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這個游俠不簡單
建安二年,五月初七。
五月節,芒種忙;芒種忙,截秧割麥兩頭忙,收麥如救火,打火夜插秧。
巢湖兵,本是軍民一體,農閑為軍,農忙為民。
登高俯覽八百里巢湖,只見︰巢湖兵紛紛月兌去戎裝,換上蒼頭褐衣,搶收麥,忙種田,趕在梅雨時節前,搞定一切農活,盼望金秋有個好收成。
此時,是巢湖兵最虛弱的時候,也是巢湖兵最暴虐的時候。虛弱是因為戰兵陡然減少大半,戰斗力嚴重不足;暴虐是因為種與收,是巢湖兵的一切,他們將以死捍衛。
南巢湖,某巢湖兵據點。
劉曄與十數名巢湖兵部將,圍坐一起,飲酒敘情。
卻說,劉曄襲殺鄭寶後,立即率三十名突騎,馳奔巢湖。經過數日明爭暗斗,劉曄盡數啟動他安插入巢湖兵的棋子,縱橫捭闔,終于險而又險的贏得數萬巢湖軍民的信任。
前面說過,鄭寶勇猛有余,御下不足。
鄭寶當政期間,巢湖兵內部山頭林立,派系亂斗。惟賴于鄭寶善戰之名,巢湖兵才不曾散伙,各奔東西。
簡而言之,巢湖兵各部將,對鄭寶的忠誠度相當低。
甚至,鄭寶當時之所以推舉劉曄為主帥,亦是因為這些部將不滿鄭寶獨攬大權,遂不斷推波助瀾,掀起輿論攻勢,逼得鄭寶哪怕再貪權戀勢,也不得做出有意讓位于劉曄的模樣。
當然,巢湖兵各部將,不願效忠鄭寶,自然更不願意真心效忠劉曄。
他們之所以逼鄭寶退位,還不是覺得劉曄是外人,將來無力控制他們?
巢湖兵這點小心思,劉曄看得一清二白。
于是,劉曄與巢湖兵約法四條︰
一、只誅首罪,脅從不問;
二、巢湖舊制,一切不變;
三、巢湖各部,彼此平等,此營將校,不可干涉彼營之事。
四、變賊為官,從義袁術,將來不受孫策、劉勛侵襲。
見劉曄既不奪權,又為大家描繪出光明未來,眾巢湖兵部將,頓時紛紛遺忘鄭寶,敞開胸懷接納劉曄。
這一日,劉曄正與巢湖兵部將飲酒間,忽有一騎快馬奔來,拉著長音大呼︰「官兵!北邊來了一支官兵!」
眾部將一驚︰「官兵?哪里的官兵?他們有多少人?」
劉曄亦是一愣,心思︰「莫是合肥縣令得知鄭寶伏誅,以為巢湖兵即將內亂,遂發兵來剿?」
斥候回稟道︰「北邊的官兵,遍地旌旗,估計最少也有數千人。」
數千官兵可不是小數目,眾部將連忙又問︰「旗幟可有字號標志?」
「官兵斥候厲害,卑職等斥候丟了兩條人命,也沒能靠近。我遠遠望去,官兵的旗號大概有兩種,或是‘漢’字旗,或是‘劉’字旗。屬下猜測,官兵主將或許姓劉!」斥候回道。
「姓劉?」眾部將議論一番,紛紛搖頭︰「不是合肥縣,也不是浚遒縣,這兩縣縣令、縣尉、縣丞,都不姓劉。」
劉曄呵呵笑道︰「其中恐有誤會處,彼此皆是官兵,豈可私自釁斗!領我去見見敵軍主將,說服他退軍!」
眾部將也隨之緩過神來,哈哈笑道︰「卻是忘了,我們現在也是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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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曄以及諸部將,兵分兩路,應對北方官兵。
一路回營,調遣兵馬,集結北巢湖,防備不時之需;一路隨劉曄,乘船北去,與官兵交涉。
劉曄船至巢湖北岸,又有斥候稟報︰「官兵于岸邊五里外,止步不前,安營扎寨。」
案︰漢世三百步為一里,一里約415.8米。五里即是2079米。
不得不說,敢離岸兩千米安營扎寨,若非官兵主將無能,便是他們有恃無恐。
劉曄、眾部將,步行來到山坡高台,向下眺望官兵營地。大家都是治軍之人,很快從營地布局,推斷出官兵大概人數︰官兵人數,應在四千至五千之間。
「 !」眾部將齊齊冷吸一口氣。四千官兵來伐,已經可以算上少有的大戰!
與此同時,劉曄目光中充滿疑惑︰「奇怪,看陣勢,好像是成德縣的縣兵。可是,成德縣哪來的四五千戰兵?據我所知,成德縣如今若能聚集兩千縣兵,便已屬極其難得。」
「成德縣兵?」眾部將反問道。
劉曄點點頭,說道︰「瞧陣勢,很像成德縣兵,而且,成德縣恰好也有位姓劉縣尉。說起這個劉縣尉,他還與我同族,只是雙方早在祖父那輩就彼此分家,血脈已淡。」
正議論間,官兵營地突然飛奔來一騎,立于巢湖兵陣前,大聲喝道︰「我乃成德劉曄劉子揚的家兵,敢問巢湖兄弟們,我家公子如今何在?」
乍听來騎所呼,劉曄當場怔住︰「我家家兵?怎麼可能!」
原來,在巢湖北岸五里外,安營扎寨的官兵,正是蕭言所統帥的成德縣兵。這位高聲召喚劉曄的騎兵,亦正是劉曄蓄養的家兵。
五月初三,蕭言整編縣兵完畢,便將成德縣令、縣尉、縣丞、游徼拘禁劉曄家中,自己則統帥一千六百新縣兵,兵發巢湖。
蕭言醉翁之意不在酒,之所以挾持成德縣令,並非真心關心劉曄安危,而是奪取成德縣縣兵兵權,趁袁術下邳之敗時,做出一番事業。由是,一朝率兵離開成德,蕭言便放緩速度,一邊練軍,熟悉部將,一邊以每日四十漢里速度,緩緩靠近巢湖。
得知率軍遠赴巢湖的,不是劉縣尉,而是蕭言,劉曄不禁瞪大雙眼︰「怎麼可能!且不說蕭十一郎如何說服何縣令發兵,單是山坡下四五千兵馬,他可能找全?」
來騎作揖道︰「此間種種,我也說不清楚。不過,蕭都尉就在營寨,公子若有疑惑處,不妨親自問他。」
蕭言挾持何縣令,重組成德縣兵,恍若一道春雷響起,令成德縣人重新認識蕭言︰這個游俠不簡單。
游俠特性,多在以死搏命,盡忠報恩。
譬如專諸,譬如聶政,譬如荊軻,之所以留名千古,皆在于一義字。倘若使荊軻從政,倘若使聶政治軍,世間卻是只能多兩位昏官、庸將!
刺客再強,一人而已!
刺客再勇,門客而已!
再千古留名,專諸、聶政、荊軻,也只是上位者蓄養的門客。
上位者有所求,刺客便有所死!
刺客的性命,永遠是上位者踐祚的踏腳石。
千古傳奇的背後,亦是血淋淋的殘酷。
之前,在外人眼里,尤其在劉曄眼里,蕭言僅僅也只是游俠、刺客。
蕭言做的再好,成就止于荊軻、專諸、聶政。
賜你金銀,贈你美女,你把命賣給我——當初,在劉曄的眼中,蕭言和那群賣命的淮北流民,性質是一樣的,都是賣命!
而後,隨著對蕭言了解加深,劉曄才日漸高看蕭言,乃至將家中外事托付他。
最初,劉曄眼中,蕭言是一株小樹苗;而後認識加深,劉曄認為蕭言是棵大樹。但是劉曄終究受限眼界,沒看清︰蕭言不僅是一棵大樹,更是一棵參天大樹。
五月初三,蕭言挾持成德縣令,大刀闊斧改編縣兵,兩件事猶如一道春雷,將蒙在他頭上的刺客面紗,盡數炸毀。
以前,蕭言是游俠,是刺客;今後蕭言是豪杰,是英雄。
蕭言若能為此事畫上圓滿句話,哪怕是劉曄這般謀士,也再也不能忽視他的存在!