的罪,不應該讓最愛她的媽媽替她承擔,有時候人生就是那麼的無力,很多時候的選擇並不是你自已所能左右的,即使你不願意,卻也無可奈何。
坐在探視室里,衛子凌一直保持平靜,臉色繃得很緊,隱隱顫抖的小手卻出賣了她的情緒,心里的焦急緊張,她比任何人更甚,但她必須勇敢起來,面對這兩年她都不敢面對的現實。
何君子在一名女警官的帶領下走進探視室,隔著玻璃牆,衛子凌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一頭美麗的長發被剪成齊肩,短短兩年的時間人迅速的衰老,曾經那麼美麗的一個人,可現在被磨折得……
衛子凌再也壓抑不住自已的情感,咻的站起身雙手撲到玻璃牆上,眼淚嘩啦流下,雙唇輕顫的喃喊著︰「媽媽……媽媽……」
猶記得,那一夜,她滿身鮮血的撲到何君子懷里,驚顫惶恐的哭喊著︰「怎麼辦…怎麼辦…媽媽…媽媽……」
每當她做錯事的時候,都只會撲到何君子懷里撒嬌的喃喊著︰「媽媽……媽媽……」
只要听到她這麼一喊,何君子就是再生氣,再怎麼恨,也只會笑笑的揉著她的頭,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吻,疼寵著嘆一聲︰「寶貝,媽媽愛你!媽媽真的愛你!」
兩年一別,她再也听不到,她再也不可傷心受委屈的時候躲在她懷里撒嬌,所有的苦和淚只能往自已的肚子里咽。
媽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何君子見到衛子凌也激動的撲到玻璃牆上,粗糙的手撫著玻璃仿佛就是在撫著她的臉一般,隱忍的哭喊著︰「阿茵……阿茵……」
嚴肅冰冷的女警官拉扯著何君子,將她強按在凳子上,沉聲喝道︰「安靜點!」
衛子凌背手抹了抹淚,坐下來拿起一旁的話筒,直直的凝視著喊了句︰「媽媽……我想你!」
好想好想,想你溫暖的懷抱,想你柔軟的聲音,想念你溫柔的在耳邊哼著童謠哄著我。
「阿茵…你…過得還好嗎?」何君子捂著嘴,啞聲道。
衛子凌搖搖頭,淚水吧嗒的往外涌,「不好!非常不好!」
何君子揪握緊拳頭,啞聲里有一絲狠意︰「他對你不好嗎?」
「沒有媽媽在身邊,我怎麼會好呢?」衛子凌伸出撫在玻璃牆上,即使她不是親生的又怎樣,何君子還是她的媽媽,而她,還是她的女兒,誰也無法否定這一點,誰也無法抹消她們之間的感情。
何君子伸出手去,輕笑了笑,眼神很柔和,「阿茵,媽媽這一生沒什麼希望,只要你過得好,過得幸福,只是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看到我寶貝的女兒結婚步入禮堂,不能親眼的看著我的女兒走向幸福。」
「不會吧,這一天不會很久的,哪有女兒結婚媽媽不在身邊的,我還等著媽媽出來陪我照顧外孫呢,還有好多好多的東西還要媽媽你教我呢。」衛子凌在強隱著聲,她們心里都清楚,這一天永遠都不會到來。
那是故意殺人罪,被判無期徒刑,意味著何君子的一生都將在監獄里度過。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媽媽就……」
「阿茵,這不是你的錯,是媽媽造的孽。寶貝,听媽媽的話,什麼都不要說,把一切都忘了,不要讓這一切成為你的精神枷鎖,你還年輕,還有自已的生活,還有自已的家庭,以後你會有自已的丈夫,孩子,你還有大好的青春,乖,我們都把這一切都忘了,什麼都不要提,不然媽媽付出的這一切都不值得了。」何君子神色緊張,泛白的手指緊緊的扣住話筒。
這件事過了兩年多了,她一直不願再提醒,就算讓她呆在監獄里到死都無怨言,這是她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事,她愛她,就算拿自已的命去換也在所不惜。
何況事情本因她而起,如果當初不是她一時之氣,也不會走到今天無法挽回的局面。
待情緒穩定下來後,衛子凌吸吸鼻子,哽咽道︰「媽媽,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如果可以回到以前那該多好,有你,有我,有阿政,我們一家人,那是多麼美好的畫面,那樣就不用分開,不會有傷心難過。這樣很傻是不是,當我踏出那一步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回不去了。」
何君子輕喘著氣,兩鬢染白,臉上的皺紋又加深,歲月的磨練,將她一個鮮麗的女人磨得生活最底層的卑微。
「沒有人可以回到過往,即使回到過去,我想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因為在心里我還是愛那個男人,還是會選擇讓阿茵做我的女兒,今日的一切一切,我都不曾後悔過。所以同樣的,媽媽也希望阿茵不要後悔,既然當初選擇了這條路,那就要堅強的走下去,勇敢的朝前往,媽媽不在你身邊,無法再照顧你……所以你更要好好的待自已。」
所有的痛跟淚衛子凌只能往心里咽,隨了點頭,她不知道自已還能怎樣,這條路是她自已選擇的,當年也是她執意要離開這個家去北凌,不惜以死相逼,會有今天,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你舅舅…他對你還好嗎」何君子緊著聲,神色有些慮促。
經她這麼一提,衛子凌又想起藍敬軒在醫院那天說過的話,不由自主的撫上臉,現在的她面目全非了不是嗎?
她不會冒然的去問何君子整容這事,對藍敬軒的話她依然有所保留,畢竟他愛蘇雨桐如命,話里真實的成份又有能幾成,她自已會去斷定。
「很好,你也知道的,從小他就很疼愛我。」至于她現在這種難堪,並不打算讓何君子知道,她不再是曾經那個只會在她懷里撒嬌的女孩。
衛子凌微揚起唇角,強使著微笑,壓低著聲說︰「媽媽,我給你帶了一些食物用品,里面有一個繡花荷包,里面有一張卡,里面有一百萬,你收著……」
「阿茵,媽媽在這里也出不去,給了我也沒用,這錢你自已收著,以後有個什麼事,也好有錢傍身。」何君子推拒著,食物用品什麼的她可以收,但錢確實沒必要給她,她也不會接受。
「媽,這錢是我的一點心意,你不要讓我心不安。」衛子凌倔強著要她收下,但她也知道何君子的性子,在某種程度上說,她的倔強可以說是遺傳了她的,所以她換了一種方式說︰「這錢你先收著,再說阿政也回來了,等下回阿政來看你的時候,你再把錢給他,他是男人,這錢對他的用處大一些。」
「我還是不能收,這錢還是由你自已交給阿政。」何君子心里還是覺得不妥,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事的,揪緊著心問︰「阿茵,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隱瞞著我?出了什麼事嗎?告訴媽媽,這一百萬你是從哪里來的?」
她不相信她一個小女孩會一下子有一百萬,這里的蹊蹺著,她得問清楚。
「媽,你多慮了。」衛子凌繃緊心,手指在桌子底下扣絞著,「這錢是舅舅平時給我的零花錢積攢起來的,我放在身上又沒用,你也知道阿政那性子,我給他這些錢他是不會接受的,可是他畢竟是我的弟弟,我還是希望他能過得好,所以就想著經由你把這錢交給他。」
听到她的解釋後,何君子的心才稍稍放下,仍加問一句︰「真的是這樣?」
衛子凌駑撇著嘴,「是呀!媽媽你還沒老呢,怎麼這麼嗦呀。」
「女兒都這麼大了,媽媽怎麼會不老呢?」何君子不自然的撫下臉,羞笑著。
「不會,媽媽在我眼里永遠都是最美的,不管怎麼變,在喬茵的心里,媽媽只有一個,那就是你,永遠都是。」衛子凌不知道自已的親生母親究竟是誰,打從她記事開始,何君子就印在她心里,媽媽的那個位置永遠都是她的,誰也取代不了。
「探視時間到了。」女警官上前作勢要帶何君子走。
何君子站起身,緊握著話筒不放手,眼神直直的盯著她說︰「阿茵,答應媽媽,好好的生活下去,無論遇到什麼,就算有一天發生了讓自已無法接受的事實,一定要咬牙堅持下去,想想媽媽,媽媽永遠都是愛你疼你的。」
衛子凌急切的站起身,對著話筒猛點頭應道︰「好,我答應你!」
就在何君下準備掛下電話時,衛子凌對著話筒大喊了一聲︰「媽媽,我愛你!」
我永遠都愛你。
依依不舍的看著何君子被帶離探視室,衛子凌無力的頹坐回在凳子,爬在桌上失聲痛哭。
走出看守所,寒風蕭條,衛子凌的心比來時更冷,她在想自已做人是不是特別的失敗,無論親情還是愛情,到頭來,一樣也留不住。
將身上的外套拉緊,沒關系了不是嗎,等去到美國,還有新的生活在等著她不是嗎?
她會離開這里,離開這里的一切,從此與任何人無關,僅僅只是她一個人。
以後的生活不再有別人,她會活更好,至少要比現在好,至少要比葉君臨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